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融找準機會崩散了士兵的鏈棍,他後退幾步之後,停止了手裡的攻勢。
“喂!怎麼不打了?”晏融反而意猶未盡地喊道。
“規矩就是如果你能勝得一招半式,便算你通過了,能夠在我的搶攻中找到反擊的機會,甚至破壞了鎖鏈構型,已經是你贏了。”
被士兵這麼一說,晏融反而有點失望:“這就算贏?喂,你明顯沒動用全力吧?”
“年輕人,還想繼續從我的屬下這裡偷師不成?”
另一個聲音自頭頂傳來,晏融一擡頭,發現有人站在那些巨石之間的鎖鏈上,渾身都籠罩在陰影之中,只有一雙眼睛呈現出金色,彷彿本身就能發光一樣。
“軍團長。”士兵馬上行了個軍禮。
“叫我過來,是要驗證內城居民的身份?站出來吧。”
軍團長從鎖鏈上一躍而下,落在了圍牆旁邊,燈光照亮了她的臉,陸凝能看到她和照片上有一些區別。
黑色的軍服沒有太多變化,但她的臉上已經沒有了照片中那種略帶愉快和輕鬆的表情,變化最明顯的是她面部的毛髮,幾乎全都變成了雪白的顏色,並非由於年齡蒼老所導致,而是褪色這個最簡單的原因。大約是察覺到了陸凝的注視,軍團長轉頭看了她一眼:“怎麼了?”
“不……沒什麼。”
軍團長也沒在意,從腰間取下了一個和步話機一樣的儀器,等陸凝五個人走到面前後依次掃了一下面部,竟然是連詢問也沒有。
“請問……這樣就能確定身份了嗎?”讓有些疑惑。
“說白了現在內城居民的身份全都是授予的,只要在庫內查看就可以了,你們到底怎麼獲得的身份根本無關緊要。”軍團長隨口解釋了一句,“具體的你們進入內城也就清楚了,當然我都快記不清那裡是什麼樣子,也說不出更多來。”
“你在這裡很久了嗎?”祝沁源問。
“時間已經記不清了,我和我的軍團很久都沒有什麼輪班了,大概現在有些人已經不在了吧。”軍團長將儀器放回腰間,“身份沒問題,你們可以上車了。”
“車會什麼時候到?”
“現在。”
陸凝耳邊響起了一聲如同來自遠方的鳥類鳴叫聲,緊接着在圍牆所圍攏的站臺內忽然升騰起了一片青色的霧氣,隨着霧氣散去,一輛巨大的列車便已經停在了站臺上。這輛列車通體漆黑,充滿冷硬的金屬感,車頭澆築着一個巨大的“D”,車廂上則有着無數厲鬼雕紋。大約十秒之後,車門才緩緩打開,白色的冷光從車內照出來,同時噴涌出了冷氣,即便是作爲黑刻的陸凝也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幽冥列車,會抵達王都內城的車站,中途沒有停留,當你們登上列車的時候,會看到很多人,他們是和你們不同時間登車的旅客,不需要擔心。”軍團長說。
“謝謝。”陸凝向她點了點頭。
“上車吧,祝你們能在王都內城有所收穫。”
說完這句話,軍團長就轉身離開了。這原本應該是傳說中的強者,和暗黑賢者一樣從當年生活下來的人,可是陸凝找不到什麼機會向她詢問有關當年發生的事。
“走吧。”陸凝和柳雲清兩個隊伍,一共十二人,依次踏入了幽冥列車。
寒冷感慢慢被適應了之後,列車只剩下有些冰冷的氣氛。衆人可以看到一些座位上坐着乘客,不過全都在閉目假寐,僅僅從略微起伏的胸膛可以判斷都還活着。這些人身上的裝備也顯然都是戰鬥型的人物,或者說坐上這輛列車原本就有任務。
“嗯?”
