燈火軍團還在上樓的過程中,龐大的數量帶來了壓倒性的武力優勢,卻也喪失了單兵機動力,至少燈火騎士們現在正忙着將全員都接到被炸斷了樓梯的二層,還沒有繼續往上進軍。
這邊人們卻已經開始紛紛沿着繩索衝進副樓了。臂力強的往五樓走,弱一些的則架上什麼就往三樓滑下,至於四樓的繩索所有人都清楚是留給最擅長遭遇戰的那批人的。
炸斷天橋的人必定在那裡。
“火鬃的人真是可靠啊,那我先過去等你了。”
尚文雪經過晏融身邊時,低聲笑着說了這句話,也只讓晏融和周圍的陸凝、周維源聽見了。
她當然是走的四樓。
在這樣的快速疏散下,走廊裡擁堵起來的人越來越少,但就在只剩下十來個人的時候,五樓的窗戶那裡忽然傳來了一聲大吼。
一把飛刀從窗戶中飛出,準確地割斷了那根繩索,正攀爬在繩索上的兩個人頓時力氣一鬆,向下墜去。站在繩索附近的人反應迅速地拉住了繩子這一邊,可這也僅僅是延緩了兩人的死亡——他們的高度落到了二樓,也是燈火騎士們現在大量聚集的樓層。
兩支藍箭從牆壁中射出,準確命中,化爲黑質的軀體也同時失去了握住繩子的力道,向下落去。
寧夜衣拔槍對着五樓的窗戶那裡就是一槍,十米左右的距離恰好是射程之內,只不過從這個角度她只能估計那個扔飛刀的人位置在哪。
“我過去看看!”
她將手槍插回腰間,跳上繩索就爬向了四樓。她剛剛出發,監測燈火軍團的那幾個人就回報說燈火軍團已經開始爬上三樓,應該是已經全員上樓了。
聽見這話,晏融揮槍割斷了三樓的繩索。此前周維源和另外幾個隊友都已經下去了,斷繩便是最後的警告。
陸凝守在窗邊,看着繩索垂落,馬上扭頭就向副樓的樓梯跑去,燈火軍團已經到了三樓,意味着這裡已經不能久留了。
只是她心裡有個疑問——爲什麼那弓箭手只能進行平射?
藍箭沒有下墜,因此不能拋射這可以理解。可是以那樣的穿透力和殺傷力,燈火軍團完全可以在樓外就用箭雨洗地的方式將整個樓先穿一遍,那不是比起這樣慢吞吞的進樓搜查要容易得多?
周維源伸手將陸凝拉上了樓梯,樓上傳來的打鬥聲讓陸凝收回了思緒,四樓顯然已經是亂成一團的狀態。
粗略估計過來的人數也有五六十人,而憑這樣的數量優勢依然不能壓制樓上的敵人,甚至發展成了混戰?
陸凝有些不解,但一上樓她就瞬間感覺到了一股不對勁的膨脹感。
“嘿,周維源!陸凝!”
迎面看見的就是興高采烈的尚文雪,她的左肩被利刃撕開了一塊,現在鮮血直流,她拿着一卷繃帶正在包紮傷口。陸凝微皺了一下眉:“你受傷了?誰傷的你?”
“老對手了,沒什麼大礙。那羣傢伙應該找出了空間變換的規律,現在已經成功進入階梯教室了,要是再不快點的話,裝置就會被他們掌控咯。”
“那你高興什麼?”周維源挑了下眉毛。
“沒什麼,就是很激動啊!不要在乎這些小事了,我們得像個辦法阻止他們吧?”尚文雪催促了一句。
就在此時,那股膨脹感猛地一收,就像是一道無形的薄膜掠過了身體,陸凝驟然感到一陣耳鳴,忍不住捂住了耳朵,但同時周圍的氣溫猛然下降到了接近冰點,可怕的寒冷侵入四肢百骸,讓陸凝激靈靈打了個冷戰。
空間變動開始擴散了!
