狙擊手的視野覆蓋,比他的子彈更可怕,一個厲害的狙擊手,很可能整場戰役一槍不開,單純靠眼神指認敵軍指揮系統,用他觀察而得到的情報化作最致命的子彈。所以在特種軍人的觀念裡,狙擊手的視線和子彈的威力是等同的。
但狙擊手也會有絕對看不到的地方,而他們的視野盲區,就是友軍狙擊手的位置。
“狙擊手不會去看我方的其他狙擊手。”
這句話是童兵學習遠距離射擊時就聽過的。
這個職業長期處在高壓環境中執行任務,人的神經時刻緊繃,即使心志再堅定的人也會面臨極大考驗。一旦心防稍稍失控,狙擊手的負面情緒,很可能化作子彈,向瞄準鏡裡任何還在呼吸的活物射去。尤其是我軍的狙擊手同伴,其微妙的即視感,更容易引起狙擊手過度緊張,導致誤射友軍。
所以爲了避免友軍火力,世界軍事領域久而久之形成了這樣一個不成文訓練規定:無特殊情況,不得用狙擊槍瞄準鏡觀察友軍。
這一條訓練方針,幫了童兵的大忙。只要用氣息察覺到一個狙擊手的位置,童兵就會盡可能向他靠近,雖然大多狙擊手的眼力和聽力都很強,但童兵的屏氣功夫超越了常人的範疇,絕不是普通的耳聰目明就能察覺的。
在君臨制藥宿舍區和廠區交界的地方,有幾棟式樣陳舊的食堂,鐵製的扶梯直接貼着表牆造在建築體外側。一名狙擊手身上蓋着片與金屬同色的保護膜,一動不動趴在頂樓的鐵梯拐角處。他的姿勢和僞裝都無懈可擊,除非食堂現在就開飯,否則不親自走上樓梯,即便在隔壁樓眺望,都不會瞧出那裡趴着一個人。
但就是這麼一個僞裝能力高超的狙擊手,此刻他並不知道,隔着身下的這塊鐵板,童兵的身體也緊帖在鐵板的另一側。兩人一上一下,中間就隔着一層作爲拐角的鐵板,鐵板的厚度大約只有5釐米左右,但那名狙擊手卻完全沒有察覺到有什麼異樣。
當然,童兵也並不輕鬆,他此刻相當於緊貼在天花板上的壁虎樣,不但逆運內力,讓掌心甚至腳心產生吸力,還有嚴格控制呼吸,進入半閉氣狀態,以便輕微的呼吸聲驚動了只有一板之隔的狙擊手。但除了這些之外,他便完全不需擔心會被其他狙擊手發現,由於“狙擊手不看友軍”的特性,他所處的位置相當於一個視野盲區。
當然,就這麼幹等着得不到任何情報,童兵垂下脖子,一雙因爲倒掛而充血的眼睛四處觀察着,尋找着下一個躲避點。
現代戰爭,士兵之間的無線電聯絡是必然的,尤其是狙擊手,他們無法用瞄準鏡確認遠處戰友的行動,便更依賴無線電的聯絡。當一個狙擊手在與人無線通信時,就是他集中力最爲分散的時候。
童兵耐心等了2分鐘,耳機裡終於傳來了“滋滋”的電波干擾聲,他猶如接到鳴槍信號的跑手一般,果斷雙掌往吸附的鐵板上一推,整個人輕輕落在了鐵梯的2樓,身子還沒站穩,他腳尖一點
,沒有在鐵板上發出一點落地聲,整個人便飛速竄了出去,在一陣急速無聲的飛奔中,童兵身子突然一斜,滑入了一處牆後。
爲了觀察韓隊長的情況,童兵必然是往辦公區方向移動,而那名正在保護韓隊長的狙擊手,也應該看着同樣的方向,照理說童兵的移動路線就在那名狙擊手的視野範圍內。可就是因爲無線電聯絡分散了一部分注意力,在童兵高速的“旋步”移動下,那個狙擊手愣是沒能發現,等他感覺視野中似乎有什麼東西快速閃過時,童兵早已躲在了牆後。
狙擊手的慣性思維和固有行動模式,完全被童兵充分利用。在施展裡幾次同樣的把戲後,童兵已經成功避開了4個狙擊手的視線,安全進入了韓隊長周圍30米的區域,現在擋在兩人中間的,只剩下一個小廣場而已。在這個距離,童兵甚至可以拍到他清晰的五官輪廓。
從童兵現在的角度看,只能看到韓隊長的側後方,他帶着一頂野戰軍帽,從帽檐下露出的大片後頸皮膚來看,可以斷定他留着一頭極短的頭髮,這也符合現役軍人的特點。童兵習慣性地觀察他腰帶部分,這個韓隊長的戰術腰帶鼓得嚇人,甚至有些誇張的程度。
華夏不同軍區的特種兵配置都有細微差別,手槍和匕首是標配,叢林地區的特種兵會把匕首換成戰術鏟,西部沙漠地區的特種兵配有防沙呼吸面罩等等……但總的來說,如果沒有特殊任務,特種兵是不會攜帶過多裝備的,因爲過多的負重會影響特種兵的行動速度,不利於大多數任務。
