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國發展神教。
一個神神秘秘，又架構在帝國權力中樞的宗教組織，本該是反科學、搞迷信和信仰崇拜那套的政治工具，但它侍奉的女神，偏偏又是一個真實存在的機械思維體。
就，挺奇妙的。
楊洺坐着懸浮沙發跟在皇帝身後，也蹭了一下皇帝的待遇。
走到哪都有人低頭行禮，遇到在皇宮中侍奉的奴籍，還會得到一些跪拜禮和匐地禮。
只差一點，楊老闆就想站起來喊三句‘公平、公平、還是他媽的公平’；
可惜，他要珍惜跟老皇帝這段註定會十分短暫的蜜月期。
皇宮模塊旁邊不遠就是發展神教的總部。
讓楊洺沒想到的是，老皇帝竟然還在兩個模塊之間，增加了一個……懸浮沙發專用磁懸浮通道。
兩隻沙發進入通道後，落在了專用的對接端口上，隨後沙發被套牢，周圍升起了一層保護膜，他跟老皇帝就彈射了出去。
這個短暫的封閉空間，就成爲了楊洺和老皇帝短暫獨處的空間。
以至於，楊洺心底冒出了一個瘋狂的想法——控制老皇帝。
不過，他很快就把這個想法狠狠掐滅。
帝國皇帝的精神狀況無時無刻不在觸角組織的監視下，想要用精神控制的方法攻略老皇帝，需要先搞定那個並不完全受控於老皇帝的觸角組織。
“漢頓，”老皇帝翹起二郎腿，扭頭看向楊洺，“你覺得，帝國現在的問題是什麼？真的就是你之前所說的那些嗎？”
“是的。”
楊洺心底念頭不斷轉動。
老皇帝擡手撥了一下手邊的控制器，讓這隻圓球放慢一些速度。
“漢頓，”老皇帝笑道，“其實我一直有兩個壓力，其中一個壓力就是來自於這些老傢伙……他們一直說，這個體制就是帝國安穩的基石，確實是這樣，政令出於他們、法律由他們制定，我這個皇帝其實只是一個吉祥物罷了。帝國新曆改革，其實只是週期性的調整，是七百多個銀河年前，帝國內部的矛盾積累到了一定程度。”
楊洺頗爲嚴肅地問：“陛下，您現在的理想是什麼？或者說追求是什麼？”
老皇帝眯眼笑着：“你想讓我去挑戰我的這些長輩，對嗎漢頓？那伱呢？你的理想是什麼？”
“我的理想很複雜，”楊洺正色道，“我其實是矛盾的，陛下，我是兩個思維體融合後的產物，這是我從未對旁人說過的秘密。”
楊洺的神情變得有些落寞。
他輕嘆了聲，眼神有些悠遠，眼眶有些泛紅。
他小聲道：
“陛下，我是漢頓，但我也是另一個人，我是漢頓的這一面，讓我下意識去守護帝國，去成爲帝國的白色幽靈，對帝國民衆有着深厚的感情，因爲漢頓這個人，他本身就是一個瘋狂的帝國擁護者，這其實……我很矛盾。
“我是另一個人的時候，我融不進這個世界。
“陛下，我很孤獨，我沒有任何可以倚靠的人，當我被法亞人選中，獲得了強大的力量，法亞人也只是想讓我成爲他們的戰士。
“我只能遵循漢頓的意志，去守護這個國家，去讓這個國家變得更好。
“漢頓很傻的陛下，他……我獲得的力量，雖然本質上是法亞人給與的，實際上則是由基格羅夫操刀，這個傻蛋，竟然主動向基格羅夫申請，他可以成爲試驗品，在最初被基格羅夫拒絕後，他還自己默默鍛鍊準備了幾年。
“所以陛下，我有時候無法解釋，我的理想和信念是什麼，因爲我骨子裡是撕裂的。
“漢頓的思維在影響着我，試圖讓我成爲帝國戰士漢頓；我自己的意識也在影響着我，試圖讓我向帝國權貴屈服，從而爲我的母星換來更好的生活……陛下，我很痛苦。”
楊洺擡手捂住雙眼，長長地嘆了口氣。
很明顯，他給老皇帝給整不會了。
一旁的老皇帝注視着楊洺，擡手拍了拍他的胳膊，溫聲道：
“漢頓……漢頓，不要這樣，我可不會安慰人……不過，嗯，我是理解你的。
“我其實有時候也很撕裂，一邊想着，我只是一個被他們選中的傀儡，一邊想着，我是皇帝，帝國最大的那個，他們憑什麼對我指手畫腳還要約束我的行爲？
“其實，這個世界就是這樣，充滿了妥協和無奈。