寒冷倒還好說,陸凝最怕的就是直接被送入即死世界裡面去,好在她運氣還算不錯,足足等了好幾秒身體都沒有什麼異常感覺。
“這可糟了呢~”
尚文雪的聲音在她鬆手的時候響了起來,而此時前方走廊裡已經沒有任何打鬥聲傳出來了。
除了陸凝、尚文雪和周維源以外,這條走廊上已經再沒有第四個人影。一切都安靜了下來,只留下外面呼嘯的寒風凜冽作響。
“我們這是轉移到別的世界來了?”陸凝急忙四下看了看,窗上的冰花,呼吸中帶出的白氣,還有空中寧靜深沉的夜色,確實已經不在燈的世界了。
此時,角落裡忽然發出一聲輕響,尚文雪隨手用手杖往那邊一抽,將一隻從暗處撲出來的冰老鼠砸了個粉碎,兩聲金屬響隨着那些冰屑落在了地上。
“小怪物也會掉落一些東西呢。”尚文雪俯下身拾起兩枚銅幣,掂了掂,微微撇嘴,“真涼。”
“新的世界,新的怪物。”周維源掏出那張黃紙引燃,略顯刺鼻的煙霧伴隨着火焰升騰起來,如同有神智一樣環繞在三人身邊。
“至少我們暫時安全了,這個世界不會有燈火軍團。”陸凝指了指前面安靜的走廊,“我們可以試試去接觸這邊的裝置。”
周維源點點頭:“我來研究一下這裡的空間變化,免得再出什麼問題。”
“你怎麼研究?”
“剛纔那種小動物,你能活捉幾隻給我用用嗎?尚……小姐?”周維源對尚文雪說道。
“這沒問題,不過就憑那個你就能研究出這空間變化來?”
“魔導學當中有一個概念叫代換測量,如果沒任何前提我當然沒辦法憑几只小白鼠測出變化來,可是裝置已經被我們的敵人激活了,對我來說就有了第一手的情報,那麼花一點時間我就能還原出敵人使用的控制方法,並進一步推導出他們取得的空間變化公式。”
周維源看起來相當自信,尚文雪聳聳肩,扭頭走向樓梯:“等我一會。”
等尚文雪下樓了,周維源才和陸凝交換了一個嚴肅的眼神。
“那邊的情況估計不太好。”陸凝說道,“對方用裝置將空間分裂傳送,人數優勢一瞬間就沒有了,何況還有一部分人可能因爲‘偷渡’的原因遭到場景殺。”
“但是我們需要回去嗎?”周維源問,“如你所見,既然我們換了世界,那麼別的人恐怕也大概率進入了別的世界,如今燈火世界裡面還有多少人留下還是個未知數。我們就算回去恐怕也救不到人,反而可能落入險境。”
“晏融、寧夜衣,我們兩個都有朋友的狀況不明……”
“我不覺得晏融會有什麼危險。”周維源咧嘴笑了下,“我和她認識了有一段時間了,她除了性格太直以外沒什麼大問題,而她的武力值也是一個保證。我覺得哪怕我死了她都不會有什麼事,你呢?你信得過你的朋友嗎?”
陸凝沉默了片刻,才說:“論全面性寧夜衣是比我強的,你說得沒錯,我應該多相信她……那現在我們進去取得裝置?”
“嗯。”
周維源直接坐在了冰冷的地面上,掏出紙筆開始畫一些陸凝看不懂的符了。
此時陸凝也幫不上別的忙,一邊給周維源放哨,一邊走近了窗戶。
這應該就是那個鏡子裡看見的極寒世界了,外面的冷風一直在吹,而刺骨的寒意從來就沒有削弱過半點。陸凝用袖子抹了抹玻璃,勉強抹開一個能看見外面的小口。
“唔?”
陸凝察覺了一點問題,不過她沒去打擾周維源,而是看了一眼外面的夜空。
前兩個世界都不曾有這樣明朗的夜。烏黑的天空上有散碎的幾顆星星,一輪蒼白的冷月高懸於半空,灑落的光讓地面看上去不是那麼陰暗。如果不知情的人,恐怕會認爲這就是一個普通的冬夜而已。
在窗前站了片刻之後,陸凝拔出黑曜石匕首,在窗框上劃下兩道割痕,隨即她便收刀走回周維源身邊。
大約過了六七分鐘,尚文雪便回來了,她手裡拎着一個不知道從哪裡順來的布料扎出的兜子,裡面裝了十幾只被敲斷了手腳和尾巴的冰老鼠。
“這種東西在樓裡面還不少,我在三樓主樓走廊裡看見了一隻好像是野豬的,難不成這個世界全都是動物?”
