庫卡什向着下方看來,他的眼睛之中,另一個靈魂正在透過這副軀體看着這片世界。
這或許是景神第一次將目光放在這個星球之上。
“你終於肯從那個龜殼裡面出來了?”
克莉絲汀發出了一聲嗤笑。
“也對,你終於有機會定位這裡,仔細地將所有你認爲有問題的部分全部剜除了。多麼值得恭喜的事情啊,一個創造了世界的神明,終於能獲得自己想要的——健康了?”
她從懷裡摸出了四枚金色的指環,套在右手拇指以外的手指上。
景神聽見了她的聲音,然後便向下落了下來。那十二枚超立方體卻沒有隨之落下,而是依舊高懸在天空。
“我記得你,你們。”
景神用庫卡什的眼睛看向了克莉絲汀和陸凝兩人。被看到的兩人並未感覺到來自神明的壓力,反而有些和庫卡什這個人本身的殘暴不符的好奇。
“在時間還沒有形成意義的過去,是你們找到了我,儘管我們的交流並不算友善。”景神輕輕點了點頭,“我很高興能看到,有人能夠來到我的面前,是哪裡的造物都好,能夠來到我的面前,就證明你們至少在努力地生存着。”
“你不覺得在你帶來毀滅的同時說這些話很虛僞?”克莉絲汀張開手,手掌對準了景神。
“虛僞?我不需要虛僞,我只要說出實情就可以。你們都在我的體內,我有什麼需要向你們僞裝的呢?我喜歡你們這些誕生於我體內的生靈,也不能改變你們帶給我痛苦。我愛你們與我需要消滅你們並不矛盾。”
隨即,景神笑了笑。
“同時,這位爲我的到來提供了軀體的人,也在請求着一場毀滅。啊,似乎這樣一來,你們就可以離開了?外來者,你們應當可以就這樣抽身離去。”
“創世紀……”
“歸零。”
克莉絲汀的魔法在凝聚之後就消失了,她擡起頭,看到天空中的一個超立方體閃爍了一下。
“神格種!”
“編織一個針對性的權能,對於我來說是個比較消耗時間的事情,尤其是如今我處於一個時間還在流動中的階段。因此,我只是拿出了我曾經使用過的小工具。”景神攤了攤手,“你們想要一個擊敗我的機會,我能看得出來,現在,它就在你們眼前了。”
“那就嚐嚐這個!”
四枚戒指猛然爆發出一陣耀眼的光輝,暗金色的射線衝向了景神。景神見狀也不避不閃,只是將手輕輕往下一壓——
“冷光。”
那洶涌的能量頓時失去了逸散和傳導的能力,反而是如同有實質一樣從空中掉落了下來。
克莉絲汀轉瞬間又換了四五種魔法,但隨着天空之中的超立方體閃耀過去,無論是能量攻擊、實體攻擊還是精神攻擊都被一一化解,根本沒有任何效果。
“別浪費魔法了,克莉絲汀。”陸凝低聲說,“如果你有能夠繞開十二末日的魔法,爲什麼不用?”
