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頭已經發不出聲音了,身中數槍的她彷彿失去了所有力量,躺在路邊的水溝裡。污水彷彿一隻黑色的手,不斷將她的血液扯出身體,混入那一行漆黑的水流中。
“咳……我……咳……”流失彷彿帶走了嗓子裡的水份,讓她感覺深處荒漠中那樣乾燥,麻木的脣舌連一句完整的話都說不出來。可是身上那種冷的感覺,又似乎令她置身夜晚的森林之中。身上的寒意並不是那種刺骨的冰冷,只是溫度漸漸離開了身體,怎麼留也留不住:“這感覺好熟悉,再哪裡遇到過?是了,在夢裡,是夢見媽媽轉身走掉的時候啊!怎麼留都留不住……呵呵……”
在那片濃郁到看不清任何東西的霧氣裡,親生母親的容顏似乎從煙團中浮現出來。
“要帶我走了嗎?好難受……我們快點走。”對着幻覺中的親生母親,始終強忍體內亂流的丫頭第一次留下淚來:“好難受,身體不癢了,但是很疼,快點帶我走。到了那邊,就不會疼了。”
煙團化成的母親的臉上,露出了憐憫微笑,好像也在點頭說到:“是的,到了那邊,丫頭就不疼了。”
“裡面的人聽着,全部放下武器!原地趴倒!不許走動!”
“鄭隊!一部分暴徒退進了夜總會!”
“第二輪壓制開始!投放催淚瓦斯!”
兩條尤爲濃郁的煙霧在丫頭眼前交織而過,彷彿是另一個世界的母親,正在向丫頭伸開了雙手,邀她回到久違的、熟悉的懷抱。
“媽媽……”殷茹男的容顏在丫頭腦海中浮現,不捨的情緒似流星般劃過。但最終,丫頭仍然緩緩閉上了眼睛,在一種虛無縹緲的感覺中,她逐漸向親生母親的懷抱“飛翔”而去。
“不要睡!保持清醒!”忽然,一個陌生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叔叔,你是誰?我從來沒有聽到過你的聲音。”就在這雜念產生一瞬間,另一個世界的懷抱又重新消散於煙幕之中。
丫頭勉強睜開眼皮,模糊的視線裡,那濃煙中已經沒有母親張開雙臂迎接她的景象,只有兩條鋼鐵般的金屬手臂,將自己從污水溝裡小心抱了起來。鋼鐵的手掌絲毫沒有冰涼的感覺,反而暖和地令人不想離開,在這股暖意的支撐下,丫頭的視線終於清晰起來。
懷抱着她的,是一個身材魁梧的鐵人。
童兵半跪在水渠邊,小心地將丫頭放在他的左膝上,雙手託着她下垂的頭肩部位,重複地輕聲呼喊着:“小姑娘!不要睡覺!保持清醒!可以說話嗎?”
看到丫頭仍有呼吸的徵兆,童兵暫時安了安心,他右手繼續託着丫頭後頸,左手反探向影鐵甲左肩處的儲物區,取出了一支自助式腎上腺素注射器。
感覺到背後的溫暖似乎減少了一般,丫頭雙手微微舉了舉,卻又很快再次垂了下來,她只能用哀求的眼神望着鐵人臉部的幾盞紅燈,呢喃到:“不要放開,冷……冷……”
之前熔兵手的餘溫仍然留在那雙影鐵手套上,誰會想到就是這一縷餘溫,激發了丫頭的求生意志,趕上最後的搶救時機。
四周嘈雜的聲音令童兵好不容易纔聽清她的低吟,他將丫頭妥穩了些,左手迅速將腎上腺素注射在她的鎖骨處,然後雙臂環抱住了她,輕撫着她的後背道:“堅持住,很快就不冷了,不要睡着,睡着更冷的。”
“叔叔……你是媽媽說的
天使嗎?你是來救我的嗎?”
“……”望着這個渾身沾滿血腥的小女孩,童兵沒有其他選擇,只有用點頭來回答她的希冀。
正在這時,通話器裡傳來了孟筱翎的呼喚:“童兵……那個人是你嗎童兵?”
“是我。”童兵當然知道孟筱翎的意思。在地下室裡時,神父用肉眼可以看到他身着影鐵甲的樣子,可是監控熒幕上卻只能看見神父一個人。在莊傑、吳勁隆等人的眼中,地下密室的牆壁毫無徵兆地爆開。之後神父被人從坍塌牆體內拖出來、被人摁在牆上拷問,都出自一個隱形人的手筆。
雖然隱約猜到了答案,但孟筱翎的聲音還是充滿了驚喜:“是你救了孩子們,他們現在安全嗎?我是說實驗室裡的4個。”
“他們只是在睡覺而已,放心吧。至於外面的小女孩,現在和我在一起,她……”雖然此刻不適宜太過囉嗦,但童兵很清楚,如果不將每個孩子的情況說清楚,對面的孟筱翎絕不會安心。今夜站在這條黑街裡的人,不是幫派分子就是扒手、要不就是警察、夜店女或者人質,真正稱得上普通人的,只有孟筱翎一個。是什麼原因讓她放棄了舒適的被窩,冒進風險闖進這個龍潭虎穴?或許童兵無法用語言描述清楚,但他仍然詳細地向孟筱翎解釋道:“身上多處中槍,急救孩子的事情,交給我。你這邊……感冒好了沒有?”