“我很開心，開心你能對我說這些，漢頓，我一直以來能感受到你身上的這種撕裂感。其實，你不必去討好他們，就像你現在做的這樣，發揮出你的優勢，讓他們知道你的厲害，他們反而不會對你母星做什麼。”
楊洺嘆了口氣，雙眼帶着紅絲兒，凝視着皇帝陛下。
楊洺道：“其實陛下，我也是被他們逼到了絕境，他們要我成爲他們的一員，我打心眼兒裡厭惡，我無法允許自己成爲一個墮落的貴族去壓迫民衆以及那些奴籍。”
“唉，”老皇帝拍打着楊洺的胳膊，試圖引導楊洺，“可是漢頓，當前帝國的局勢就是這樣，我們都要面對現實。”
“陛下，您對我說這些，是想告訴我，不要再跟謝爾曼家族的這些老人作對嗎？”
“不，不不。”
老皇帝搖搖頭，低聲道：
“漢頓，如果你對他們屈服了，帝國就沒有任何可以反抗他們的力量了，你必須站在他們面前，給他們施加壓力，這次你做的就很好。
“一個系統，如果沒有有效的監督機制，那必然就會導致深入骨髓的腐敗，他們遊離於帝國的監管之外。
“對了，我聽你說過，你可能很快就要去高維世界了？”
“帝國新曆753年，這是一個時間節點。”
楊洺仔細解釋道：
“就是，高維文明弄了個試煉遊戲，讓溫室裡面發展的、文明等級不足一級的文明，在這個遊戲裡面進行競爭和廝殺，五個溫室文明只有三個能活着走出這個遊戲，其他兩個會被直接抹去。
“在這場五個文明的對戰開始前，都有一個摸底考試，每個文明都會獨立進行一次遊戲，就是全民參與的文明升級遊戲，然後絕大部分的溫室文明會失敗，文明會被在時空泡中摧毀一次，然後再復原，準備文明的競爭。
“我體會過母星被無畏艦轟碎的痛苦，陛下……真的，那種痛苦我絕對不想經歷第二次，然後，我的父母、我的家人，我是說，我現在主導意識的父母和家人，都死於行星地表涌出的滾燙熔岩中。
“那個單機版的遊戲中，帝國新曆753年，是遊戲開始的日子，按照法亞人的慣例，五個文明一起競爭的遊戲，會在真實的銀河系帝國新曆753年之前開始。”
老皇帝緩緩點頭，眼底帶着幾分思索：“這種法亞人設計的文明遊戲裡面，有我嗎？”
“有的陛下，法亞人是用銀河系一個瞬時間、人類文明的所有數據，生成一個遊戲世界，”楊洺笑道，“不過您的存在感很低，大部分時候，我們這些來自封閉行星的‘玩家’，聽到的都是謝爾曼家族、軍部、長老院，很多劇情中都提示了，您是被謝爾曼帝國影子政府控制的傀儡。”
“呵，”老皇帝冷笑了聲，“他們纔是權力的傀儡。”
“是的陛下，”楊洺湊近皇帝，正色道，“其實陛下，我知道您可能是想降低他們的影響力，但這勢必會跟您的這些叔叔伯伯出現利益衝突，我有點悲觀。”
老皇帝微微皺眉，眼底光芒不斷閃爍。
楊洺勸道：
“您現在已經在歷史書上留下了濃墨重彩的一筆，您兩次遠征新聯邦，將新聯邦打的喘不過氣，威脅帝國的意識形態被極大的壓制，您抵擋了大蟲潮，這種規模的蟲潮是歷史上罕見的，甚至還消滅了那頭對人類種族威脅巨大的女王——雖然她的思維體逃走了。
“陛下，我必須向您勸諫。
“您現在的功績，對歷史的成績單，已經足夠耀眼了，沒必要去挑戰他們。”
皇帝笑了聲，微微眯起雙眼：
“但漢頓，人的慾望是沒有止境的，但人的壽命總歸是有極限的。”
楊洺：……
老皇帝並沒有多說什麼，只是握住了楊洺的胳膊，笑道：
“他們馬上就要針對你，可能會直接攻擊你，你需要做好一些心理準備，雖然伊諾小叔反覆提及，你擁有無限重生的能力，但他們覺得，只要發現你一次就攻擊你一次，足夠將你消滅。
“在帝星多呆一段時間吧。”
楊洺低聲問：“陛下，如果他們直接攻擊我，我可能會真的除掉他們。”
“這是你的戰爭，”老皇帝笑道，“稍後我會整理一份名單給你，其他的，你自由發揮吧，我的騎士長。”
“我明白了陛下。”
楊洺目中帶出了幾分兇狠。
“想幹掉我的，就要做好被我幹掉的準備，我現在什麼都不怕，如果將他們除掉，您就能牢牢掌握帝國，我的母星也可以得到庇護……是嗎陛下？”