“我……嘖。”
克莉絲汀哼了一聲。
因爲什麼?當然是因爲不甘心……她預計的時間和真正的災難爆發的時間差了一個季節,而這一個季節可能就是成果是否能出來的天塹。
若是天譴戰甲測試完畢,能夠大規模列裝到普通士兵;或者她對景神的解析能夠完成,可以開發出專門的對神明魔法,無論哪個,至少能將眼前這最危險的局面應對過去。
“排列。”
就在這時,空間的空洞在五個人身邊展開,陸凝將空間裂縫拉伸,瞬間將所有人都轉移出了戰場。他們一同落在了距離聖輝城不算很遠的地方。雖然現在不能給景神更多時間了,但陸凝仍然不希望他們就這樣被景神殺死。
但放下衆人之後,陸凝卻發現她穿過的空間裂縫並未消失。
“時間,空間,均自我體內誕生,也應當聽從於我。”
景神的聲音從裂縫之中傳來。
“你們既然不準備戰鬥,就讓末日開始吧。”
神明的低語即是命令,此前的“榮光剪影”只是無序地模糊出現,但現在有了觀察的視角,前文明的事物可以明確地在必須出現的位置顯現。
末日來臨得幾乎沒有任何預兆。天空被巨大的鋼製結構所填充,大地上出現了沉默的軍隊。他們不再是當初那種數人一組的小隊,而是真正的成建制的軍團。
此刻,遙遠的魔鬼荒漠之下,發掘着的剪影們意識到了什麼,他們紛紛擡起頭,停下了手中的工作。
“朋友們,看來我們的努力已經來到終點了。”“織語機關”的一名老者站了出來,有些遺憾地說,“我們已經聞聽了不語者的傳令,我等必須與軍隊匯合。”
“皇帝詔諭已至,我等必須響應陛下。”禁軍統領也說。“葬儀鳴鐘鳴響,入殮者當迴歸了。”
剪影們互相對視,他們已經儘可能將自這裡獲得的信息送回了自己所處的時代,能夠造成多少改變卻無法揣測。他們來自失敗的時代,也無法抗拒景神的力量。
他們走出了地下,最後給了彼此一個祝福的手勢之後,便各自投奔了自己所效忠的信仰。
與此同時,聖輝城和凌日同時張開了防護網,“弒神之矛”散發出強大的魔力波動,無比強大的魔力穿透了空氣,與所有已建設就緒的中繼塔產生了聯繫。在大半個海法大陸上空,激盪的魔能立刻成型,將這裡化爲了真正的主場。每一個出戰的士兵都能感覺到自己體內洶涌澎湃,彷彿不會斷絕的魔力,往日需要節約使用的能量武器和禁咒級別的魔法不僅能夠隨意使用,甚至可以連續發動。
尤其是來自晨庚的精銳,這些士兵每一個都受到了大幅度的強化,這種近乎是不講道理的提升讓他們甚至可以硬抗很多剪影發動的攻擊。末日戰爭爆發不過數十分鐘之後,人們便已經知曉,高塔不落,他們就不會落敗。
“清點傷亡。”
赫倫佐將命運的絲連接在了手中的“骨灰盒”之上,海量的信息掃描到了骨灰盒內,然後被抽離到紡錘之中。每一縷命運都在印證他的預言,他必須時刻關注戰場的變化。
陣亡人數超過一千,同時殺死的敵軍則在萬人以上。“剪影”的精銳還沒有全部下場,但這樣的戰果足以讓赫倫佐爲君影所設置的這個強大法術感到震驚。
弒神之矛,儘管君影已經將其作用原理及設計圖紙交給了赫倫佐,但赫倫佐並不能完全看懂它。他的命運線縷無法窺探到塔的內部,如今,弒神之矛的確發揮瞭如圖紙所描述的那種用途,這理應是一件幸事。
末日之戰爆發後三小時,陸凝和凌驍辰已經重新回到了聖輝城內。凌驍辰帶着自己的軍隊衝向前線支援了,而陸凝則需要回到自己的崗位上,準備好傳遞戰報的任務,就算她現在不是主要負責人,如今也必須有她的參與。至於克莉絲汀幾個,自然是被送回了凌日,他們還得協助楊來展開凌日的防禦戰。
可是庫卡什會怎麼做?他現在究竟是景神,還是庫卡什?
景神激活了末日,而庫卡什恐怕只是想要將這個場景結束掉,然後安全逃脫。他知道,只要離開了這個場景,就算是君影也沒有能力殺他了,陸凝很難保證這個狡猾的傢伙到底還會不會冒險進入歷史來狙擊一次自己,如果他真的夠謹慎,就應該等到一切結束。
“隊長,我們……”
陸凝在辦公室裡思考這些問題的時候,艾思琪和德洛斯走進了房間裡面。這兩個人的氣質有了一點變化,不過和陸凝剛剛見到他們的時候,相差不多。
“你們兩個歸隊了?”
“是,迦樓羅部長說,讓我們到你這裡來聽令!”艾思琪激動地說,“我聽說末日是神明的意志?也就是說那個讓我們淪落至此的神明真的……”
“艾思琪,如今你依舊在尋求一個光輝的死亡嗎?”陸凝瞥了她一眼,“你想要在神明面前死去?”
