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緊要關頭,一個第二類秘術讓庫卡什脫離了那致命的杯盞。他以自己的意象強行代替了這個關鍵道具,讓宴會主人的邀請失去了效力,並反將一軍。
“聰明的做法,可惜還差了一點。”
伊萊莎冷峻的目光投向庫卡什,她身上的衣服已經重新被紅色奪回,“披上純白”這個第三類秘術的效果已經被抹去。
“宴會主人就算被指認爲兇手,列席之人當中也沒有偵探啊。”
“咳,不需要。”庫卡什抹去嘴角的一口血,咧嘴笑了起來,“很厲害啊,我很久沒有和旗鼓相當的秘術使對抗了,真是讓人熱血沸騰。”
從這個表現看,“鮮紅踐宴”的效果也在庫卡什身上消退了,在面對被請入宴席的危機下居然還有閒暇解除自己受到的影響,伊萊莎也不得不承認庫卡什在秘術上的造詣有不同凡響。
“秘術的交鋒,就是所執掌的意象之間的侵蝕。”庫卡什張開手掌,紙錢從他的指縫中大量滑落,似乎無窮無盡,“這條街道已經快要被我佈置成送葬大道了,你卻還是沒能將我請入宴席。”
“是嗎?”
伊萊莎舉起了自己手裡的酒杯,另一隻手則從空中抓出了一封請柬。
“此地便爲宴廳,踏入即是入席。”
庫卡什眉頭一皺,摸了摸自己身上,並沒有發現“請柬”。
請柬一直就在宴會主人的身上,他的到來,已然成爲了同意邀約的舉動,而後無論做出什麼反抗,請柬都已經具備了效力。
“真是很流氓的一手啊。”
“秘術使之間就不必說這種話了。”
隨着伊萊莎將血酒倒上請柬,周圍的景色宛如被用力拉扯的幕布一般收縮,而後迅速膨脹。庫卡什恢復知覺的時候,發現自己坐在一張長桌旁邊,面前是潔白的餐具和一隻水晶杯,作爲宴會主人的伊萊莎則坐在主位上,一個紅色的面具被戴在了她的臉上。
“而且宴會主人是殺人兇手,這也是很容易被容納到我的秘術體系之內的東西,你的反抗無法越過我的設計。”
沉重的壓力落在了庫卡什的肩膀上,彷彿有無形的人按住了他。即使他想要離席而去,現在也完全辦不到。
紅色的酒再次斟滿杯中,赤紅的肉也浮現在餐盤之內。巨大的力量迫使庫卡什慢慢擡起手臂,去抓向桌上的餐具。
只要吃了宴席上的東西,他恐怕就永遠離不開這裡了。這是一個第二類秘術,直接殺人的那種類型,而庫卡什除了拼盡全力去消除秘術影響之外,現在也做不到什麼了。
“如果不是我變成了赴宴者……”
“那不如想一想,你爲什麼會被我邀請到。我知道你的存在的時候,你也應當知道了我,那個時候你就沒有一點警覺嗎?”伊萊莎看着庫卡什,就算他在反抗,也只是延緩自己的死亡而已,秘術完成,已然沒有了迴旋的餘地。
“我確實沒有想到你竟然還有強行邀請別人的方法,更沒想到你積攢的力量足夠同時發動多個第二類秘術……”
庫卡什一邊拼命壓制着自己右手去拿酒杯的動作,一邊說着。不過與此同時,他坐着的座位也開始飛速重構,從豪華的實木座椅變成一口棺材的模樣。
“現在已經不是秘術的交鋒了,而是你我兩人誰能將自己的現實徹底展現。”
紅色的燈火轉眼間變成了慘白的紙幡,地上的掛畫也變成了面目不清的黑白遺像,“弔客”的世界開始浸染宴廳,庫卡什感到的壓力卻一點也不見減少。
“就算是讓你奪走一部分控制權,你也一樣無法離開宴廳。這裡是我的領地,內外均已隔斷,你所有的改變都不能脫離宴會的本質。”
伊萊莎舉起了自己的酒杯,向庫卡什輕輕一點頭。
“請吧,客人。”
庫卡什的手終於握住了酒杯,在這一瞬間,完成宴會的力量立刻驅動着他端起酒杯向伊萊莎致意,然後將杯子送到了自己的嘴邊。
“是你贏了秘術的戰鬥。”他最後說了這一句話。
伊萊莎眉頭一皺。
庫卡什仰頭喝下了杯子裡的酒,隨後也不做抵抗,伸手抓住了餐盤裡面的肉,狼吞虎嚥地吃了下去。他如此果斷地放棄了反抗,讓伊萊莎立刻察覺到背後存在問題。
吃飽喝足後,庫卡什大笑着站起了身。
“你困不住我,相反,是我困住了你。”
白色的靈幡和輝煌的大廳同時開始燃燒起來,伊萊莎驚愕地站了起來,她擡起頭向天空看去,那裡的頂部已經被燒穿,一顆橘紅色的星辰在空中閃耀着,熾烈的溫度將一切秘術的痕跡都燒穿,只有她和庫卡什兩人被籠罩在星星所散發出來的光輝之中。一個聲音從遙遠的天際傳來,像是低語,卻讓她清晰地意識到了自己無法理解這語言中的含義。
而庫卡什,顯然已經理解。
“至高的主啊,感謝您聆聽了吾的呼喚。這段路途由我所決定,由您所見證!請降下您的恩賜,允許我跨上下一級臺階吧!”
