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7回 借江山一用,轉回身百年(上)
177回??借江山一用,轉回身百年(上)
聽小辣椒方纔所言,天上的高手來自西崑崙。
這三十六人各御法器立於空中,如果是東崑崙的高手,我不可能一個都不認識。風君子現在已經“醒”了,卻根本沒有看那些人,表情就象周圍的人根本不存在一般。
風君子看着滿山飛雪,眼神深邃,帶着無盡的留戀。他在喃喃自語:“綠雪不會撒謊?你還是騙了我!明明可以趨避卻寧願選擇身受,人間之情你真的不懂嗎?你我這麼做,都太自私了,你讓我怎麼辦?……世間再過一千二百年,再有人問起你時,你知不知道風君子是誰?——這是我問的嗎?……一千二百年後,綠雪還在嗎?就算綠雪還在,公子還在嗎?如果你我彼此不在,公子又何必苦苦追究呢?——這是你說的嗎?……你早知有今日是不是?其實,我也早知有今日!”
天空中有一人打斷了他的話:“兀那小子,你獲罪於天,還不低頭受縛!”
風君子置若罔聞,擡頭看天。又有人喝道:“你引發天刑擊中昭亭,崑崙仙境山陵崩壞,我門下弟子多有死傷,這筆帳怎麼算?”
這句話聽得我一愣。風君子事先已經託正一門、廣教寺、九林禪院三派高人鎮住蕪城地脈,以護持九州山川不受震動波及,難道還是震動了西崑崙?仔細一想又覺得不對,這些人在天刑落下之前就已經來了,那麼在那個時候他們又是來幹什麼的?我疑『惑』,可風君子依然擡頭看天毫不理會。
另一個人說話了:“周仙人,不要跟他羅嗦,我們一起上還怕拿不下他?”
又有一人道:“剛纔大家都聽清楚了,這小子根本沒有法力,只會借神通。天刑之後,所借地脈之力已盡,不要近身纏鬥,他沒有還手之力。”這人口中這麼說,人卻沒有動作。
那個所謂的周仙人看樣子是個領頭的,他的又說道:“你自稱爲仙錯入世間,就不該留在人間,今日你已引動天怒人怨,就是最好證明。……只要你獻出昭亭道場神樞,留下爐鼎肉身,我等就放你離去。”
名叫“周仙人”的人說了一大通,風君子還是不理他。旁邊有人忍不住了,叫道:“我等不遠萬里從崑崙仙境來此,拿下這小子,昭亭山還能歸別人嗎?……仙體人身絕佳『藥』引,有了他,別說九轉紫金丹,大羅成就丹也可煉成!……你們不動,我可要出手了!”
周仙人:“我等結陣護身,合力出手!”
三十六人各站方位,空中巨大的五『色』光環顯現將昭亭山頂圈住,也將他們的身形隱沒。這巨大的光環中光華一吐,無數細微如針尖的光芒飛出,速度雖不快,卻從四面八方以不可阻擋的力量緩緩『逼』圍風君子。這時風君子做了一件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事情!
他右手取出青冥鏡,左手一揮灑金白雲扇,將扇子遠遠的拋了出去不知落於何處。風君子舉起左手,豎起中指向天,全力發出一聲大喊:“老天爺,我『操』你媽!”
老天他媽是誰?不知道!誰能『操』老天他媽?老天有爹嗎?不清楚!風君子這一聲大喝驚天動地,天上的黑雲光鬥在雷刑一擊後本已逐漸消散,此刻天空突然一暗巨大的黑『色』旋渦瞬間再度凝聚。緊接着,一道散發着毀滅光輝的黑『色』霹靂直擊而下,風君子首當其衝!
風君子高高舉起青冥鏡,鏡面迎向天刑雷劫。天雷的鋒芒劈在鏡面上,奇異的四散而開,昭亭山頂就象倒懸着爆發了一朵黑『色』的蘑菇雲。黑光散『射』,瞬間就吞沒了包圍山頂的五『色』光環,連一聲響動都沒有。只見一線彩光遁出,以極快的速度消失於天際——三十六人只逃掉一個!
