複製體這種想法其實從龍天罡確認筆記之後陸凝就有了想法了,說實話,並不令人感到意外。陸凝無論親身經歷還是從記錄裡閱讀都見過不少次了,而其餘人大概還沒有什麼實感,並不能理解到存在許多自身的複製體到底是個什麼含義。
爲了防止一些不必要的麻煩,陸凝還是給他們仔細講述了一下這方面的東西,在合適的限度之內。這很有必要,無論多麼聰明的人,在見到和自己完全相同的人沒有心理準備的情況下,都容易出現一瞬間的愣神、腦子短路這樣的狀況,而一般來說能近距離看到自己的複製體的時候,這一瞬間就挺要命了。
“我想應該就死如此的東西。包括剛剛的社長,恐怕也並不是本體,也是被複製出來的複製體,否則他的記憶也不會在最後那麼混亂。”
“簡直駭人聽聞。”龍天罡慢慢點了兩下頭。
“當然,之前那一段,社長成爲了引發這片紅獄的人這個,我想還是能夠作爲一個依據的。這樣看來,或許顏夢本來知道一些什麼,可她還是死於了違反規則。”陸凝說。
“等下,這樣的話周詩蘭還有陳航……不是很危險嗎?”燕子丹語氣忽然焦急。
“有段燁在那裡,小事不會有問題,大事躲不過。而且現在我們並沒有時間去管他們,我現在思考的是另外一件事。”
“什麼?”辛宓問。
“既然八里工的人以鄭雲社長爲誘發點構造了整個紅獄,他的複製體又出現在了這裡,我就大膽思考一下好了。既然社長會出現在這個和他八竿子打不着的劇場裡面,那他會不會其實在每一層都有?”
“你在說什麼啊?這個小子在每一層?我們可從來沒見——”
鄧知意的話剛到一半,就被辛宓打斷了。
“迷宮殭屍確實已經脫水到完全看不出原本的模樣是什麼了。養殖場我們根本就沒敢往裡面去,全是櫃子的那一層也因爲太多抽屜了我們沒有時間一一打開。”
她這話無疑是贊同陸凝的。
“可……可是……我們一起行動的幾層呢?我們迄今爲止走過的部分都還算安全吧?”燕子丹一時有些反應不過來。
陸凝擡起手指:“首先,原本存在的樓層大概不會計算在內,所以之前我們見到紅色珠子怪物的九層估計沒有。但是另外幾個就值得商榷了,劇場這裡我們已經見到了,而且是隱藏在一個機關中,需要一定的手段才能看到,那另外的呢?”
超市和老鼠那兩層?
提醒道這裡,燕子丹終於明白了。
“你是說……擺在超市冰櫃裡面的那些肢體……還有老鼠巢那些還在哀鳴的人……”
“我不能確定,畢竟我們沒有真的將社長拼回來過。”陸凝聳了聳肩,“但如果這些都是的話,不難推出整個紅獄其實就是以社長的血肉爲最初無限複製生成的,他存在於每一層,在這個血肉的煉獄裡永遠承受着苦難——我不知道原因是什麼,大概必須有這樣一個受苦的人才能完成在人間召喚它吧。”
“可是這對我們出去又有什麼幫助?”辛宓皺了皺眉,“這隻能瞭解成因,卻不能用來尋找出路。”
“沒錯,大概就連社長本人都不知道出路在哪裡。我們也嘗試過了,簡單的出去方式是不存在的,無法進行那樣的設定。”陸凝笑了笑,“但排除法同樣也可以幫我們找出一個辦法。哦,也許不是排除法。”
“什麼?”
“我一直在思考關於這個紅獄的一些問題。電梯間不斷髮生變化,證明這裡如果不是存在很多電梯,那就是電梯裡的時間會不定向。無論是哪一種,都說明這裡的時空存在一定的混亂。其次,那支小隊,那些複製人的來歷,它們在瘋狂地進行攻擊,卻只是進行記錄,忠誠得如同一支軍隊,這樣的隊伍卻沒有任何實際的探查舉措,而是在殺戮,並且根據這裡來看,也在被殺戮。”
“所以就是很奇怪對嗎?這裡有很多求生者存在,無論是不是複製體,按照你說的他們也該都是在求生。”鄧知意說。
陸凝點了點頭:“但是如果這個小隊不是求生者呢?”