周維源接過布兜,從裡面掏出了一隻冰老鼠。它的外觀晶瑩,稍微帶着點藍色,透過身體還能看見體內封存了一枚銅幣,不過外形就是一隻老鼠,甚至還試圖張嘴咬周維源。
“之前那三本書裡也應該提到過和寒冷的世界有關的。”陸凝說。
尚文雪猛一拍手:“對啊,冰雪公主和水晶森林,白巫女的謎語,永遠的呼風谷……這都是說的寒冷天氣中的故事來着。”
“你還真去記了啊。”陸凝就知道尚文雪肯定沒忘。
“可那些故事裡面也有人類存在啊,爲什麼我們現在看見的都是動物?”
陸凝看出來了,尚文雪就是想沒話找話說,她不信這種能單獨作戰的全能型人物自己不會去想,可是她不想糾纏在這種沒用的話題上。
見周維源已經開始靠近那片空間變換的區域了,陸凝便走過去繼續警戒周圍。被留在原地的尚文雪也只得聳聳肩:“好像又被討厭了。”
周維源的做法也很簡單,靠近之後就開始投擲出冰老鼠,並記錄反應。他用的力氣不大,角度和方向也各有不同,陸凝是不知道這麼做到底能收穫什麼數據,她並沒經歷過任何魔法類的場景,因此意識裡也就沒有特別注重這方面的研究。因爲和科技類不同,魔法場景最大特點是不存在通用的技術公理但個人實力提升速度極快。
很快一兜冰老鼠就用完了,其中有幾隻就出現了瞬間融化的狀況,周維源在自己的筆記本上迅速記了一堆字符之後便走回了原地,沉浸在自己的計算當中。
尚文雪一臉躍躍欲試好像還想聊天,陸凝感覺有些頭痛,便走向了剛纔的窗戶旁邊。
“陸凝,我是不是特別討厭啊?”
來了。
陸凝嘆了口氣轉身,發現尚文雪還是掛着那種特色的禮貌笑容,壓根沒有任何哀怨或者難過的表情。
“……你給我一種很強的切裂感。”陸凝只好說。
“哦?”
“你很享受各種危險,也對那些冒險行爲很是熱衷,這沒問題。我有個朋友也是這樣的人,她也能從這樣的死亡試煉中感受樂趣。可是她的一舉一動也在明白地告訴所有人自己以此爲樂,而你……卻一直在壓抑着,反而採取用那種和目光完全不相符的禮貌舉止來掩蓋。”
“所以這就是你說的切裂感?”
“我能明顯感覺到你的行爲和你本人的性格完全不一致,通常來講,就是個拙劣的欺騙者。所以這不是討厭,而是人們生來對虛假事物的排斥。”
“這樣啊……”尚文雪摸着手杖柄,“你還是第一個和我說這話的人,聽上去很有道理的。”
但緊跟着,她就微微躬了一下身子:“很遺憾我還是得采取這樣的表現,因爲如果我完全釋放自己的本性,很可能就走向一條一去不返的道路了。儘管我沒什麼朋友,我也不願讓自己墮落到那種境況呢。”
陸凝沒想到她會這麼說。
“你身上有什麼問題嗎?”
“進入集散地的時候,他們應該講解過吧?我們新的身體和人類一般無二,而且治好了生前所有的一切疾病,是一具完全健康的身體……但集散地不管治心理方面的病症。”尚文雪晃了晃手指,“從最基礎的精神失語、假想殘疾,到比較嚴重的狂躁症和反社會傾向,這些都是沒辦法通過恢復身體這樣的手段來回復的。”
這個陸凝是知道的,就像宣梓瞳說話不利索就是因爲她有一定的社交障礙和別的心理問題存在,類似的例子也有很多。
“而來到這個無拘無束的世界,原本是再適合我不過了,沒有人或法律再約束我那些,不過不幸中的萬幸是,我遇到了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