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進入房車之後,剛纔那種悠然立刻消失了。
卡爾的樣子難得這麼慎重,而羅伯特的表情就更好猜了。
“我們得知了一些很不妙的消息……這個消息不僅讓我對於這次任務的前景開始擔憂,同樣也讓我懷疑正是因爲是我們才能得到這樣的消息。”卡爾開口說道。
“什麼消息?”
“魔人的線索,魔人是受到魔女的唱導而產生的,目的是爲了將魔女的意志重新在白湖鎮傳播。”
卡爾看向陸凝,而陸凝的表情也飛快地從接受信息到憂慮。
“看來你知道了?”
“我明白了,不過這件事……很遺憾,我不能公佈,這簡直是將我們之前要做的那些全部推翻,而且還要更加惡劣。”
“我並不準備那麼做,就我而言,那種做法只是個妥協……醫生,我有個計劃,你願意聽聽嗎?”卡爾盯着陸凝的雙眼,認真地問道。
“說來聽聽。”
“基於現在這種情況,我們每個人都不可能明面上表示爲此事負責,但是既然集散地這樣安排了,說明遊客當中一定有人的秘密能夠擺脫這種限制。”卡爾微微交叉了一下手指,“所以我打算將整個事情化整爲零。”
“這不太可能。”陸凝馬上否定了這種想法,“即便是這樣,不能做的也一定沒辦法,這是集散地任務的鐵則。還是說你打算負分回去?”
“所以我們這樣的人不能直接行動,甚至連暗示也不可以進行。集散地的任務判定沒有死角,那麼我就準備換個方式……逼迫那些領取了負面人物的人類方。”
“逼迫?”
“當然不能直接進行,但是我們要壓縮魔人的行動空間。魔人一旦感覺到情況不對就會如同最近幾天一樣行動,然後將這個危機信號繼續傳遞給我們當中的那些負面人物。”卡爾艱難地說出了這番話,“也正因爲如此,陸凝你是魔人還是人類其實無關緊要,我需要的是將這個信息用連續間接的方式傳導出去,而別人的行動思路我完全不知情,你明白嗎?”
“謠言式傳播嗎?”陸凝皺了下眉,“但是我們人數非常少……”
“這也是線性聯絡法帶給我的靈感,這個聯絡方式其中一個核心要點就是多核之間的相互理解,但是如果我反過來利用傳播中的信息失真方式,也就可能營造出需要的氛圍。陸凝,這個信息從藤井到我和羅伯特,現在交到了你的手裡,我們甚至可以將它傳導給場景中的人物,一個一千人規模的小鎮足以讓這個消息被誇張數十倍以上。”
“但是對應的,結果也無法得知。”陸凝盯着卡爾,“你真的要賭在那種虛無縹緲的可能性上?”
“賭的話還有一成左右翻盤的可能,不賭我們必輸無疑。”卡爾說。
陸凝沉默了片刻,笑了出來。
“你甚至還想試試能否以此欺瞞集散地的結算能力對吧?”
“如果能找出來的話,那麼我們無疑也找到了集散地的一個死角,光線照不到的地方……我管它叫覆日計劃。”
“太陽照不到人心,但集散地可以,我會幫你是因爲這對我而言是個無所謂的事情。既然我作爲起始環節,你就該明白無論最終結果如何我都不會參與。”陸凝站起身。
“當然,我很清楚自己在做什麼。”
卡爾總算是鬆了口氣。
“如果我沒猜錯,你應該還找了另外至少兩個人成爲你的下一環,你並不是打算按照線性聯絡法,而是打算在起初就打開消息的鏈式反應……罷了,我可沒時間見很多人,我只保證自己的單鏈。”
陸凝站起身,打開了車門。
“卡爾,這個計劃既然還存在着被集散地判負的可能,你依然將它提出,是不是也就意味着你的‘好人’角色也不過是有限的呢?”