果然和料想中一樣,孟筱翎絲毫沒有理會有關“感冒”的暗語,只是急着問道:“有希望救活丫頭嗎?你醫術很厲害,你……哦,我這邊感冒還是很嚴重。”
在童兵與孟筱翎事先約定的暗語中,“是否感冒”這個問題就代表着“是否有危險”。那麼這句“感冒很嚴重”就意味着孟筱翎可能已經被莊傑發現了身份。
彷彿猜到童兵心中的猶豫,孟筱翎又斬釘截鐵地補了一句:“救孩子要緊,這邊的事情,我和茹男姐能處理。”
腎上腺素的功效開始發揮了,丫頭體內的自愈速度立刻變快起來,可是加速的造血功能,也使得她渾身各處的彈孔處流出更多的血液,如果不快點進行輸血的話,仍然有在短時間內死亡的危險。更何況,她體內的內功仍然在按照錯誤的路徑運行着,不知何時會引發未知反應。
捧着眼前女孩小小的、不斷抽搐身子,影鐵面具背後的童兵露出痛苦抉擇的神色。
“你不是認識醫大附院的褚主任嗎?”孟筱翎的聲音催促着:“不要耽誤了丫頭。”
童兵擡頭用透視模式觀察了一下夜總會裡的情況,卻因爲濃霧的干擾只看到一片模模糊糊的景象。孟筱翎的話音中帶着顫抖,卻不知究竟是喜悅還是恐懼?她究竟怎麼樣了?丫頭的嘴角再度溢出了一大口血,童兵終於動了。
“我知道了。”簡單的一句話中,似乎包含着太多隱含的意思。果斷放棄上樓支援孟筱翎,童兵一把抱起丫頭飛速衝向了最近的保時捷。他一邊將丫頭用安全帶固定在副駕駛上,邊沉聲補充了一句:“警察馬上就來,躲好。”
“我知道了。”孟筱翎的回答也同樣簡單,卻同樣不簡單,只有最默契的同伴,才能解讀出其中的含義。
夜總會二樓舞池,孟筱翎輕笑着按滅了通話燈,轉身對所有人做了一個聳肩的動作:“不過,我已經躲不起來了,對不對?!”
空曠的舞池裡,莊式兄弟的人佔據着通往3
樓的扶梯,吳勁隆等8人站在另一側,傷重的殷茹男跪坐在兩批人中間,雙手捂住了臉,完全擋住了臉部的表情。
孟筱翎旁若無人地走到她身後,輕撫着那雙起伏不定的香肩,低聲安慰着:“我就說叫童兵來沒事兒的。”
“嗯。”指縫中傳出的聲音,聽來依然很冷靜。
“茹男姐,其他孩子們都沒事了,丫頭也一定會沒事的。”
“嗯——”這一次,殷茹男的迴應中隱有泣音。
“起來吧,我們去接孩子。”
“嗯……”
“花龍哥。”孟筱翎扶起殷茹男,卻沒有貿然走動,反而先轉向吳勁隆開口道:“我和茹男姐是來救孩子的,我們沒有報警。”
兩人此刻的樣子可謂狼狽不已,殷茹男的整個小腹和雙腿處充滿了血跡,臉上的煙燻油彩早已花成一片;孟筱翎也好不到哪兒去,長時間的匍匐前進讓她前胸的衣服蹭成了一大塊抹布,就連臉上都沾着幾道黑灰。
看着兩個夜店扮相卻又滿身邋遢的女人,吳勁隆長長嘆了口氣:“知道了,你們到後面去,一會兒接了孩子,放我車後座上。”
“你肯幫我們?”殷茹男放下了捂臉的雙手,表情上竟看不出任何波瀾,只有兩行淚痕出賣了她內心的百感交集。
吳勁隆左手插在褲帶中,右手始終不離上衣內的手槍,一雙銳利的眼睛望向莊傑:“不幫你,難道幫他?”
“東海花龍……嘿嘿嘿……你果然配得上這個名字。”雙脣打開露出鮮紅的牙齦,莊傑的笑容從未有像此刻那麼猙獰:“一場好好的演出就毀在她們手裡,你我超凡脫俗、稱霸東海的機會也毀在童兵手裡……嘿嘿嘿,事到如今,你還要幫她們脫身?”
吳勁隆反駁的聲音裡,聽不出一絲可惜:“剛纔你也看到了,那個女孩經過了造功實驗又如何?好幾把槍一起響,內功高手照樣躺1下。阿杰,我勸你一句,正經賺錢機會有的是,何必搞得這麼瘋?你看看外面那片腸穿肚爛的,你真以爲現在國家會讓一批殺人狂在東海混麼?醒醒吧!現在外面條_子很快就到,你還不走,是想要跟他們硬拼麼?我可不陪你玩啊。”
莊豪忍不住打斷他:“警察來了你也走不了!”
“我?我就是帶着女人來你的夜總會玩一玩,褲子都沒脫一條。怎麼,這也要坐牢嗎?”
莊豪厭惡地擰眉,不再理會吳勁隆,反而舉槍瞄準孟筱翎:“我們兄弟準備了2年的事情,你用命來賠吧。”
吳勁隆一凜,立刻拔槍相對:“我花龍帶出來的女人,從沒出過事。你想動她,動根手指頭試試!”
莊豪左手一揮,餘下的馬仔離開舉槍將吳勁隆等人包圍起來:“別忘了我們的人還是更多,要在警察進來之前要殺光你們也不是難事!”
“你以爲你這裡是什麼地方?要塞啊?!”吳勁隆身後那個老司機挑釁道:“條_子連炸藥都有,就憑你一個夜總會的門,還想擋住條_子?”
“嘿嘿……恭喜你,猜對了。大概是節目太精彩了,你們都沒有發現嗎?到現在爲止,沒有一個爛牙幫的人能走進來。”莊傑舔了舔小刀,明亮的刀刃上,映出他充滿殺意的表情:“因爲這裡的入口和地下室一樣,都是混鋼材料做的。10分鐘,10分鐘表演一個大屠殺,這個主意好不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