“放心，就算你不去針對他們，我也會關照好你的母星。”
皇帝正色道：
“這是我對你的許諾，也是你應得到的獎賞，我的騎士長。
“雖然他們這些老傢伙，總是想否定你的功績，但最起碼在我這，你是帝國的英雄，而一個皇帝要做的，就是不辜負英雄的付出。”
他主動伸出了右手。
楊洺目中滿是感動，與皇帝輕輕握了下。
主要是怕稍微用力，這老頭粉碎性骨折，然後轉頭就翻臉。
一時間，楊洺也分不清，到底是他在演戲忽悠住了老皇帝，還是老皇帝在演戲忽悠住了他。
兩人扭頭看向側旁，這段短暫的旅途已經到了終點。
……
前大主教的妹妹，如今的發展神教大主教，此前給楊洺留下了的印象並不算正面。
帝國發展神教雖然名義上是宗教，但影響力只在帝星和帝星圈小部分區域，這個宗教本身對帝國政權的維持，沒什麼作用。
這位新的大主教身材十分火辣，渾身上下都是科技與狠活，尤其是當她穿上本該聖潔的純潔白袍，整個人更顯得風情萬種，有一種半老徐娘特有的韻味。
估計老皇帝挺喜歡這種口味。
楊洺和老皇帝來發展神教的總部參觀，大主教早已率領神教的主要管理層在門口等候，順便還召喚來了百多名面容姣好、身材不錯的女祭司，赤足跟在他們身後。
這就是正常的參觀流程。
楊洺和老皇帝坐在沙發上，緩慢地走過雕刻着帝國漫長曆史的迴廊，聽解說員詳細介紹那些歷史大事件。
這裡的歷史都是真正的帝國曆史，跟現在帝國的孩子們學的帝國史有着一些明顯的不同。
楊洺對這些壁畫蘊藏的信息並不在意，但他還是偷偷用腕錶對準了壁畫，讓小律同學有機會增長點見識。
走過歷史迴廊，穿過帝國發展展望的沙盤區，經過了謝爾曼家族的宗族祠堂，楊洺和老皇帝終於抵達了此行的目的地。
主殿。
這裡祭祀着發展神教的女神，也就是利維時期的理。
這個帝國網絡上都沒有半點圖片流傳的神像，讓楊洺看的有些直了眼。
倒不是見到個漂亮的女機械思維體，咱楊老闆就走不動了，機械思維體的形象沒有任何意義，都是自己捏的。
但這個神像是真的大。
——指的是理較爲成熟，富有底蘊，並非是指形體。
她的神像就像是美神的雕塑，美麗且溫柔的臉蛋被面紗覆蓋，那雙眼眸彷彿會說話一般，藏着星辰、蘊滿了希望；
她似乎是在眺望遠方，目中帶着些許的依戀。
楊洺朝着她注視的方向看去……是帝國的皇宮。
這預示着什麼嗎？
又或者，是表達，理真的愛上了利維·謝爾曼？
不過，楊老闆一想到那個天天‘今天又是元氣滿滿的一天唷’的小律愛上自己，總覺得渾身不舒服，有一種‘我拿你當兄弟、你卻想給我生孩子’的罪惡感。
“看，”老皇帝從沙發上坐了起來，揹着手溜達到了神像前，“這就是帝衛系統。”
楊洺眼前一亮：“帝衛系統的主腦就在這？”
“當然不是，那個在地下，有一個專門的研究室羣在對她進行維護，”老皇帝笑道，“我年輕的時候去看過，那是一個巨大的黑盒，裡面都是偉大的開國皇帝留下的超級科技，現階段我們都破解不了。”
楊洺點了點。
老皇帝扭頭看向一旁，緩聲道：“過來吧，我的小甜心。”
那位大主教低頭向前，匍匐在老皇帝腳邊，親吻着老皇帝的腳趾。
老皇帝眼底露出幾分厭煩：“我是讓你拿你的權杖激活一下這個東西！”
“遵命，偉大的陛下。”
大主教哆嗦了兩下，慢慢爬起來，朝一旁的角落跑去，接過了那把權杖。
楊洺揹着手站在一旁，好整以暇地看着這些忙碌的祭祀。
不就是摁個按鈕的事，非要搞這麼大的陣仗幹嘛？
呃，不對，他們等會是要激活理？
理會不會突然搞他一手？
楊洺心底一陣打鼓。
他好不容易把老皇帝拉扯到了自己這邊，兩者暫時達成了利益同盟，能合力搞一波謝爾曼家族，可別真的……
“陛下，我需要避讓嗎？”
“避讓什麼？就是爲你展示的，”老皇帝嘆了口氣，“爲你展示一下，這個系統是如何羞辱我這個皇帝。”
楊洺：……
理姐，理解一下啊理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