在經過一個座位的時候,陸凝看到了一個端坐着的人,是羅貝——當初一起從輝煌犧牲事件中逃出的三名遊客之一,只是現在和他一起的柴盈和伊勢都已經不見了,只有他坐在座位上,闔着雙目不聞外事。
“我們就坐在這裡吧。”讓找了片空位,衆人便在座椅上紛紛落座,連筆生此時也醒了,就是有點虛弱,少了一條手臂就算是黑刻也不可能什麼事都沒有。
當陸凝坐在座椅上的時候,她感覺一股寒冷從脊樑骨衝上了頭頂,比起列車內的溫度更加刺骨,甚至連思維都開始變得遲緩了。
“我好像明白爲什麼這幫傢伙都要睡覺了……”晏融在她身邊小聲說道,“我……也……想……”
陸凝也有點支撐不住自己的睡意,慢慢合攏了眼睛。
……
死者和生者,遙遠而充滿迷惑的世界。
“如果我告訴你……我能解決你的問題呢?”
一個帶着一絲俏皮的聲音這樣說道。
“你的醫術高超,但醫術終究是醫不死之術,沒有人能從生死輪迴中走脫出來。”這次是國王的聲音。
“醫術,只是我所研究的衍生品啦,治病救人的確是很有意義的事情,可是相比於生與死這個生命的最終謎題而言也差了一些。”
“你——”
“國王陛下招攬我的時候,居然不知道我真正在做的研究是什麼嗎?哈哈哈。”那聲音笑得很快樂,而國王顯然有些無奈。
“你研究的是生死?這個課題可是很難有最終結論的。”
“可是我確實找到了幽冥之地的入口啊。”
“你說什麼?”
“司掌輪迴之所,幽冥黃泉,鬼魂所去之地,在無數個傳說中生命終結後應當抵達的那個地方。如果你希望的話,只要結束屬於你自己的輪迴,那麼你將永遠保持這份年輕與活力,擁有永恆的時間去慢慢修繕這個國家。”
“伊莎貝爾……這是禁忌。”
“什麼禁忌?文明發展以來要打破的禁忌還少嗎?就拿我的各位同僚來說,誰手裡的東西不是令過去的人忌憚的存在?國王,要想改變,就要從根本上改變一切!否則技術的發展是爲了什麼?”
……
“他們沒有死去。”
“人們依然活着受苦。”
“生命並不能改變生活,這個王國這樣下去……會走向毀滅。”
“我們需要新的國民。”
“我還需要你們。”
陸凝費力地睜開了眼睛,她感覺渾身都有些發僵,不過除此之外倒是沒有什麼不適感。稍微轉動了一下眼球,她把目光投向對面,讓和袁捷也已經醒來,正在慢慢活動自己有些凍僵的軀體,這時候陸凝才注意到,車窗的外面居然有金色的光芒投射進來,如同陽光。
花了大約一分鐘左右,陸凝恢復了四肢的行動力,她擡起胳膊抹了一把臉,慢慢感覺自己可以活動了之後,開始移動軀體。
然後晏融就一巴掌拍在了她肩膀上,火紅的網鋪上了身體,那些寒冷很快就被驅散,發自心臟和血管的溫度灌注入了四肢之內,轉眼間陸凝就可以自由活動了。
“你這個財寶還有這個用處?”
“激發身體的活性,很基礎的用法。”晏融繼續走過去幫其他人舒筋活血去了,陸凝則起身看了一眼車廂。乘客們多數都在活動着身體,從那寒冷僵硬的身軀中恢復過來,而車門已經打開,她來到門口,往外面看去,頓時一愣。
金黃色的溫暖自然光,彷彿金秋的暖陽,那令人舒心的溫度灑落在身上,相比於充滿壓力的外城和肅殺的荒原來說簡直是另一個世界一樣。然而在陽光所灑落,泛起金黃色澤的建築和街道上所見之景,卻是令人感到心裡一空的斷壁殘垣。
陸凝甚至很難去描繪自己心裡的感受。這裡的房屋、圍牆、鋪陳成街道的磚石,一切的一切都沒有類似青苔或者灰塵一類的東西堆積,就彷彿昨天剛剛變成如今的模樣。那些彷彿浸透了故事的石頭上只有歲月雕刻而成的斑駁裂痕,古舊的街道上一些木棚也只是倒塌了半邊,不見半點朽爛,甚至能想想出不久之前攤主還在這裡大聲吆喝着自己的商品。更遙遠的地方有着形形色色的建築物,或產生了裂紋,或傾塌了半邊,但導致這一切的原因卻早已不知淹沒於何處。
