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的泥沼當中,不斷冒出一個又一個氣泡,人類的屍骨浸泡在腐臭的泥漿裡,隱隱透出青綠色。
宛如殭屍一般行進的隊列,前赴後繼地走入這片死亡區域,直到泥漿沒過整個身體。俯瞰着這一切的陸凝卻無法感到任何驚恐或者悲傷的情緒,彷彿這一切都是理所當然一般。
睜開眼睛的時候,外面已經有了明亮的光,就算有窗簾阻隔依然令人感到了一絲燥熱。
空調由於定時的緣故已經停了,按照丹瑪早晚還算涼快的情況來看,現在只怕是已經到了中午。陸凝也不知道自己爲什麼會這麼疲倦,而剛剛的噩夢此刻已經無法想起多少內容。
她揉了揉眼睛,拔下牀頭手機的充電插頭——這個測試場裡手機電量又恢復正常了,所以充電也是必須——掃了上面一眼。
二十多條信息。
大部分是來自程霧泠的信息,她好像也根本沒管這邊爲什麼沒有回信,只是將一條條自己得到的信息發送過來。有兩條來自舒星若,都是時間和地點,沒有說有什麼事。
七月十二,上午十點,丹瑪日報大廈四樓第三會議室。
七月十四,晚上九點,紅袖曲藝劇場二樓三號包廂。
今天是七月八日。
陸凝並未做好前往的打算,雖然是舒星若發來的信息,兩人的信任關係也不是那麼牢固,她還要考慮對方是否有和自己敵對身份的問題。
而程霧泠的信息就有用多了。不光有丹瑪所有黑白兩道上實際掌權者的名單,還有關於霜日慶典的來歷,籌備,相關項目內容。而最有用的信息則是一條關於這次測試場的:
【已經確定的兩個陣營是追尋者和探秘人,任務不明,是否敵對不明。追尋者似乎擁有最多的人數。】
雖然只是最簡單程度的陣營信息,但陸凝可不會忘記這次的測試場的名字:聖典的追尋者。
至於探秘人這個陣營,光是從字面上看似乎和自己的隱秘人是對立關係。只不過隱秘人本身就只能單打獨鬥,再去面對一個陣營的人是不是困難了許多?還是說對方陣營任務也會限制聯手的可能?
事情似乎越來越有意思了。
陸凝跳下牀,換了一身衣服,迅速離開了房間。
她今天要去三個地方:埃弗裡大教堂,時鐘紀念館和丹瑪歷史博物館。
這三個地方都是直接關聯丹瑪十大奇異傳聞的。埃弗裡大教堂對應這裡近些年迅速下降的犯罪率。本來作爲一個有本地黑幫,各大勢力盤根錯節的地方,丹瑪的混亂一直就不低,但是近些年埃弗裡大教堂出名就在於奇高的“感化率”,似乎有不少惡人或者被強迫或者一時好奇去教堂進行了懺悔之後就再也沒有作惡過。
時鐘紀念館則對應“詛咒之鐘”的傳聞。在紀念館裡收藏的各類時鐘之中,存在着一座能令人失去時間感的時鐘,這種扭曲甚至會干涉現實,造成許多無法理解的現象。詛咒之鐘究竟在何處不可知,但肯定存在於紀念館內。
丹瑪歷史博物館的傳說是“被刪除的空白歷史”。雖然至今爲止的丹瑪自建國以來的歷史都有文字記錄,但事實上這些記錄是殘缺的,一部分歷史被某種方式“刪除”了,不光是從記錄上,甚至於人們的記憶中也不存在這些時間。唯一還記錄着那些歷史片段的地方就是丹瑪歷史博物館。
這些都市傳說一樣的傳聞放在別人那裡可能也就是個閒聊的話題而已,但既然給自己的信封上都提到了,說明至少有大部分是真正存在的事情。
陸凝正準備出發的時候,看到了放在桌上的藍布包裹。
她……昨晚做了噩夢了嗎?
舒星若現在坐在自己的房間裡面。
活着的時候從未體驗過的超級明星的身份,現在反倒正好體驗了一把。爲了籌備霜日慶典,丹瑪市長向文海邀請了五位在國內娛樂圈當中知名的大腕來,舒星若這個音樂影視兩棲的明星就成了這五個倒黴蛋之一。
沒錯……倒黴蛋。
作爲貴賓,五個明星和隨行人員自然是受到了最高規格的招待,住所也是公寓式的旅館。無論行程安排還是報酬都令人滿意至極,直到舒星若發現了房間裡面的各種監控裝置。
她也瞭解一些電視節目會利用這樣的方式製造出乎意料的爆點,但她又不是參加什麼真人秀!
