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沉下了最後一縷光,也是馬戲團的戲謔奏鳴之時。五光十色的光芒點亮了山坡,然而這一次的開演中並沒有觀衆。
“尊敬的團長大人,我能嗅到空氣中的血和鬼魂的臭味!天哪!這些陷入爭鬥中迷失了自我的人和鬼是多麼的可憐,我們確實應該爲他們帶去我們的歡笑和舞蹈!”小丑尖聲叫道,“朋友們!我親愛的老夥計們!我們英明的團長大人帶我們來到了正確的地方!看看這裡充斥着的憤怒、仇恨和嫉妒吧!我們一定要拯救他們,將幸福帶給他們。”
“沒錯!”禮帽先生拍着自己的肚皮大聲說,“這樣的地方值得我們進行一場專場演出!一場美妙的,能夠讓人佐以最高級紅酒品味的表演!讚美團長大人!我們的第一場巡迴演出,就能夠如此盡興!”
“哦~~表演開始了~~~”高拋球小姐用宛如唱歌劇一樣的聲音爲二人的鼓舞聲應和着,而就在這時,華麗的帷幕之後走出了一個一身紅色西裝的人影——張欣晴雙手插在口袋裡,面容冷肅地看着已經走出帳篷的衆鬼怪。
“你們還在這裡愣着做什麼?”
“團長大人!您,您是說我們可以自由行動嗎?”小丑捧着臉問。
“我不限制你們針對那片陰氣四溢的區域裡展開的任何‘表演’。”張欣晴沉下臉,“不如說,你們最好給我在這次表演中取得足夠的‘歡笑’回來,否則我會生氣,撲克馬戲團不會要帶不來‘歡笑’的廢物,明白嗎?我們是可以招收新人的,而我恰巧也知道一些很有潛力的傢伙。”
“不不不!我們是最棒的,一定是最棒的!團長!各位夥計,不要愣着了,團長大人可是快要生氣了呢!我們爲大家帶來笑容的速度可遠遠趕不上偉大的團長那誠摯的心情!”
在小丑的尖聲叫喚當中,木桶矮人、鐵鏽騎士、英俊牛仔等一言不發的鬼顯然也開始緊張了,這羣鬼怪連帶那些動物形態的鬼一起化爲了陰氣,各自施展本領衝着山下大東路區域那烏雲蓋頂一樣的陰氣便衝了過去。
“以這羣鬼的腳程,五分鐘之內應該就能進入戰區。”張欣晴走出帳篷,手一揮將帷幕拉上,背後巨大的馬戲團帳篷也消失於無形。
只要她活着,這些鬼就能在馬戲團裡復活,所以身爲團長的她倒是不用深入險地。她當然不擔心這幾隻鬼,她在頭痛的是自己怎麼控制住這個馬戲團。
別看小丑能讚揚她讚揚到那麼不要臉的地步,只要她不能及時用“演出”帶來“歡笑”,這羣鬼能直接吃了她。在帳篷的團長室裡她可找到了好幾本之前團長留下來的筆記,良心未泯的就是演出不夠最後被吃了,而喪心病狂的下場也不怎麼樣,被馬戲團的狂氣所感染自己登臺成爲了盛大表演的一部分。
前人經驗全是失敗的,唯一的收穫是一把團長手杖,黑漆漆硬如鋼鐵卻幾乎感受不到重量的一件武器。不過手杖並沒有什麼別的效果,也不可能指望它能對付鬼怪。
最後,最讓她感到焦躁不安的是之前小丑送過來的那封信。小丑會被人控制也在情理之中,這些鬼本身的實力並不是特別超羣的,離譜的是“撲克馬戲團”這個整體。但能抓住這一點讓小丑帶話的葉琴顯然也不是什麼易與之輩,那封信上雖然表達了一定的友善,可在張欣晴看來也有限。這個同學在學校的時候就是個沉穩幹練的人,如果她就是現實當中的“偵探”的話那確實不好應對。
她不抱有僥倖心理,道士和厲鬼是勢不兩立的,撲克馬戲團手底下這麼多人命,根本沒有和解的可能。
就在此時,她看到遠方那團陰氣之中血光沖天,殺伐之氣幾乎要破開了雲彩。這番光景普通人自然是看不見的,除非有道家天眼或者望氣的本事,又或是張欣晴這樣藉助鬼魂之力才能看到。
“這到底是什麼規模的戰鬥?”她也有點驚愕,這根本就不是一兩隻鬼能鬧騰起來的,就連馬戲團表演的時候都不會有這麼重的陰氣,夾雜的殺氣更是看一眼就感覺眼睛刺痛。張欣晴可沒問陸凝打算挑起多大程度的事情,在她想來挖出一個隱藏起來的人就是悄悄調查然後出其不意地一招制敵,怎麼還弄出這種聲勢來?簡直就像是戰爭一樣!