“你想說他們只是探索用的隊伍而已?怎麼……”辛宓話說到一半,猛然停住。
“我想你已經想到了,辛宓小姐。”陸凝再次笑了出來,伸手摸上了那些裝備,“這裡的時空、因果並不固定,因爲只要固定了就會使得此處的惡鬼有着逃獄的可能。紅獄即便被召喚到人間,依然忠實地履行着將一切都囚禁在內部的任務。無法設定獄卒,應該是因爲這種東西根本不存在,這裡是個不需要獄卒的地方。”
“所以呢?這些裝備是給我們的?”錢義朋疑惑地拿起一個防毒面具。
“是我們爲我們準備下來的……我是這麼想。離開的方法,我們從一開始就知道了。”
“一開始?”鄧知意愕然。
“冥府的牢獄,關押惡鬼,懲戒罪惡,直到洗清身上的一切……不是嗎?”陸凝晃了晃手裡的蝴蝶結,“在這裡要受苦,一直到經歷的苦難足以洗清身上的罪孽,才能夠離開。”
“可我們有什麼罪孽啊?爲什麼活着的人就要被審判?”鄧知意嚷道。
“誰讓這東西在人間展現了呢?”陸凝看向辛宓,“我想你已經知道我想要說什麼了。”
“這一切都是我們自己的行爲。”辛宓點了點頭,“創造複製人,屠殺和被殺,電梯上的字體,所有這一切都是我們要做的事情,用大量的複製體來壓縮承受苦難的時間,使得自身能夠快速離開紅獄……但是這真的是行得通的方法?”
“是啊,甚至在我們還沒有想到的時候,結果就已經呈現在我們的眼前了。”陸凝點了點頭,“然而看起來我們必然會這麼做。”
“有點……無法理解。”燕子丹撓了撓頭,“這些人都是未來的我們製作,然後送回過去……這樣?”
“沒有過去未來,就是現在,我們正在進行這件事。當然,沒有複數個我們,我相信我們都是正體,不過爲了實行計劃,我們選擇製作複製體,而不管我們有沒有產生這個想法,當我們存在於這個建築物的時候,這些一切都伴隨而產生了。”
“也就是說,只要‘我們’承受了這裡的苦難,就可以從這裡脫身,是嗎?”錢義朋還是比較冷靜的,“但是這裡還有另外一個問題,如果原因和結果是同時出現的,那麼多重結果一同顯現,我們又在毫不質疑地執行着這個計劃,最終應該是我們在進入這裡的一瞬間,苦難就完成了啊。”
沒想到最快接受這些的居然是錢義朋。
“因爲缺少了一環啊。”陸凝輕鬆地說。
“……即使可以取巧,也不能完全避免?”辛宓問道。
“是的,大概無論通過複製體分擔多少痛苦出去,本體也依然會留下那麼一部分,所以我們自己也絕對不能避免。而這就產生了另外一個問題。”
“如何在接受紅獄的痛苦同時,又不讓自己死去?”龍天罡問。
“正是如此。”
這終究是八里工那些人處心積慮呼喚到世上的地獄,中間沒有什麼別的手段陸凝是不信的。她無論如何也不會在這裡賭本體死亡複製體還能不能出去的可能性,而且從出現過的字跡來看,如果黑字屬於那種小分隊留下的字,紅字卻可能有所不同。
這裡依然存在着別的什麼變數,必須在影響到自己之前離開紅獄。
“我們自己對自己施加什麼傷害大概是不行的,必須找到一個不夠致命的樓層,然後……在那裡承受足夠的痛苦。雖然這一切依然是我的猜測,不過我們可以在那之前先手動把這個因果線接上。”
“怎麼接?”辛宓問。
“12724層,請諸位和我一起,同心協力,前往那個樓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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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樓,本屬於顏夢的房間裡,衆人稍微感到有些不安。周詩蘭不斷地刷着手機,儘管無法向外界傳達任何信息,可是這裡的信號依然暢通,用來刷網頁和連接那些APP都毫無壓力。陳航仰躺在沙發上,望着天花板不知道在想什麼,而段燁則拿着從房間裡找到的一支筆和一張紙在上面寫寫畫畫,大概是這裡最放鬆的人了。
“王仲楠!”陳航忽然直起身吼了一嗓子。另外兩人都擡起頭來看着他。
“怎麼了?”衛生間裡傳來王仲楠的聲音。
“你怎麼上個廁所去了那麼久?之前顏夢不就是在那裡死的嗎?你居然還敢用……真是夠了。”
“這裡就這一個衛生間……你總不能讓我拉在屋子裡吧?那也太味了。”王仲楠有些不滿,“我還以爲出什麼事了吼那麼大聲。”
“因爲我也要用衛生間啊!”陳航一翻身坐起來,“你用完了沒有?”