空洞——她唯一對這個景象能感受到的就是這些。保存完好不見腐朽的城市,甚至能讓人在腦海裡就描繪出曾經的繁華,具體到這裡應該有什麼人,正在做什麼事……但一切都不存在了。
“這就是內城?”一個疲憊的聲音在身邊響起,她轉頭,看到了一個一身老舊西裝的老者,他的臉上堆滿了皺紋,手中拄着一根柺杖,那雙昏花的老眼正透過模糊的鏡片向車門之外看去,兩名青年急忙走了過來攙扶住他,陸凝看了看二人身上的武器,知道這兩人大概是保着老人過來的保鏢一類的人物。
幽冥列車是沒有中間站的,內城就是唯一的目標,但陸凝似乎也能明白老人的一些心緒,她稍微讓開了道路,老人顫抖着走到了車門邊,伸出手,似乎想要握住一把金色的陽光,但那光的碎片當然無法被任何人抓牢。
“爲什麼啊……爲什麼啊……”
更多的人也已經醒過來了,大多數人也都是第一次來到王都內城,而內城的樣子也着實震驚到了他們。
對比外城,人們的想象中內城應該是繁華,生活優渥,七大貴族分工合作維持着穩定,並使用着最高端的技術……沒人想過內城居然荒涼至此。
陸凝聽見了身後的響動,轉過身,發現同伴們都已經走了過來。
“始料未及啊,是嗎?”晏融挑起嘴角,“不過……無論是什麼,我們都得去面對一下,出發吧,陸凝。”
“我們也會一起,雖然把好幾件財寶都交了,不過我們手裡還是有點後備手段的。”柳雲清也說道。
“嗯。”陸凝點點頭,邁出了車門。
沒有任何異常,她已經踏上了王都內城的土地。拋開這裡的荒涼,整個內城的巨大簡直一眼望不到邊,城市規劃也比外城那瞎蓋的樣子要整齊得多,就算多有損毀依然不失宏偉氣象。天空的光並不是真正的陽光,甚至沒有類似的星體,只是天上本身就在散發着光芒。
“真是溫暖。”祝沁源擡頭看了一眼天空,陸凝倒是看了祝沁源一眼。
自從融合了身上的財寶之後,祝沁源似乎就保持在了那個融合的狀態,身上包裹着藍色的時間光芒,手上除了那把集散地提供的刀以外還有三根指針,完全不像陸凝和晏融融合結束之後就恢復原狀。陸凝現在倒不是不能展現“忽然昨日”的融合態,只是要花費極大的精力維持,代價近似於剪切過去要付出的那麼多,所以輕易不動用。
不過晏融就能比較自如地啓動和關閉融合態,這好像也是個因財寶而異的性質。
至於連筆生……他對於自己丟掉了財寶也不甚在意,不能掌握的力量就不去肖想,他對此還是挺豁達的。
“我們應該往哪裡走?”晏融忽然問了個問題。
“王都內城的話,應該是有很多遺蹟存在的,暗黑賢者這麼說過。當然……我們還得找任務裡的那三個地點,順便也見見吉光片羽的老大,從那裡大概能獲得更多的情報。”陸凝早已考慮過這些,“雖然內城沒有人這個有點出乎意料,不過我們的計劃也不改變,之前我們已經拿到了吉光片羽老大的位置,先從這裡開始如何?”
“沒問題。”讓點了點頭,“我補充一句,也許我們可以在這裡找到七貴族的舊址。”
“是的,國王的冊封肯定會在這裡進行。包括七貴族的前身,四軍團的軍團長以及曾經在王國中發揮了重要作用的人都是在這裡有過足跡的。這麼完整地保存下了多數痕跡,要找到相關線索也不是特別困難。”連筆生說。
“首先……”陸凝取出一張照片,上面有一張紙條,“萃煉工廠,翡翠綠街。這裡就是吉光片羽老大的住址了。至少這裡還有些活人等着我們去訪問。”
這時,衆人後方傳來了一個聲音:“對不起……請問可以帶上我嗎?”
陸凝回過頭,看到羅貝裹緊了自己的斗篷,神情鬱郁地看着衆人。
“你的朋友……”
“迴轉列車。”
很顯然,柴盈和伊勢沒能熬到終點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