133回 指月玄光夜,天梯朝宮闕(上)
133回??指月玄光夜,天梯朝宮闕(上)
雲中仙說風君子不能傳風門法訣,我聽了一愣,隨即想起紫英告訴過我忘情宮還真有這麼一條古怪的規矩。比如天月可以收風君子這麼一個風門弟子卻不能收月門傳人,而風君子可以收雲中仙爲雲門侍者卻不能傳弟子風門道法。他教我“辟穀”的功夫時,談到過採日、採月、採風等等。我曾想學採風之術,可風君子說按規矩不方便教我——恐怕這也是忘情宮裡帶出來的規矩。
現在說這種話雖然也有一點道理,但總讓人感覺有點耍賴的意思。恐怕天月大師也沒有想到風君子會以此耍賴,因爲這件呈風節本來就是要風君子拿回去的,不曾想七葉橫插一手奪走。
七葉看了風君子一眼,嘿嘿一笑卻沒有介意:“不傳?那就不傳吧,我不在乎!修行到了我這種境界,萬法相通,有沒有秘訣已經無所謂了。就像你自己,手拿黑如意就可以駕馭龍魂,我想也沒有正一門的人傳過你法訣吧?……諸位道友,七葉今日多謝天下同道賞臉相讓這件神器!在此告辭了——”
七葉一揮手中的呈風節,透明而玲瓏的呈風節散出一片晶瑩的空間籠罩住七葉的全身。緊接着一陣清揚浩蕩之風在他的足下升起,他飄飄然然凌空飛去,很快消失在遠處山谷的盡頭。風君子看着他遠去的方向沉默良久,又回頭對和鋒、和曦二位真人說:“此間事情已了,請正一門遵守諾言。你們負責勸散衆人離開浮生谷吧,包括正一門的弟子。等人都走了我自有交代。”說完頹然坐椅子上一言不發。
只有法海仍站在場中神色十分尷尬,開口欲言又止。這時山谷中遠遠有一個蒼老的聲唱偈道:“半步紅塵軟,五丈白砂漫。隨緣法不變,不變法隨緣。……師兄,你輸了,輸的好!”
隨着唱偈聲,有一鬚眉蒼蒼的老僧走進場中,腳下踏過熾熱的白砂地來到風君子面前。只見他每邁一步,白離砂苑中的燥熱便息去一分多出一片清涼。當他走到近前,五丈白砂已經銀光不閃,成了如雪之潔白。來人是九林禪院的老僧法澄。
風君子此時猛一擡頭,眼中有光芒閃過:“法澄,你這個老東西!我今日落魄,你卻於此時開悟。天下人的忘情宮之會,你師兄這一敗,居然成就了你的悟道機緣。我不知道該恭喜你還是該罵你!”
法澄仍然是一臉天真的雙手合什:“自古以來訶佛罵祖者甚衆,風小子你隨便。”
法海在一旁向他師弟施禮道:“師弟,恭喜你了。多謝你的點化。”
風君子揮手對法海道:“大師你出手了,也盡力了,此事在天不在你。你放心,不論勝負,我都會叫人去九林禪院供奉一扇蒲團。”
旁人也許聽的奇怪,六十年不行走世間的法海來到這裡,目地僅僅是爲了一個蒲團?我卻聽明白了,風君子說的蒲團就是他從九林禪院偷出來給我坐的那個,據說裡面藏着禪宗聖物木棉袈裟。法海低頭道:“今日不該還而還,當初不該取而取。此間因果茫茫錯錯,卻自有分明。老僧也不該謝而謝了,多謝施主。”言畢兩個和尚就像幼兒園的小朋友過馬路一般,手挽手揚長而去。
七葉與法海先後離去,這一場熱熱鬧鬧的忘情宮之會終於該散了。不提正一門如何維持次序勸衆人有序而退,總之大家紛紛起身告辭。風君子一直低頭沉默不言,只有雲中仙站在一旁向前來道別的各大掌門回禮。人們交頭接耳議論紛紛的離去,情景就像電影院散場。夕陽西下天色昏暗的時候,偌大的浮生谷已經空空蕩蕩。
谷中只留下了七個人:風君子、雲中仙、和曦、和鋒、韓紫英、七心、還有我。其它還有人想留下來都讓正一門給勸退了,韓紫英與七心要留下來和曦與和鋒卻沒有阻止。兩位真人遣散了弟子自己卻沒走,當然是等風君子歸還黑如意。
風君子見人都走空了,這纔對雲中仙說:“你已有本門的揮雲杖,將先前給你的法器還我吧。”
雲中仙點頭應了一聲,伸手就解胸前的衣襟,一片雪白的酥胸露了出來。她這是要幹什麼?七心目瞪口呆,兩位道士趕緊扭過臉去。我沒反應過來,紫英已經上前一步擋住了我的視線。還好雲中仙沒有繼續解衣,而是伸手在頸項間摘下一條銀色的項鍊。接着她一掀左袖,在皓腕上褪下一隻金色的手鐲。她將項鍊與手鐲都遞到了風君子手中。
風君子接過來讚歎到:“唉!世間無論什麼東西經過天月仙子的手,都會變得美妙無比不帶一點凡塵俗氣。就連鎖獸環和攔妖索這種法器,也能煉化得如此精雅。如果不是爲了言而有信,我真捨不得將它們還給兩位道長。……這一環一索也真是神奇,器形居然可以隨法術不同而變幻!”