我的神念窺探着一切,不覺中距離太近,這一擊連我也受了傷。額前光影碎滅,人從定境中驚出,胸中一痛、嗓子發甜,一口熱血涌了上來。我不想驚動其他人,強自壓抑,暗中不動聲『色』的嚥了回去。知味樓中沒人注意我,大家都一言不發盯着蜃景光影。
柳依依的心念與整座昭亭山互感,她沒有受到天雷的影響,此時蜃景光影中的場景已經退到遠處。我剛剛睜開眼睛,就見蜃景光影中飛出一物,打着旋竟然從光影中飛了出來落在張枝的懷中,正是那把灑金白雲扇。
再看昭亭山上,天刑雷劫一擊之後竟然未止,巨大的黑『色』霹靂沒有收回去。只見天上漏斗形的黑『色』旋渦一直延伸到無窮無盡的遠方,其尖端盡頭向下低垂飛卷着襲向昭亭山頂,最終連綿不斷的轟擊在青冥鏡上!它就象不知名的宇宙深處一個巨大到無法想像,可以吞噬一切的黑洞,被人用一種強橫的吸力拉扯出來。
這個人就是看上去如此渺小的風君子,引力發自於他手中的青冥鏡。我有一種錯覺,我感覺天刑雷劫已經不再劈向風君子,而是風君子執意逗引天雷,他彷彿在無聲呼喊——你今天霹不死我,我就不放過你!此時的風君子,渾身衣裳早已化做飛灰,赤條條立於山尖高舉青冥鏡,一柄陽根也昂頭怒勃。
神木林已毀,昭亭山外的護陣消失,蕪城居民當然也看見了昭亭山上那從天而降的黑『色』光鬥。人們指指點點議論紛紛,不知爲什麼沒有一人敢前去一探究竟,似乎那通天黑柱散發着讓人深深恐懼的氣息。事後報紙上的專家分析,當時蕪城人民看見的是龍捲風加海市蜃樓,是昭亭山上空的海市蜃樓顯現了不知何處的龍捲風景像。
天際黑氣光鬥旋垂,昭亭飛雪滿山。七月飛雪,落地一時不化,層層盡染竟呈碧『色』。足足一個時辰之後,飛雪漸止,天刑雷劫也在掙扎着收縮。然而天雷不是收回天際,而是扭曲着旋渦越縮越小,被吸入到青冥鏡中。終於,最後一線黑光的尾巴消失在鏡面裡,昭亭山上又見萬里朗朗晴空。風君子晃了晃,一頭栽到在地。
就在此刻,知味樓中光線大亮,圍繞在櫥窗外的白雲『迷』霧消失了。柳依依叫了一聲:“法陣解了,我去昭亭!”蜃景光影消散,一枚指環打着旋落在桌子上,柳依依發動遁術已經不見了。
紫英飛身過來一把抓住我:“我們也速去昭亭!”
張枝起身也想跟我們走,卻被張先生拉住了:“你去了又能做什麼?收好這把扇子,跟我回家罷。”
……
昭亭山中一草一木景物依舊,絲毫看不出那曾經驚天動地的痕跡。碧雪在陽光下已經化爲甘『露』滋潤入土,那八百多具修行人的遺體也消失不見了。我與紫英看着對面的柳依依,我們正坐在一片深谷中商量事情。這裡,就是風君子曾經與活佛下棋的那片山谷。
柳依依:“風君子自己躲在神木林中不出來,我以山神的神念和他說話,他也不理我。”
紫英:“神木林不是毀了嗎?怎麼又出現了?難道綠雪沒事?”
