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接畢竟身上有傷,雖然速度比我快,卻不得不停下來休息。他逃的時候我追,他停下來休息的時候我也在追,雖然一直沒有追上他,他也一直沒有把我甩掉。剛開始我還能用神識鎖定之法去追尋他的蹤跡,後來也許是距離拉遠了或者是他注意收斂了精華神氣,我的神識找不到他。我用了另一個辦法──青冥圓光鏡。
我用青冥鏡施展圓光鏡的法術去“看”他,也就是修行人的“天眼”神通。這種神通並不是萬能的,也不是想看什麼就能看見什麼,雖然理論上神通無限,但人的神識總有未及之處,尤其是對於付接這種高人。但妙就妙在,青冥鏡與付接之間有所感應。付接曾經傷在青冥鏡發出的“神宵天雷”之下,只要傷勢未愈,青冥圓光鏡就可以看見他的行蹤。我在青冥鏡中看見付接疾行的背影時,付接似乎也能感覺到,從鏡中回頭看向我的方向,眼神有一絲慌亂與不解。
這一面神奇的殘鏡,連風君子也沒徹底搞明白它倒底有多少種妙用?我研究它的時間越長,就會發現更多的神奇。在青冥鏡的幫助下一路追來,進入賀蘭山之後,付接突然不見了,我用青冥鏡也找不到他。出現這個變化有三種可能:一是付接躲到了一個神識難及之地,二是付接施展了隱藏行跡的法術,三是他被神宵天雷擊中地傷勢好了。第三種可能性最大。
付接的傷主要傷在譚三玄的“斷絃三擊”之下。而我那一記冒牌的“神宵天雷”看上去很神武其實威力並不算太大,至少不能與斷絃三擊相比。我第一次使用這種法術並不熟練,其實這門自創道法本身也不太成熟,何況當時我出手主要在於救人不在於傷人。付接這一路走一路療傷服藥,神宵天雷的傷好了?如果是這樣的話,我要趕緊找到他才行。如果等他再恢復幾分傷勢恐怕就殺不了他了。
但我不相信他能跑地很遠,應該就在這附近。道理很簡單,他跑不動了!這四天三夜不眠不休的追逃,連我的身體也已經到了強弩之末,不好好休息已經無法繼續這麼追下去了。我不信他一個帶傷的人能比我更強,就算修爲境界更高,但身體未必如我。既然這樣,大家一起休息,養足精神再玩貓捉老鼠。也許青冥鏡找不到他也是因爲我自己的的神氣衰弱,需要靜坐調息修養身心。
已是入夜時分。陰山口兩側山峰聳立、層巖疊嶂,一彎泉水從石溝內潺潺流出。半個月亮正好升到兩山之間,照亮了這一片山坳。我在巖壁下找了塊平坦的大石盤腿坐下,將青冥鏡放在膝上。不敢入定太深,仍然修習不淨觀的心法。觀想中以火焰之力燃去身心塵埃與疲憊。一入定境覺的這個地方不對。具體的說是環境不對!修行人清修之時往往都要找一處福地洞天,因爲每個地方對人地影響是不一樣的,當然你也可以勉強往“風水地氣”這一方面去理解。
我睜開眼睛,月光正照在對面的山崖上,在一片光禿禿沒有樹木阻擋的石壁上。我看見了一隻羊!不要驚訝,不是山上的野羊,而是摹刻在岩石上地一幅畫。這隻羊的畫法很抽象。身子很大腦袋很小,頭頂上的長角誇張的伸出很遠向後倦曲成圓弧狀,在它的下面還摹刻了一隻小羊。突然發現巖上有畫,而且從痕跡上來看年代已經相當久遠。
我站起身來走了過去,才發現這一大片山崖石壁上,鑿刻着數百幅巖畫。這些巖畫有馬、牛、羊、驢、鹿、鳥、狼等動物地圖形,還刻有狩獵、祭祀的場面以及日月星辰,然而最多的是大大小小各式各樣地人臉。這些人臉圖案極爲怪異!大多圓臉長耳、頭頂生芒,眼框深而巨大。這根本就不是平常的人臉像。而是一幅幅鬼臉或幻麪人像其中最特殊的還有葵花狀的人臉,在圓臉外發出花瓣形的光芒,如果不是有五官,我還以爲刻畫的是太陽。