“這個你就先猜測一下吧。”卡爾和羅伯特走出了車門,回到了旅店裡。
這樣一番對話陸凝也謹慎地控制了一下自己透露出來的信息量,看起來對方也沒起疑,不過卡爾那個計劃倒是正和衫山的猜想一樣,有人打算掀桌了。
還挺快的。
她笑了笑,魔人和人類方在集散地的任務陷阱方面進展速度差不太多,這也是意料之中。不過人類方能追趕上來還是因爲遊客們對集散地的文字陷阱十分敏銳的緣故,可要說這世界背後的真實……看來還有的找。
卡爾在無奈之下拿出來的這個計劃基本上就是個妥協產物,陸凝很清楚他一定得不到自己想要的結果。不過面子上還是需要幫他傳達一下的,畢竟這也對她自己有利。
陸凝再次拜訪了特納家族,並且將魔人的消息以“一個朋友發生的共鳴”爲藉口告知了丹尼爾。
“魔人?我們從來沒聽說過魔人,這真的是魔女的共鳴?”
“是的,魔人已經滲透到了鎮上,他們是魔女忠實的代行者,試圖將魔女的意志重新傳達,這就是我所知道的全部內容。”陸凝一個字都沒有多說。
丹尼爾若有所思,向陸凝道謝之後便離開了,而留下來的是另外一個熟人,里約克·特納。
這名總管事對陸凝半點也不敢怠慢,魔女的共鳴是白湖鎮對抗魔女的關鍵信息之一,對於最早展現出接到了“共鳴”的陸凝,他不能不好好接待,哪怕此前心靈遭到震懾的那種恐怖感依舊殘留。
不過這次陸凝倒是懶得和他玩了,傳播意志對一個家族也就一次管用,她也沒指望靠着特納家族把能力進化到什麼程度,那對於這個場景的最終秘密而言沒任何意義。
“里約克,你好像很緊張?我其實很好奇第一次感覺到了那些之後,爲什麼你們沒有直接將我當做魔女對付。”
“魔女……不是你這個樣子的。”里約克斟酌了一下用詞,“如果你今天說的魔人是真的的話,你倒更像是一名魔人。白湖鎮和魔女的鬥爭持續到了今天,其實雙方已經互相有了一定的認識,魔女會挑起鎮上各種不平,但隱藏着自己的存在,而鎮上的人只要發現得早,早進行應對,那麼魔女就只能等下一次機會。”
這真是個一廂情願的天真想法。
長期以來和魔女不斷糾纏中,恐怕鎮上的人們已經形成了慣性思維,甚至代代流傳的魔女傳說也是如此。只可惜,這些東西都不過是恰好有效而已。
就像是有人犯了咳嗽之後吃一種藥治好,之後每次咳嗽吃同一種藥還是能治好,逐漸地他便形成了一咳嗽吃這種藥就行的思維。再聰明的人如果從小都被這樣的環境薰陶,也一時跳不出這個束縛。
“好吧,總之我這次過來就是爲了這個,我的朋友因爲這種莫名其妙的信息感到了慌張,因此不能親自前來,我希望你們至少能妥善利用這個消息。”
說罷,陸凝準備離開。
里約克將她送到了門口,等陸凝真的走出幾米遠後,終於忍不住問:“陸醫生,我們的準備真的有用嗎?”
“我只是個外來者,別問我,問你們自己。”
白湖鎮的氣氛漸漸變得緊張了起來,如果說之前人們在疑神疑鬼的話,現在他們的行動就是掌握了確切的證據。卡爾的計劃開始出現了一些成效,只不過這是否真的符合他的預期呢?