“我期盼着。”艾思琪略微收斂了表情,“隊長,我並不是真正想要死亡,但我希望如果有這麼一天……”
“迦樓羅需要負責正面戰場的戰報,他負責的部分是大規模作戰的戰略情報暢通。而對我們來說,則是要關注高危目標的位置。目前通過‘弒神之矛’和‘骨灰盒’的廣域掃描,已經確認的七個最危險的目標已經確定了。”
也就是——邪魔種。
“自龍跡羣島之東的海洋中,領航員的艦隊正在籌劃登陸。天空的鋼製骨架內部,不語者正在注視着弒神之矛佈置的法陣。被折迭的空間內部,紅衣之王窺伺着我們每一次軍隊行動的破綻。魔鬼荒漠之中,食屍鬼的大軍已然集結。南方的天空,皇帝的宮殿正在向此地飛來。最後……藝術家,正在與我們的軍隊交戰。”
“六個,最後一個是神明?”德洛斯問。
“沒錯,這些高危目標,以及其他一些次級的危險單位,就是我們負責的範圍。這是清單。”陸凝從桌上拿起給兩人準備好的資料,“我們需要立刻出發了,戰況刻不容緩。”
“但這些……就算我們能夠定位他們,也沒辦法打吧?”德洛斯問。
“可以,我們的軍隊現在擁有你們根本想不到的強度。”陸凝說,“我不知道這會支付什麼代價,但至少目前,我們有能力對抗。”
在陸凝的辦公室外面,擺放了六面鏡子,這些鏡子之中已經被她打開了空間通路,通過這些通路,無論是她還是別的什麼人都可以追蹤到那幾個高危目標,並隨時傳遞迴情報修正空間誤差。但是,景神不是一個陸凝能隨便開闢空間通路的目標,畢竟空間就在其掌握之中,很可能被反向控制。
萬幸的是,景神在進入庫卡什的軀體之後,也不能使用一瞬間覆滅整個世界的能力,而是已然按照原計劃觸發了末日,再慘烈也比一瞬間的覆滅更好。
此時,翠色平原之上,“藝術家”與其麾下的軍隊與晨庚、凌日的混合軍已經展開了初次接觸之後的試探性對轟。
雖然稱號是藝術家,但這位在歷代文明中也可稱得上頂尖的魔法師正是發明了那精神海內三大改造手術的人。聚集在其手下的人都是因此而活下來的,這支軍隊的向心力極強,即使初次交鋒之中被“弒神之矛”的加持軍隊殺了個措手不及,卻也沒有任何潰散的跡象。
當凌驍辰率軍抵達的時候,看到的就是已經被燒成荒野的平原。沒有軍隊會在這種地方衝鋒,但魔法的對轟就已經足以將這片區域整體犁上一遍。在這種程度的魔法攻擊下,無論是剪影還是人類都別想留下什麼屍體。
夕陽之下,藝術家的軍隊正在進行第二次集結。“樂團”、“畫家”、“調香師”、“唱詩班”,這些藝術家手下最爲精銳的軍隊正在壓上陣線,而普通的士兵則跟隨在他們後方。隨着坐在車輦之中的舉起手裡的法杖,威力巨大的魔法也開始在軍陣內聚集。
“樂團,奏鳴。”
號聲齊奏,軍鼓震天,音樂被編織爲了第一批魔法。精通對抗景神的末日對精神的損害的軍隊,在如何殺傷精神上也有同樣的造詣。凌驍辰所在的位置還算遙遠,卻依然感覺到自己的精神甚至要被震出體外。
緊接着,畫家們舉起了筆。他們在專門製作的魔導畫板之中,繪製出了魔法的外形。緊接着,相應的魔法就在戰場上生成了。
儘管身上有弒神之矛賦予的抗性,先鋒軍隊們被如此多的魔法轟炸依然產生了一定的損傷。凌驍辰立刻生成了一柄光矛,對着藝術家的軍陣就扔了過去。
在魔法世界內,高端武力對戰局的影響是巨大的,天譴戰甲的威力便是這種可以逆轉戰局的東西。光矛擊穿了整個軍隊,直到來到藝術家的車輦之前才被某種魔法定住。
身穿黑色法袍的年輕人站起身,光矛的餘威將座下的車輦粉碎,但藝術家本人卻毫髮無傷。他的目光已經略顯混沌,手掌張開,停下了光矛的穿刺。
“法術很好,但還不完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