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凝看到了晏融所描述的那隻怪物。
除了擁有頭部和四肢以外,它完全不能說是一個人,由於走廊裡此時漆黑一片,只有窗外偶爾閃電劃過時才能看清這個“寶藏守衛”,不過由於鐵鏈在地板上拖動的聲響,倒是不至於分辨不出它的位置。
漆黑的繃帶更像是裹屍布,一層層纏繞在它身上,那個竹杖似乎已經用了很久,顏色更近於枯黃。這隻怪物佝僂着身體,沿着一個固定的行動路線走動着,它的感知能力好像很差,至少陸凝等人躲在樓梯口的地方也沒被察覺。
但問題來了,包括晏融在內,雖然知道這傢伙可能很厲害,可完全不知道是怎麼個攻擊方式……用竹杖抽人還是箱子砸人?
“怎麼試?”晏融壓低了聲音問。
“扔個東西過去?”秦玉樓說,“遠程攻擊試探至少我們能有反應時間。”
“不建議這麼做,柳杉是有弩的,真要是遠程攻擊好用這傢伙早就被殺了。”
“陷阱吧。”陸凝用手指了一下走廊裡的一扇窗戶旁邊,“它行動範圍很大,也很有規律,我們等它走遠之後在那個位置設置一個陷阱,然後躲起來看看情況。”
“可以,要什麼樣的陷阱?”秦玉樓問。
“有些殺傷力就行,就是材料……”
“我們有工具和細繩,做一個簡易的觸發陷阱是沒問題的,不過要有威脅還得借寧夜衣那把斧子用用。”
寶藏守衛慢慢走遠了,幾個人偷偷摸摸跑到了既定位置,秦玉樓測量了一下窗戶和樓梯之間的距離,然後拿起東西就手腳麻利地開始佈置機關。另外幾個人就前後給他放哨。大概五分鐘左右,秦玉樓就將繩子在走廊大概靠近膝蓋的位置拉了一條絆索,這個機關連接的則是靠着稍微打開一點的窗戶形成投射角度的斧子。
“別踩到繩子,我們撤回去。”他壓低聲音說道,而此時,遠處的竹杖和鐵鏈聲音正在往回返,時間正合適。
衆人再次躲在了走廊,聽聲辨位估測着寶藏守衛的位置,漸漸的,它已經走到了那條絆索前。
正好,一道閃電在此時閃過,窗前的一切此時一亮,寶藏守衛的膝蓋已經跨到了細線的位置,隨着一聲繃斷聲,窗戶上方的斧子打着旋直奔它的頭部飛了過去!
但就在這一瞬間,比閃電還亮的光從寶藏守衛的手中斬出,那把斧子被豎着劈成了兩半,從寶藏守衛腦袋前後飛過,撞在了地面上。而這個怪物此時停下了腳步,扭頭看向了窗戶,也就是攻擊襲來的方向。
閃電短暫的光亮暗了下去,走廊裡並沒有敵人,寶藏守衛停頓了片刻後,繼續沿着自己該走的路線走了下去。
至於陸凝一行人早就跑回了樓下,甚至連更大的聲音都不敢出。
“剛剛是什麼東西?”
陸凝根本沒看清,如果不是斧子的異狀,她甚至都不知道寶藏守衛發動攻擊了,那個速度簡直已經超過了人類的反應極限。
寧夜衣、秦玉樓和周維源也都搖了搖頭,這三個人也沒鍛鍊過動態視力之類的技巧,根本不知道到底是什麼樣的攻擊。
唯有晏融看到了。
“是一記居合。”
她說道,但是自己也有些難以置信。
“拔刀術?”陸凝問。
“對,就這麼簡單,拔刀斬開斧子,然後收刀,一共就這兩個動作,刀……那把竹杖就是刀。”
晏融現在頭上已經在冒冷汗了,這些人裡面只有她才知道這有多難對付。
那些能力花裡胡哨的怪物只要找到弱點就能解決,但唯有這種簡單樸素的攻擊,她自問無論如何也接不了一刀,那種精準、速度、破壞性已經超過了人類的極限標準,而寶藏守衛顯然留有餘力。
“實話實說,以我的本事,我找不出任何破解方法。一般的解決辦法是用能夠擋住刀的盾牌和重甲,但我們顯然沒那種東西。”晏融無奈道,“各位呢?有沒有什麼辦法能擊敗那個怪物?”