看見這些巖畫,我想起了一個人,心情變的複雜而深沉起來。我想起了客死異國的趕匠,趕匠擅長巫術,而這些巖畫就是遠古時代“巫”的遺蹟。
我讀過一些宗教史研究地文獻,古時東起北海,北至西伯利亞,向西南一直包括蒙古寧夏、甘肅、新疆這廣大地區的遊牧民族中,曾廣泛流傳一種原始宗教──薩滿教。薩滿教沒有成文的經典,沒有教主,沒有神殿,也沒有規範的宗教禮儀。但是薩滿教徒有非常複雜的靈魂觀念,信奉萬物有靈。他們崇拜各自氏族與部落的“祖靈”,同時有着廣泛的自然崇拜與圖騰崇拜。各種神靈、動植物、自然現象都是薩滿教舉行儀式時膜拜或祭祀的對象。這些巖畫應該是古時薩滿活動的遺蹟。
將薩滿稱之爲宗教很勉強,它就是一種原始的巫祝活動。巫是宗教的來源,但它不僅僅是宗教的來源。醫學、藝術、禮儀、律法甚至古老的象形文字都起源於巫,雖然“巫”在當代已經成爲一個人們反感或排斥的貶義詞,但它卻是整個人類文明的起源。它說明原始人類第一次開始意識到“存在”本身也是一個複雜的命題,有了精神靈性。當超出本能的行爲之外開始了抽象的思考,於是“人”出現了。
現在我站的這個位置,就是古代薩滿祭祀與巫師們的聖殿。以天爲廟宇,以地爲神壇,以山嶽爲供案,向世上所有的族類與萬物求得靈魂上的溝通,取得精神上的力量。這種力量它存在嗎?它當然是存在地!就像我們自己的手握在一起也有一種力量。只是形式不同。遠古的信息仍留在這一片山壁之中,難怪我靜坐時感覺十分奇異。
你猜我在這滿山的
幻麪人像中看見了什麼?我看見了情緒、願望、思考!一幅幅怪異的人臉像,線條中有恐懼、憎惡、思念、敬畏、嚮往、想象、乞求等種種信息。也許一個考古學家站在這裡解讀不了其中的意義,但我卻“看”見了。我突然間進入了一種狀態,能夠感覺到幾千年之前地古人摹刻這一幅幅巖畫時複雜的靈魂。雖然那些人早已作古蹤跡無處可尋,但通過這一幅幅巖畫與我卻有了奇異的溝通。我看着山壁的時候。一隻手取出了青冥鏡,對準這一片岩畫。
月光下的巖畫倒映在鏡面中十分清晰。這時我的身心,手中的青冥鏡,面前的巖畫已經溶爲一體。然後我做了一個動作──將青冥鏡倒轉過來對準我自己。
如果你站在窗前手舉一面鏡子對準窗外,鏡面中應該是窗外的風景。可當你把鏡子轉過來對準自己的時候,你看見地只能是自己的臉。如果此時仍然在鏡中看見窗外的風景,那是鏡子嗎?那恐怕是數碼照像機的顯示屏。世上有沒有這樣一面鏡子,它可以帶走鏡面中的風景?如果真有地話,就是我此時手中的青冥鏡。
我把青冥鏡的鏡面倒轉過來一眼看去,鏡面中居然仍是那一片山壁巖畫只要我一念不起一意不散,神識不斷,可以用青冥鏡將它曾經照過的景物“帶走”。這是我站在巖畫前進入一種奇異狀態後突然的感悟,青冥鏡從此又多了一項妙用。也許這不是青冥鏡地妙用,而是我這個“人”的妙用。我們走過某地看到秀麗山水時。不也能留在腦海中帶走嗎?用青冥鏡做法,只是一種更加直接、更加神奇的方式。真不知道這面鏡子有多麼神奇!它向我顯示地奇蹟越來越多。