庫卡什咆哮着,向天空伸出手,大量的灼熱灌注到了他的體內,一瞬間甚至頭髮和鬍鬚都變成了焦枯,化爲粉塵。然而這灼熱也將他剛剛吃下的酒與肉淨化,狂熱的信仰所帶來的“恩惠”使庫卡什再次與外界接通,與此同時,伊萊莎精心設計的宴廳也遭到了破壞。
她還沒有到能夠面對死星的時候,哪怕是已經死去的死星,早已確定的階級儀式也突破了她秘術的封鎖。宴會依然有效,可是她卻無法做到最終將人永遠留下的結果——因爲大門被強行打開了。
“咳。”
無法理解的低語讓她的思維變得混亂而遲鈍,但是伊萊莎依然知道自己現在應該怎麼做。
“華宴終散……”
兩名侍者在這一瞬間被她送出了宴廳,遠離了隱者谷地。卓一元和卓清瀾發現自己所處的位置變化後,對視一眼,立刻往一個預定的方向跑去。當侍者被強制遣散到宴會之外時,就意味着宴會主人的失敗。他們必須通知幻靈族進行下一手準備,無論是投奔晨庚還是向伊茉也報信,這都是必須要迅速完成的事情。因爲伊萊莎說過,就算她失敗了,也依然能拖一段時間。
那顆星辰在夜空中閃爍,散發出令人無法直面的光輝。登星之階再次出現在大地與天空之間,被光芒所灑滿的階梯接上了第一段臺階,路程已經近半。
但哪裡還需要他們去通知呢,伊茉也已經在一隻風靈的承載下衝向了登星之階,第二類秘術在天空中展開,彷彿一層青藍色的薄膜在行進的痕跡上擴散開來,幻靈族之間自有感應,姐姐生命氣息的淡去,對伊茉也來說是最清晰不過的反饋。
“歲狩——”
風靈的怒吼從天而降,所有的幻靈都能聽見這怒吼聲中的悲痛與怒火,被幻靈們親手栽種下的那些植物在同一時刻向上伸展,爲空中的秘術使提供能量。
“喚來勇者!”