柳依依:“不是的。風君子在綠雪原身遺地挖了一個坑,光着身子把自己種在裡面,非說他就是一棵樹!……也奇怪,他把自己種在地裡,神木林就出現了。他如果不放開入口,別人就進不去。”
我嘆道:“一場大戰天、人震動,事情遠未了結。東、西崑崙後來都死了那麼多人,小辣椒不知去了什麼地方,風君子還是暫時不『露』面的好。……不過他現在這個樣子,終究不是辦法,我想去勸勸他。”
柳依依:“我們說話他能聽見,你往那邊山谷深處走,請他放你進入神木林試試。”
我站起身來走向幽谷深處,在鬱鬱蔥蔥草木環繞的谷地盡頭說道:“風君子,我是石野,你讓我見一面。”
話音未落,面前突然出現了一條路,山谷就象霧影被吹開,又象被另一片霧影包圍。周圍的景『色』蒙朧間一變,我彷彿還站在同一片山谷中,但空間似乎不同。前走幾步,四周羣山之間一片空曠的正中央,我看見了風君子。
如果換一種情況,看見他現在這樣會把我笑翻在地。風君子赤身『露』體站在曠野之中,小腿齊膝蓋以下沒入泥土。顯然他是挖了一個坑,然後自己站進去,又象種樹那樣將自己種在裡面。他看見我走過來,面『色』平常的對我點頭打招呼:“石野,你來啦?”
我心情複雜的看着他,見他的眼神表情都很正常,不象精神有問題的樣子。是不是七心、綠雪先後離去,他傷心過度纔會做出如此怪異的舉動?我嘗試着勸道:“逝者已去,活着的人要好好生活,這樣纔對得起她的一片深情與付出。你既然生而爲仙,就更應該懂得生死之間的道理。如果還有可能,你應該想辦法做好面對的事,包括爲綠雪,也包括爲你自己……”
風君子打斷我的話,很怪異的問道:“石野,你看我生根發芽了嗎?”
“風君子,你是人,不是樹。就算你是在世仙人,也不是樹。你站在這裡,代替不了綠雪。”
風君子又問了一句同樣的話:“石野,你看我生根發芽了嗎?”
“你想把自己活埋在這裡爲綠雪殉情嗎?如果這樣,綠雪又何必捨身救你?”
風君子第三次問出了那句話:“石野,你看我生根發芽了嗎?”
我突然覺得有一絲不對,同樣的怪話他連問三遍,要麼他是真瘋了,要麼必然有用意!我試探着反問道:“你想要我怎麼回答?”
風君子眨了眨眼睛:“時間未到,你明天這個時候再來。”
“還需要我做什麼嗎?”
風君子:“找韓紫英,我要最好的止血『藥』還有她那把切玉刀。拿一把椅子、一盆溫水、一套衣服還有一隻滷鴨。”
……
“止血『藥』?難道有人會受外傷?那還是準備周全一點的好,將止血繃帶和『藥』棉都帶上。”這是在神木林外,紫英聽說了我與風君子的交談後說的話。
柳依依:“哥哥,你看風君子沒事吧?”
“應該沒什麼事,就是感覺怪怪的。”
紫英:“我看他不象有病的樣子,也沒有真的把自己當一棵樹,樹是不會吃滷鴨的。我今天晚上親手給他做吧,你明天再給他捎一壺酒,陪他喝幾杯。綠雪的事,他心中之痛別人無法想像,憋在心裡不好!……”說道最後,紫英的話音已經有幾分哽咽,她儘量忍住了。
柳依依:“明天風君子再問你,你就順着他說好了,他說發芽就發芽。……我總有一個感覺,綠雪姐姐沒有消失,還在山中某個地方,但是我找不到她。”
……
“石野,你看我生根發芽了嗎?”這是第二天在神木林中,風君子對我說的第一句話,與昨天的問題一模一樣。
我看着他的眼睛,思索着答到:“生根了,也發芽了!你這株神木已紮根於無何有之鄉,昭亭廣漠之野。”
風君子聞言發出虛弱的一笑,身體晃了晃就要倒下。我趕緊一把扶住了他,只聽他在我耳邊問道:“石野,你看過《聖經》嗎?”
“看過”
風君子:“那裡面說人是從那裡來的?”
“上帝按自己的樣子造的。”
風君子:“你只說了一半,另一半呢?”
“另一半?我想一想,你是指夏娃?……夏娃是用亞當的一根肋骨創造的。”
風君子:“人有多少根肋骨?”
“十二對,總共二十四根。”
風君子:“你『摸』一『摸』我的右肋,數一數一共有多少根肋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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