但這個韓隊長簡直可以用重裝來形容。
明明是來執行談判任務,背後卻揹着一支用帆布包裹的自動步槍,從露在外頭的槍口判斷,童兵判斷這槍型號和其他獨立營武裝分子一樣。除了這個之外,他的腰間卻並沒有槍套,反而是從腹部到後腰掛滿了7、8個水壺大小的革袋,這種叫“戰術袋”或者“戰工袋”的東西童兵眼熟的很,是華夏特種兵常用的裝備,用於收納急救藥物、工具等非武器用品。但這種革袋本就用於儲存口袋裡裝不進的東西,所以就算是S尺寸戰術袋,都有2杯奶茶並排放這麼大。一般的特種兵也就雙腿外側安置2個戰術袋,已經有些影響到行動了。這個韓隊長則算是特立獨行了,渾身上下居然帶着如此多的裝備。
在沒有望遠鏡的前提下,童兵仍然用銳利的視線審視着這些戰術帶的情況,一個戰士的慣用裝備,最能體現他的性格。
韓隊長身上的戰術袋大多是合着口的,光憑體積無法判斷裡頭的物品類型,但在他左側腰部的1個戰術帶卻開着口,裡頭的裝備撐滿了整個袋子不說,還露出了半個黑色儀表盤。
童兵發現他並不認識這種設備,不禁對這個韓隊長更好奇起來,連他自己都無法解釋,爲什麼在任務半途中,自己會對這樣一個只聽過聲音的人如此重視。
韓隊長的帽檐壓得很低,從童兵的角度,只能看到他的下半臉,中規中矩的口鼻,臉型也
找不出任何特色,唯一的特徵就是下巴上一條傷疤,略有泛白的疤痕,兩側則是烏黑的鬍渣,使得這條傷疤在遠處看都十分注目。
離開辦公樓快5分鐘了,那個韓隊長仍然像捨不得邁步一樣,用異常緩慢的速度挪動着雙腳。從他不住往兩側微微轉動脖子的動作,童兵很容易就可以斷定他正在觀察周圍的情況,但讓人不明白的是,君臨制藥有什麼好看的?
“他強勢要求吳勁隆搬出廠區,應該是不想讓這個廠的人被捲入喪屍潮。”童兵點着頭想到。單從這一點上講,他和這個韓隊長的立場是一致的:“可是從他的行爲來看,好像沒這麼簡單。對他來講,這個廠區裡,他還想找到點其他的東西……是什麼?”
忽然從偏高一點的位置傳來一點異樣的感覺,童兵往上看,只見吳勁隆、于歸期和他的幾個兄弟站在頂樓走廊的落地窗前。他們都俯視着樓下那位“走不動”的韓隊長,不時低聲交流着些什麼。雖然隔着玻璃看不清嘴型,但幾個人臉上憤恨的表情還是很明顯的。
“這個姓韓的軍人軟硬不吃,連吳勁隆都對付不了,那幾個比較激動的人,應該是在吵着要下樓再扳回一城吧?不過以吳勁隆的風格,應該不會做這種自討苦吃的事情。”童兵猜測到。
果然,頂樓始終冷眼俯視着的吳勁隆忽然發起火來,衝着後面吼了幾句,那幾個本來最激動的人便一下子蔫了下來。
“的確,如果我是吳勁隆,也不敢輕易和這個韓隊長撕破臉。身份和勢力先不說,就算他是孤身一人,看上去也棘手地很……”
“童兵!我認出他了!”
正當童兵把目光從吳勁隆身上移開的這一瞬間,耳機裡傳來喬蕾高亢的聲音,童兵從未聽過喬蕾動用如此激動的語氣,這使得他幾乎愣了0.5秒。就是這0.5秒的時間,童兵的額頭以近乎急凍的速度變得冰涼起來。
或許從感覺上很像,但這次不是織命預感降臨,而是作爲一個軍人本能的危機意識。
因爲童兵發現,剛剛還在樓下的韓隊長,現在已經消失在他的觀察視野中。
“誰?”
童兵只來得及低聲回答一個字,隨後他的血液便本能得沸騰起來,血液沸騰的熱量自下而上反衝向頭部,將那股冰冷的感覺中和、驅散。身體瞬間重新靈活起來,沒有任何猶豫,童兵不顧暴露的危險,立刻一個側翻,從原先躲藏的地方撲了出來。
一把軍刺就擦着他的褲子,深深扎進了他腳底的水泥地裡,刀刃上串着一條帆布片,正是童兵的褲帶。只要童兵再猶豫一瞬,軍刺此刻撲入的便不是冰冷的地面,而是他充滿溫度的身軀。
直到軍刺的反光攝入瞳孔,童兵才恢復了意識,適才那股冰冷的涼意不是別的,正是常年在戰場玩命的人才會磨練出的、對於死亡的預感。
來不及捕捉這把軍刺的發射者,因爲還不等童兵的體勢回穩,更爲兇猛的後招已經接踵而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