“難……”寧夜衣也考慮到了晏融想的那些問題,斧子的硬度她是很清楚的,以寶藏守衛砍起來如同切豆腐一樣的輕鬆,就算一般意義上的重甲恐怕也攔不住一刀。
“我先問一句,這傢伙瞬間能出幾刀?”陸凝問。
晏融看了她一眼,思考了一下,說:“剛剛一擊完全沒到它的極限,保守估計他在拔刀的瞬間能出十次斬擊,有可能更多。另外別想用遠距離磨,那個速度足以斬出刀風了,切到肯定非死即殘。”
“我知道。”陸凝微微點頭,“不過剛纔它雖然化解了那次攻擊,卻也足以證明感知能力很弱了,至少拉起來的繩子它沒有看到,只是對飛斧做出了應對。”
“因爲繩子毫無威脅。”周維源說,“它應該只會對攻擊做出反應,看到人可能也會有反應,但沒威脅的東西它不會理睬。”
“有沒有威脅不是它說了算的。”陸凝揚起嘴角。
“你有辦法?”
“有個構思,不過我希望各位把自己的極限實力完全告訴我,因爲要想解決這樣一個敵人,不用些非常手段是不行的。”
==============
如果按照進入時的時間計算,此時應該是凌晨四點左右,陸凝站在樓梯拐角,屏住呼吸,聽着鐵鏈聲慢慢靠近,同時還有雙腳踩在水中的響聲。
此時的四樓走廊已經被水灌入,方式就是利用排水管道製成的簡易引水裝置從窗外接暴雨進來。在那種密度的大雨下這其實花費不了太長時間,只是前期準備花了一些工夫。
就連陸凝腳下也已經泡起了水,畢竟水往低處流,只是她早就因爲冒雨奔跑渾身溼透了,也不在意這些。
內心默數,寶藏守衛正在沿着相同的行動路線移動,速度不是很快,完全靜下心的陸凝數着自己的心跳,根據守衛走動的速度計算距離。
到了。
陸凝在樓梯下方扯動了一根繩子,此時的寶藏守衛正好經過一扇往走廊裡灌水的窗戶,那一截排水管猛地翹起,將裡面的水流全部潑向了寶藏守衛。
這一瞬間,寶藏守衛就拔刀了,依然是那迅捷如閃電的刀鋒,這次是一記橫斬,排水管連同架着的玻璃窗沒有任何阻擋地被從中間完美一分爲二,但同時,水也澆到了寶藏守衛的頭上。
刀光還鞘,也就在此時,窗外一個黑影劃過了圓弧形的軌跡,那是用繩索綁着的一塊和足球差不多大小的石頭,從上方甩下,在計算過長度之後,石頭正好砸在窗戶上,發出一聲巨響。玻璃沒能承受住這一下撞擊,當時粉碎,和石頭一同撲了過來。
陸凝繼續觀察着,這密集的玻璃碎片和中間的石頭威脅自然不同,就看寶藏守衛的反應了。
這一次,寶藏守衛終於拿出了真正的實力——密集如同一個扇形光弧的斬擊線自鞘中亮起,陸凝甚至沒能辨別出先後,只能看見霎時間刀光閃耀,叮叮之聲連成一線,從石頭到所有可能擊中寶藏守衛的碎玻璃全部被切開,散亂到別的方向去了,竟然是半點都沒沾到它的身體。
而完成了這驚世駭俗的瞬間連續居合之後,寶藏守衛撐着竹杖,蹲下了身子,變成半跪在地的姿勢。
它已經察覺了。
那枯瘦的身體猛地爆發出了強大的彈跳力,向天花板衝去,同時手裡刀光連閃,片刻之間已經將頭頂的一片天花板切成了碎末,出現了一個足以容它通過的大洞!