我神念一收,鏡中的巖畫消失,仍然是一面鏡子的模樣,看見了自己的臉。鏡中人頭髮蓬亂滿面風塵。自己的樣子把自己嚇了一跳。這時我的心念一動,覺的滿山岩畫都散發出來一種信息──有什麼危險在接近。我看了看遠處一皺眉頭,然後轉身上山。
我在山岩中隱蔽好身形。一動不動的看着手中的青冥鏡。青冥鏡中地景象正是夜幕下的陰山口,這是我藏身之前用境子“帶走”的場景。在此之前,我還用青冥鏡在巖畫下製造了一個幻象──我在那裡盤腿靜坐。鏡中的景物很清晰,我甚至能看見微風吹動樹葉,也能看見遠處有一個人影在悄悄的接近。這妙用真是神奇,它就像一個無需安裝攝像頭的監視屏。我給青冥鏡這種妙用起了個名子叫“攜景”。
我既然用圓光鏡法術找不到付接的蹤跡,那麼就用攜景之術來守株待兔。我想付接應該已經被我追急了,只要他傷勢稍好肯定會想辦法來回頭暗算我,結果他真的來了!他並沒有太接近。隱藏的很好,在十幾丈之外就站住了,緩緩抽出了雁翎刀。雁翎刀散發出暗光,卻沒有任何波動傳開。
光怎麼會是暗的呢?那是刀身輪廓向外延伸出一圈似有實質的虛影,二尺短刀變成了五尺長刃,卻並沒有光芒發出。然後他將刀拋向天空,這把刀無聲無息的象空氣中的緩慢遊魚一般開始旋轉。旋轉卻沒有發出風聲,然而圓圈中的刀影卻越來越多。暗刀越旋越快,已看不清那一條刀身,化成了千萬條刀影。
付接這人很陰啊!他出手御刀法力沒有一絲外泄,他要將法術的威力施展到極致無法收斂神氣波動的那一瞬間給我致命的一擊。我已經能看見他的人,就收了青冥鏡攜景的法術,屏心靜氣等待他出手的那一瞬間。
突然的,整個山口都被強光照亮了!空中的那一輪刀影炸裂開來,半空中彷彿是明亮的太陽爆發。千萬條光刃飛雨組成一片飛射的天羅地網,從各個方向射向我靜坐的身形。如果我真的坐在那,此時就算髮現也來不及躲避了。可惜我不在那兒!
付接犯了個錯誤,他如果在出手之前先試探一下,應該能夠發現那只是幻影不是真正的人。這種法術瞞不了他這種高人。可惜他沒有,他爲了隱藏自己的行跡,收斂了所有的神識與精氣,只在最後一擊的時候才暴露身形。他的反應也很快,攻擊一出手立刻發現了不對,當機立斷不論是否得手立刻招手收回空中的刀影光輪攔在身前,對準我所在的方向。而此時山上有一道曲折的閃電直劈而來──付接敏感的神識反應救了他一命,因爲我一動手施法也不得不暴露。
我這次出手還是自創的神宵天雷,因爲早有準備,威力比上一次大了許多。閃電正劈在刀影光輪的正中,將光輪打散了,空中又現出了一把二尺短刀的原形。這把刀定在空中,刀身陡然發亮,就像透明的燈絲,同時發出了一種奇異撕鳴聲。我們兩人雖然都是暗算,但一動手就是短兵相接硬碰硬,絲毫沒有取巧之處。
青冥鏡中倒映的山峰恍動,排山倒海般的劈擊力量凝聚成扭曲的電束,一波又一波如空中飛射的龍蛇,帶着滋滋的尖嘯聲與摩擦聲向付接撲去。付接的雁翎刀不再轉動,而是在空中定住,變的越來越明亮,二尺刀身的原形已經看不見了,成了一把光明之刀,刀身的輪廓越來越大,已經變成了九尺多長。這把刀過於明亮,以至於我看不清被法器掩護之後的付接。
現在的形勢看上去是我在攻擊他在防守,我們倆都沒有說話,這是一種均衡的態勢。付接並沒有化解我的攻擊,他那把刀很怪,他將我所有的攻擊力量都凝聚在刀身上,越積越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