“好了好了……”
裡面傳來沖水的聲音,隨即門一開,王仲楠走了出來。陳航瞪了他一眼,走了進去。
衛生間裡依然還有一股焦糊的味道,陳航知道這是段燁之前的處理手段,那些血腥的痕跡也早就被同時清理了,他有點心虛地坐倒了馬桶上,打算速戰速決。
就在這時,他看到牆上的瓷磚,那裡佈滿了裂縫。
陳航罵了一句,想要起身,就在這時,他也看到那些裂縫裡面透出了明亮的白光。
“打穿。”
“滲透。”
“確認樓層,發現生物。”
“要撕碎嗎?要清除嗎?”
“嘰?”
多年培養的直覺救了陳航一命,他一個翻身離開了馬桶,連褲子都來不及扯上連滾帶爬地衝向了門口:“段哥救命!”
“什麼?”段燁聽見聲音擡起頭,周詩蘭和王仲楠也立刻抓起了手邊的東西。
就在此時,他們聽見了槍聲,陳航扭動門把手衝了出來,一臉猙獰的表情,在他的後面則有一排排彈道劃過,就像死神的催命符一般。
“搞什麼鬼?”段燁擡手將剛纔寫寫畫畫的那張紙丟向了陳航。周詩蘭看到了像是之前在棗園莊藥哥身上出現的那種薄薄的光幕,子彈打在上面叮叮作響,陳航也發出了痛呼——幸好這呼聲比較生龍活虎。
“快跑!這地方……”
沒等他說完,他的身後就傳來了一陣叫聲。
“識別失誤!撤回指令!”
“無路可退!”
“初始樓層!初始樓層!”
“即刻自盡!”
在一陣嘈雜的叫聲當中,陳航背後又是一輪槍響,他愕然回頭,發現只剩下一個全副武裝,頭戴面具的人還站着,其餘的都已經相互射擊而死了。而這個人也從腰間拔出了一把鋒利的三棱錐,對準了自己的脖子。
“至此,D993,全滅。”
血液飛濺而出。
段燁走了過來,拎着陳航的領子讓他重新直起了腰,還順手拍了他褲腰帶一下,提醒他繫上褲子,自己則走進了衛生間裡面。
這裡一共有六具屍體,都是一樣的裝束,段燁蹲下來,扯掉其中一個的面具,看了看發現不認識,又開始去扯下一個。直到第四具屍體的面具被扯下來之後,纔是熟人燕子丹的臉孔。
“嗯?”
此時周詩蘭和王仲楠也進了衛生間,看到燕子丹的臉同時大驚,周詩蘭甚至直接衝了過來。
“段先生!爲什麼丹丹會——”
“急什麼。在這種地方,最需要學會的就是遇見事情別急。”段燁擺了擺手,將剩下兩具屍體的面具也撤掉,又發現了一張鄧知意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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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本人吧?”陳航繫好褲子之後便走了回來,“麻煩檢查一下燕子丹的手臂部分。”
段燁一點都不講究男女嫌疑地扯開了燕子丹手臂的衣服,倒是沒有任何傷痕。
“不是啊……”周詩蘭也鬆了一口氣——當初燕子丹手臂上埋入的那塊血肉衆人都見過的,看上去就像是傷疤一樣,很難消除。此時倒是成了一個很不錯的身份證明。
“眼球充血,原因不明。怎麼還都戴着這麼奇怪的蝴蝶結……”段燁已經在翻屍體的身了,“對了,這些傢伙身上的武器不錯,你們不如武裝一下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