和鋒真人此時已經轉臉來,神色十分意外還有不滿:“鎖獸環和攔妖索!怎麼不是……”
風君子:“怎麼不是黑如意對不對?呈風節是忘情宮鎮宮九器之一,今日怎麼失去的你們也親眼看到了。現在的呈風節也不可再說是屬於忘情宮的法器。黑如意雖是正一三寶之一,但早年就已流出正一門,也不能說是正一門的法器對不對?……我只說歸還正一門的法器,卻沒有說要歸還黑如意。這鎖獸環和攔妖索確實是正一門之物,我言有信歸還兩位道長。不僅只一件,而且是還一送一,也算替忘情宮天月仙子答謝正一門此番援手維護浮生谷中秩序安然。”
這一番話說的入情入理,風君子確實只說還法器而沒說過要還黑如意。我在他說出鎖獸環和攔妖索兩件法器的名字時就知道他想幹什麼了,心中暗道一聲聰明。和鋒怔立當場不知如何應答,和曦問了一句:“這兩件法器確實是齊雲觀失竊之物,不知怎麼到了公子手中?”
風君子:“情況比較複雜,但守正師兄知道緣由。這一點石小真人可以作證,石野,你說是不是?”
我點頭道:“此言不虛,守正掌門曾親口與我談及此事,前因後果他老人家是清楚的。……我既然是仲裁,那就最後再仲裁一次,公子前輩此舉也算守信。”
和曦也點了點頭向和鋒道:“師兄,我們此番前來本就不是爲了黑如意。能夠收回師門的鎖獸環與攔妖索已是意外之喜,說起來還應該謝謝公子前輩纔對!”
和鋒見事已至此,也不得不順水推舟道:“多謝公子前輩美意!和鋒代家師守正邀請諸位今年冬至之時光臨正一三山之會。和鋒等告辭了!”說完接過法器,與和曦離開了浮生谷。
山下只剩五人,氣氛稍有尷尬,這尷尬來自於風君子和七心之間。七心低着頭不說話,風君子目光總有些閃爍不太敢看她。今天七心着天下修行人的面承認風君子破了她的七情合擊,又露出了真面目豔驚天下,其情真意切表露無疑。但這樣一來,似乎就沒有給自己留下什麼餘地,風君子恐怕也要給她個答覆說法纔是。但七心不問,風君子不說,氣氛就顯得很是微妙。
還是我首先開口打破僵局,找話問七心道:“七心,終南派已經走了,你怎麼留了下來?找風君子有話要說嗎,需不需要我們迴避?”
七心:“石真人說笑了,哪敢叫前輩迴避。”
這時風君子摘下了面具道:“七心,私下裡你不必叫石野前輩。你我都摘下面具之時,你也不必叫我前輩。當我是蕪城中的風君子時,你我以友論交不分長幼。”
七心淡淡展顏一笑!這是我第一次看見她笑,雖然淡的幾乎不可察覺,可仍然讓人的眼神一亮,似乎周圍的夕陽霞光都暗了下去。紫英見機拉住她的手:“七心妹妹,風君子說了以友論交,你以後喜歡叫他君子就還叫君子。……我留下來是等石野,你留下來又是等誰?”
七心:“我稟明掌門稍候再會終南。其實,其實是想拜見天月大師,不知道可不可以。”她雖然對這紫英說話,眼光卻問向風君子。
紫英:“是嗎?我也想拜見天月大師,有些事想請仙子指點。……風君子,不知道天月前輩能不能見我們?”
風君子:“你們都是女子,如果能穿過忘情天梯,又以禮拜訪,仙子至少不會爲難你們。至於見與不見就說不定了。……以你們的修爲能否穿過望請天梯並無十分把握……這樣吧,讓雲中仙送你們上去,仙子就一定會見你們的。”
風君子如此說話分明就是給機會讓她們去見天月,兩人都十分高興的開口稱謝。風君子又說:“記住兩件事。一是不要太吃驚,二是不許說我壞話。……雲中仙,你護送她們去吧。見到仙子就說風君慚愧,負了她的一片苦心,呈風節沒有拿回來。”
……
天色已經暗了下來,浮生谷中只剩下我與風君子兩人。他靠在椅子上不說話,擡頭凝視着三夢峰上升起的一輪明月,出神般的投入。
我輕聲的感嘆道:“好美的月色,這月光下的三夢峰與浮生谷,簡直就是人間仙境。”
風君子突然轉頭瞪了我一眼。他這一眼讓我也回過神來,訝道:“不對呀,今天是陰曆八月二十九,天上怎麼會有月亮?”
風君子似自言自語的說:“你總算不是太糊塗,還記得日子!三夢峰上的那一輪,不是月亮,是天月仙子的法器——指月玄光!法器與法術同名,都叫指月玄光。……仙子以爲我現在還怕黑,特意祭出法器照亮了山谷。”
“你還會怕黑嗎?”我有些莫名其妙。
風君子仍在自言自語的回答:“我又沒有你那種天生陰眼。小孩子的時候,誰沒有怕過黑?如果不是因爲我怕黑,順着山路向上朝着月光走,我也不會見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