竊聽器,隱藏攝像頭,還有更多她無法辨認出用途的小機器遍佈整個房間,包括衛生間和浴室這樣的私人區域都有!舒星若幾乎是瞬間就意識到這並不是能夠去投訴之類狀況了。在她找了個藉口拜訪了另外幾名明星之後,發現另外幾位也同樣被監視了起來。
這纔有之前發送出去的那幾條短信。
對方是什麼人?想做什麼?舒星若並不覺得這是綁架之類的問題,以她現在的身份來說行程在網絡上公佈得明明白白,如果出了什麼事情丹瑪這裡絕對不會太平。而自從昨晚住下之後她也只拿到了一份彩排的計劃書,以及一張行程單。
打開局面的是一名經紀人。
這名名叫韓胤的年輕男人是另外一位明星的經紀人,然而他卻在晚餐的時候偷偷給她塞了一張名片。這張名片上不光有常規的聯繫方式,還有一串號碼。
“我叫韓胤,和你一樣是個探秘人。”
這是之後兩人找到單獨的機會後,對方說的第一句話。
“舒星若。”
“不要緊張,我之所以確定是你,是因爲我的提示信息裡有我們六個探秘人所有人的名字。”韓胤是個看上去十分嚴肅認真的青年,說出的話也顯得頗爲可信。
“全部?”
“長話短說,我們必須合作,現在你大概發現自己被全面監視了,但我們經紀人並沒有這個問題。五個明星中只有你一個我能確定的‘遊客’,你的身份也很重要。”
“你知道原因嗎?”舒星若問。
“我同樣不清楚,現在只能確定這是丹瑪方面佈置的手段,另外不光是房間,你們以後的主要活動場所同樣被佈置好了監控措施。”
舒星若聽了並沒有驚慌,而是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
“怎麼?你在身份背景裡面發現什麼你會被監視的理由了嗎?”
“那是個秘密。”舒星若微微笑了笑,“不過我可以告訴你,至少目前我的情況沒那麼糟糕,現在必要重要的是你的活動——如果我沒猜錯的話,接下來一兩天之內,你能否完成和外界的聯繫是之後成敗的關鍵。”
韓胤聽了眉頭一皺,猛然醒悟過來:“不錯,我們得到的信息太碎片化了,這個測試場需要信息整合……”
“不止如此,我覺得我們的身份也都很重要,不光是你我,每個人都是——大家手裡掌握的信息和能夠獲取到的信息層面都是不一樣的,但你更重要的一點是,你現在是我向外界傳遞信息的唯一通道。”
不是面向大衆,而是“遊客”。
“但這是陣營測試場……”韓胤還有些猶豫。
“分勝負的前提在活下來,既然你已經知道了我們陣營的名單,這個聯繫的任務你責無旁貸。”舒星若馬上說道,“信息什麼的可以往後放一放,現在的關鍵問題是確定到底誰的處境比較兇險!”
開場減員這種事情對於整體的打擊太嚴重了,舒星若吃過虧,此刻對這種事萬分警惕。
“我明白了。”
埃弗裡大教堂。
西洋形式的教堂在丹瑪也並不是特別突兀,當陸凝來到教堂門外時,發現這裡的人真的非常多。
拿着手機和相機拍照的是外地遊客,更多本地人則直接走進了教堂裡面。
兩名身穿修女服的年輕女孩站在門口發放用紙袋包裝起來的小麪包,透過熙熙攘攘的人羣,隱約可以見到內側的大聖堂,還有透過彩色碎片玻璃照射下來的光。
一線虔誠而帶着聖潔感的合唱旋律進入了耳中,雖然聽不明白內容,但光是聆聽這首聖歌,陸凝居然感到了舒適,甚至頭頂炎炎烈日都變得溫和了許多。
這是個十分特別的地方。
聖堂前方的祭壇前,站着一名金髮藍眼的年輕牧師,一排排長椅上已經坐滿了前來聆聽的信衆。周圍還有一些修女和修士分散展開,臉上同樣帶着虔誠和期盼的神色。在這樣的氣氛下,僅僅是進來參觀的人們也不由得放輕了聲音和動作。
陸凝倒是不會被這樣的氣氛感染到,她站在一根裝飾柱後面仔細看了看,發現在角落裡的陰影中還有兩個人在注視着牧師。這兩人身上穿的是方便活動的運動服,但陸凝看不清二人的容貌。
其中一人幾乎被濃郁的紅色血氣所包圍,另外一人則乾脆就是模糊不清的樣子。
哪怕控制了一下自己眼睛的力量,得到的依然是這樣的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