張欣晴皺着眉,在山上隨意走動着。保持着從前生活習慣的舊園人家都在天黑之後就回屋了,如今各個房子亮着燈,外面倒是一個人都沒有。
哦……有一隻鬼。
張欣晴目光如炬地看到了在草叢裡蹲着的一隻鬼,她這可比要消耗法力的道術方便多了,而且夜間視物如同白晝。
那隻鬼看到張欣晴過來,瑟瑟發抖,作爲撲克馬戲團團長,張欣晴身上的森森鬼氣是完全不輸於白神之類的頂尖鬼怪的,一隻地縛靈看到確實連逃跑的力氣都沒有。
“出來。”張欣晴樂得仗勢欺鬼。
那地縛靈從草叢裡爬了出來,口中不斷小聲重複着什麼。張欣晴皺了下眉,叱了一聲:“大點聲!你是什麼來頭!”
“小,小的是當年主家捏合僕從靈魂碎片所成地縛靈,鎮宅守家之用。請……請大妖不要吃了小的!”
“地縛靈……靈魂碎片?你家主家是誰?”
“主家,主家家主道號離策,世……世代修道,小的也不是真的因誰人謀害而生的,取那一點靈魂,死……死不了人……”地縛靈口齒都不利索了。
“所以你是主家僕從了?一共捏了多少人才捏了個你出來?”
“不多!不多,就八家僕人,八家的當家的,各自取了一些靈魂出來。老爺給了他們富貴榮華,付出點代價也是應該的。”
“你倒是挺忠心啊。”張欣晴將杖子往地上一杵,“八家僕人?取點靈魂不要緊?真能說得出口……”
說到這裡,她忽然想起之前和周詩蘭聊過兩句的時候,提到過想要了解當年這裡老財主家情況的事。
“你們八家僕人都是哪八家?姓甚名誰?”
“我們……我們都是老爺重新賜名的,趙錢孫李,周吳鄭王。這是個人都知道,老爺說這有利於我的修行。”
張欣晴嗤笑一聲:“你的修行?你實力也沒見強到哪去……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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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於張欣晴來說,當她目睹脆弱的善被積澱的惡摧枯拉朽一般輕易撕碎之後,這個世界的另一面就向她展開了懷抱。
只有她能看得到自己背後灰色和紅色的那一對翅膀。就像是這個世界在她眼中的色彩一樣,一面擁有着鮮豔到刺眼的色彩,一面卻是安靜得沒有任何事物的幽深死地。
靈魂之翼,每個人身上都會有。因爲只有自己看得見,張欣晴便認爲自己是不同的。而如果有人的死亡和她牽扯上任何聯繫,那麼她的翅膀便會茁壯成長。死於意外或他殺,會助長紅翼,而死於自殺的,則會助長灰翼。
鬼的身上也會有靈魂之翼,儘管不像人類那樣豐滿佈滿了羽毛,但是那些只剩下神經和骨架的翼在張欣晴眼裡也有種別樣的美感,尤其是在這些翼粉碎於自己的翅膀之下時。
她的內心是充實的,粉碎的翼被自己所吸收,帶來的滿足感可以填補內心的空洞。這或許是某種精神類成癮,只是她已經難以放棄了。
在年齡稍長之後,她開始有意爲自己設計一些精美的“獵物”。
死去的人、消失的鬼,連張欣晴自己都沒有意識到,那些養料中同樣包含了她原本不曾掌握的知識,包含了那些化爲碎片的鬼所應該具有的力量。她正在變強,不過自己渾然未覺而已。
出乎意料的,擁有着如此能力的她並不貪心,她只是在這個城市和周邊精心挑選了二十四個“獵物”,接着花費大約五到六年的時間,精心雕琢,使他們的羽翼變成最完美的姿態。
這個過程很愉快,美食家應當學會自己做菜,尤其是張欣晴找不到第二個同類的情況下。她在實驗,如果這個實驗能夠成功,可以換到下一個地方,再重新挑選一批原材料……這個世界上的人總是不會缺的。