“意料之中。”
陸凝馬上跑上了樓,此時想必樓頂的晏融已經撤離了,但這樣並不夠,寶藏守衛既然察覺,那至少要進行一些搜索工作。
她在走廊上飛速跑動起來,水聲響亮,只不過如果在暴雨中,恐怕就不會那麼清楚了。
與此同時,樓上的晏融也躲回了上樓頂的樓梯間內,從陰影中看着站在樓上的寶藏守衛,第一步將它引導到樓頂的計劃完成。
“你覺得它能被摔死嗎?”在執行計劃之前,陸凝問晏融。
“四樓的高度,我都不一定會摔死。”
“少開玩笑。”
“好吧,它肯定摔不死,能承受那種拔刀速度的身體,韌性和強度都不是幾層樓的墜落能致死的。”
“那可能會稍微有點麻煩。”
這時,對面的宿舍樓頂,周維源和秦玉樓用棍子敲動了樓頂的水罐,金屬撞擊聲倒是清晰得多,不過傳到這邊也已經有些弱了,配合陸凝在樓下製造的水聲,寶藏守衛一時有些茫然,並不知道敵人在哪個方向。
確實有些傻,但這也不影響其在近身戰中的無敵。
緊接着,靠近隔壁宿舍樓的方向傳來了響亮的“咚”、“咚”聲,這個過於清楚的聲音終於吸引了寶藏守衛,它開始向着欄杆方向走過去,也不再撐着竹杖,而是擺好了單手按在刀柄的姿勢。
晏融撤退了,她需要迅速趕往下一個地點,留下寶藏守衛走到預定的位置。
咔。
它踩到了什麼,但並沒有在意,就像之前的那條細繩一樣,那是無威脅的,因此無所謂。
然而真的是這樣嗎?
當另一隻腳擡起來的時候,寶藏守衛的身體頓時往後一仰——它踩到了一個最簡單的陷阱,用幾根鐵管搭上一塊木板做成的滑動裝置。假如它就這麼摔了,或許因爲箱子的重量還不過是摔個跟頭,但它依然下意識地用手撐了一下——撐到了另外一塊木板上。
前方,不到半米,就是欄杆,只不過那裡早就安排好了一個缺口。
寶藏守衛的半個身體都被這麼一滑送到了屋頂外側,可別忘了,它還揹着那口巨大的箱子,此時箱子正好砸在樓頂,發出了一聲沉悶的響聲,卻也阻止了寶藏守衛直接墜樓。它馬上扭頭拔刀在側邊的牆壁上連劃幾刀,在牆上切出了一個缺口。
這也正是陸凝剛剛跑到的位置。
如果寶藏守衛真的滑落,那麼勢必要用刀穩固自己,甚至開洞返回樓內,墜落肯定不能達成理想結果。不過現在的情況是,欄杆上被她們預先弄斷的切口並不能讓橫向寬度比寶藏守衛寬得多的箱子通過,而陸凝是絕對不能讓它意識到箱子被卡住這件事的。
她看到牆壁被破開,立刻切斷了最近的那根排水管的固定裝置,讓它順着重力砸向樓下,而樓下敲完玻璃的寧夜衣看到這個信號之後,直接就從窗戶鑽了出去。
這個窗戶處於寶藏守衛的斜下方,也算是視野範圍之內,寧夜衣的出現立即引起了寶藏守衛的注意,它頓時不急着進樓房了,兩腳一蹬牆壁,拔刀就是一道刀風斬了過去!
雨幕裡響起了清晰的破空聲,這個威力就連陸凝也把心提了起來,所幸的是,由於卡着箱子,寶藏守衛沒能移動一點,這個斬擊的威力也產生了偏差,寧夜衣在雨水裡打了個滾,避開了已經衰弱的刀風攻擊。
爭取出來的這點時間裡,對面樓上已經架起了一個簡陋的射擊裝置,那是秦玉樓現拼的一個一次性武器,而箭正是之前從宿舍門口順過來的柳杉那支,爲了能讓它在這個距離也具有足夠的殺傷力,秦玉樓也算是用盡渾身解數了。
弓弦響的同時,射擊裝置那些用木頭和鐵片拼出來的主體就散了,但弩箭也按照既定軌跡發射了出去,對準的正是寶藏守衛的胸膛!
但拔刀的速度更快,弩箭儘管如此隱秘,依然被那刀光自半空攔截,依然是精準的一分爲二。就在這時,晏融從三樓的窗戶裡探出了頭。
她手裡捏着另外半片斧頭,從樓下瞄準了寶藏守衛甩手擲出,瞄準的位置是肋部以下,而以寶藏守衛如今的姿勢,是真的沒辦法用居合斬向那個方向了。
——“我們要拿箱子又不一定非得殺了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