在風暴的撕扯下,虛幻的階梯終於失去了痕跡,橙紅色的星辰也閉上了眼睛,從天空中消失了。伊茉也帶着一片能量磅礴的虛影落在了隱者谷地之內,可這裡只剩下一座座空屋,除此之外什麼都沒有。
沒有伊萊莎,沒有庫卡什,也沒有任何曾經戰鬥過的痕跡。二人的交戰都是通過侵染現實完成的,而在秘術結束之後,現實之中不會留下絲毫痕跡,只是落敗的人永遠不會回來了。
=
即使光輝照耀着自己,萊斯特依然能夠感到內心的冰冷。
“逆向解構。”
除了他那得自他人的徽晨峰頂以外,萊斯特所有使用的魔法,都被宇文斌原樣模擬了出來,而且和他親自使用出來的效果一模一樣。
宇文斌依然站在原地,但萊斯特根本無法捕捉到他真正的位置,他彷彿不存在於任何地方。一種被攫奪的恐懼感壓在萊斯特的心頭,他不知道這種解構魔法的能力到底是什麼,至少他從未聽說過這樣的本事。
“一些饋贈。”宇文斌讓所有的法術模型迴歸於手中,恢復爲那種不定形的形態,“他並不吝惜於將這些知識贈予那些有資格接受的人,當然,它不怎麼好學習,而且學習它的時間成本很高。所以我只是因爲它更加適配於我接下來要使用的魔法纔拿來應用一下。”
他將那團不定形魔力團塊湊近臉龐,在臉上用力揉了揉,將其融入了自己的體內。
“你想做什麼?”萊斯特警惕地問。
“盤問已經結束。”宇文斌咧嘴一笑,“讓我借走你的身份看看吧——當然,只是借用。”
忽然之間,宇文斌身上那若有若無的不存在感就消失了,另一個“萊斯特”站在了他所處的地方。而真正的萊斯特則發現自己利用徽晨峰頂鎖定的目標已經消失,那就是另一個自己,無法被識別爲敵人,更無法催動徽晨峰頂的力量對他發動任何攻擊。
“現在我們在這裡的權能相同,當然,我沒辦法使用這個地方的能力。”宇文斌微笑着對萊斯特說,“你確實是個不錯的好人,萊斯特,至少比集散地的平均水平要高。難怪,如果不是這樣,你大概也不能得到徽晨的位置。啊,這樣看來,那位展開衆我王庭的人也不是胡亂選擇目標……於你而言。”
“你在翻閱我的記憶?”
“是的,我說過,盤問已經結束,你的一切都在我的腦海之內。而現在你也無法對我發動任何攻擊……你還沒找到攻擊我的方法。”宇文斌用手指輕輕點了一下自己的腦袋,“如何?萊斯特?”
萊斯特確實找不到一個合適的方式發動進攻,每當他想要攻擊宇文斌的時候,就會產生一種自殺的意圖。這種包含着認知扭曲的魔法或許存在突破口,卻也不是他一時半會能夠發現的。
而宇文斌的翻閱他也同時可以感覺到。對方的借去身份效果是雙向的,當宇文斌接觸到萊斯特的記憶時,萊斯特也可以感覺到哪一段記憶被看到了。在這種詭異的單向共感當中,宇文斌快速查閱過了萊斯特所有的記憶,也找到了他成爲徽晨的那一天。
凍雨從天空中落下,在房屋之間化爲冰凌。失色的刀從蒼白的軀體內拔出,帶出了黑墨一般的血液。
“最後一隻。”
萊斯特的手指微微顫抖着,伸手從地上攙扶起唯一的倖存者,一個還在抽泣的孩子。
“萊斯特,這個場景是我們的勝利。”
一個模糊的聲音從他身後傳來。
“這不算是勝利。”萊斯特用低沉而沙啞的生意說,“特異奇點全都被引爆了,就算我們殺了對方的遊客,也無法逆轉這座城市毀滅的命運。”
“是的,他們原本可以用堂堂正正的方式和我們對戰,卻偏偏用這種方法裹挾一整座城市作爲要挾。不光是我們的同伴,這座城市還能活下來的人恐怕也不會超過百人。這些邪惡的遊客對場景來說就是一場天災,一場無可挽回的末日。”
“我們也是遊客。”
“但遊客和遊客可以不同,萊斯特,你我和他們,難道是一樣的嗎?他們將城市推入深淵,而你的手中還抓着那個孩子的手。”
那隻手拍在了萊斯特的肩膀上。
“你是否考慮好了?責任與能力是對等的,如果你有這個想法,你一定能成爲一名徽晨騎士,甚至是最優秀的那一位。”
“如果真的能如你所說,我接受。”萊斯特長嘆一聲,“我希望能做到更多,所以……”
他扭過頭去,看到身後的人,隨後,宇文斌微微一驚。
在失色的背景之下,黑色的雜亂線條覆蓋在那個人的臉上,一個卡通風格的嘴巴正在咧開,向他展現出一個在這個環境下略顯驚悚的笑容。
“在那之前,如果有喜歡窺探別人隱私的傢伙找過來的話,也會是一件很麻煩的事情。”
他向自己伸出手,兩根手指對着眼睛刺來,宇文斌猛然向後一仰,周圍的風景頓時破碎,甚至原本在外的徽晨峰頂也已經消失,他已經回到聖輝城外攔截萊斯特的路上,萊斯特站在不遠處,將柳德米拉護在身後,目光警惕地看着宇文斌。
“哦……”
宇文斌能摸得到,有溫熱的液體從自己的七竅內流出,但他卻笑了起來。
“你們可以離開了,放心,我對你們沒有什麼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