陸凝經過已經關閉的診療所時,偶然目光掃過地面,發現門口的土地上多了一行淺鞋印。
白湖鎮的道路風格雖然原始,但浮土不厚,加上秋季的風比較多,一般留在浮土上的腳印不過幾個小時就會消失了,換句話說在此前有人來過診療所。
門窗沒有被破壞的痕跡,來人沒有選擇暴力破門,腳印也沒有離開的痕跡,似乎並沒有離開。
發現了這點,陸凝就從側面避開腳印走了過去,一直到門前,伸手轉動了一下門把。
門開了。
診療所裡熟悉的藥味從門內涌出,從門口向裡面張望並不能看到任何一個人在裡面,診所裡依然安靜。
陸凝想了想,還是走了進去。
這裡她來過幾次,也比較熟悉了,外面的接待間和藥櫃什麼的都在一間大房間裡,側面是兩個小房間,一間用來進行簡單手術,另外一間則是醫生午休使用的,方便有病人來的時候他依然在這裡。
外面的房間沒有什麼變化,陸凝走到了手術間那裡,將門打開,看了一眼裡面。
醫生並沒有進行特別複雜手術的本事,何況白湖鎮醫療人員也不足,這裡僅僅備用了幾套緊急使用的手術工具和藥品,陸凝一眼掃過去,已經有一套不見了。
她馬上轉身,走進了旁邊的休息室。
牀上躺着一個人,用被子從頭蒙到腳,不見任何起伏。這樣的場景本來就讓人覺得不舒服,而這種感覺在陸凝掀開被子後又加劇了。
醫生閉目躺在自己的牀上,就像平時午休時一般,但是毫無血色的死者面龐和不正常地凹陷下去的腹腔都顯示這已經是一具屍體了。陸凝慢慢將他腹部的衣服掀起,那裡沿着肚臍到大約鎖骨下的位置有一道完美的刀痕,不僅切割痕跡乾淨利落,而且縫合得也像是對待生者那樣仔細認真。
毋庸置疑,醫生的內臟已經全部被摘除了。
隨着陸凝的動作,醫生的衣兜裡漏出了信封的一角,陸凝注意到那封信紙,將它抽了出來。
【致發現者:
醫生那令人欽佩的志向與這個小鎮並不相配,於是我取走了我需要的收藏,想必它們會成爲我的藏品中獨具特色的一部分。至於這個無聊的軀殼就交還於你們,用以確認他的死亡。
敬上】
信不長,而且陸凝看完就知道以這副口吻寫信的人究竟是誰了。
米莉和米楠這一對姐弟的興趣便是人類收藏,米莉相當鍾愛美麗的外表,而且審美範圍寬廣得嚇人,至於米楠則只對人類體內健康的器官感興趣,兩人聯手便正好能互不相擾地平分一個人。
只是前些天陸凝一心在解開有關魔女的謎題,沒心思管他,反倒是讓他得到空隙下手了。
陸凝將信摺好打算塞回信封的時候,忽然發現信封有點發皺,她觸碰了一下皺起來的地方,對着陽光看了看,發現那裡確實有用什麼東西書寫過的痕跡。
她扯過杯子,對醫生說了聲抱歉,然後將整個人連帶着信一起蒙在了黑暗中。
信封上是另外一段文字。
【如果有人能發現這段文字,那麼應該是陸凝、藤井雪音、卡爾或者羅伯特。
陸凝是魔人,毫無疑問是她殺了我的姐姐,理由我自己清楚即可。如果這封信落在你的手上也無所謂,我們的戰鬥早就開始了不是嗎?關於這個世界的正確解法。
而如果是藤井、卡爾和羅伯特中的誰,我希望你們已經對這個世界的危險性有了個正確的認知。我確實是個不拿人命當回事的人,我唯一愛惜的就是自己的生命,所以我也是你們將要尋找的那個破局人。如果想要幫我,那就把那些魔人拖在距離我最遠的地方,尤其是陸凝,她必定要殺我無疑,而這個場景裡我處於劣勢。
我不需要考慮魔人是誰,那是你們的任務,我只要贏得這場對抗賽的勝利。別來試着找我,任何試圖尋找我的人我都會認爲是魔人。
知名不具。】
米楠的這封信寫得非常謹慎,他根本不在意其中留下的那些話柄,而最麻煩的就是這點——這傢伙開始明打了。
信封慢慢化爲灰燼,陸凝將灰燼和泥土混合在一起,令它變得再也沒辦法區分。不得不承認,過於輕易地殺死了米莉,加上之前對向翼等人的勝利,讓她對人偶派對稍微有了點輕視。
幸好現在認識到並不算晚,米楠的進度或許比人類方的那些遊客走得遠了一點,卻肯定比不上自己。
還有時間……殺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