在冬日的寒風中,張欣晴走下已經出現裂紋的道路,從土坡上滑下,沿着荒廢的田埂走了大約兩百米,停在了一堆荒草之前。
“人走茶涼,世間的情感,也經不住這樣漫長時光的消磨吧。”
她俯下身,掏出一把小刀,走進荒草叢中割去了一些枯草。枯草下有一個低矮的分頭,一塊粗陋的石頭埋在當中,上面用歪七扭八的淺痕刻着【張……之墓】,中間名字的部分已經看不清楚了。而她割下了第二叢雜草下的墓碑則也差不多,【柳……之墓】。
“當年刻得太淺了……爸,媽。你們的名字……我已經沒有印象了啊。”張欣晴苦澀地笑着,垂下了頭。過了片刻,彷彿是發泄自己的怒火一般,她用力將那一大叢草都扯斷,轉身離開。
寒風搖曳着枯黃的草叢,送走張欣晴遠去的背影。被扯斷的亂草慢慢滑開,顯露出更矮的地方,刻着【張欣晴之墓】的小小墓碑。
——【上傳者,詩畫江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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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仲楠爲自己挑了一個對手。”
“也不確切,應該說他爲故事裡的自己設置了一個對手的確切能力。”
陸凝問時間,也正是因爲下一段接龍應該要更新了。事到如今大概沒幾個人沒發現接龍有問題的了,之前有那樣奇怪的長篇,而這一次則輪到王仲楠這位故事裡的“偵探”寫作了。
燕子丹、湯海瑤幾個就討論了起來,王仲楠的這一段故事明顯是在爲故事裡的自己作打算,只可惜故事裡作爲偵探的他還不瞭解實情。
“如果故事裡的兇手是張欣晴變的鬼的話,我們實際情況會不會也是這樣?”湯海瑤問。
“故事並不會原樣反映到現實中,只是不知道是巧合還是什麼,張欣晴現在真的是一羣鬼的頭目,本身也算得上是半隻鬼了。”陸凝說,“不過保險起見,我們也可以問問王仲楠關於這個靈魂之翼到底是怎麼設定的,畢竟根據我那些沒寫出來的設定部分,張欣晴確實取得了撲克馬戲團的控制權,所以我們內心考慮的設定應該也是真的。”
“這就問。”燕子丹立刻在通訊錄裡找出王仲楠打了電話過去。
等待了十多秒鐘後,電話接通了。
“喂。”
王仲楠的聲音帶着粗喘,還有一絲顫抖,令人心生一股不妙的感覺。
“王仲楠,我是燕子丹。”
“哈哈,燕子丹啊,是你……你也想害我了?”
“什麼?”燕子丹反應很快,“你是不是遇到什麼事了?”
“顏夢啊,她找我求助,哭得厲害,我真以爲她是怕了。”王仲楠的聲音裡能聽出一股暢快的聲音。陸凝回頭和湯海瑤對視了一眼,顏夢就是之前寫了超長篇醫院故事的那個“回籠覺”,也就是說昨天?
“她說她爸媽外出務工要年前纔回來,自己在家裡怕,想有個同學說說話。我還想着避避嫌,最後還是挨不住她央求去了。”王仲楠冷笑,“結果原來是她住的那座樓都變成鬼樓了。通往地獄的電梯,不存在的十三層,重力變向的怪物,晚上在你門上拍血手印的鬼……真是讓我長見識了。”
“你遇到了這麼多怪事?我們剛看到你更新了接龍!”燕子丹聲音提高了一些。
“是啊,顏夢就是用她遇到的怪物作素材。她找到我不過是爲了有人進來能找到出去的路,結果害我也困在這兒了……呵呵。我真想好好罵她一頓,不過死者爲大,就算我要死了,這點風度我還是不會丟的。”
“你說什麼?你要死了?你現在周圍是什麼情況?”
“我在顏夢家裡,就在一小時前,她在自己的浴缸裡面被絞成了碎肉從出水口衝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