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太陽-太陽。
凝望着這個與自己遙相呼應的病毒個體,孟倦的內心少見地泛起了一絲波瀾。他並不是一個真的喜歡受到簇擁的人,否則也不至於在集散地以那樣一種懶散的姿態和同伴相處,基本上能不管事就不管事。
所以他也逐漸意識到了一些錯誤,來源於判斷。孟倦開始步入那片黑森林,他沒有受到任何怪物的阻攔,森林裡的每一個石像都在看着他。
“你可以迴應我的。”孟倦的手指拂過了那些已經化爲黑色的樹木,“我知道的,你有意識,你正在尋找我。而你……是我。”
接着,他的臉色出現了一些變化,似乎是在聆聽,一陣微風在樹林中引起了沙沙的響聲,那些枝條慢慢挪動到了孟倦的腳下,而神色的變化也逐漸來到了最後的一個微笑。
“是嗎?現在不是時候。”孟倦搖了搖頭,“我們一定會真正相見,但是我還沒有準備好,你也還沒有……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他後退着,枝條讓出了一條道路。
來自森林當中的光向他灑出了一條如同清晨陽光一樣的細碎光柱,孟倦笑了起來,向森林揮手道別。
地面開始晃動。
“這次又是哪一位?”孟倦邁步踏上了半空,站在空中看着地震傳來的方向,卻不料居然是來自半晶體立柱。
那座小鎮已經被巨大的晶體柱所包裹,令人懷疑在這段時間半晶體立柱是不是一直在進行着成長,成長到能夠將整個小鎮都吞沒的程度。它現在正在向天空生長,散發着白色的光輝,而這些光已經開始撕碎大地,將周圍的事物絞入旋渦之中。
這並不是試圖與其共鳴失敗的表現,而是半晶體立柱本身發生的變化。孟倦也不清楚這樣的變化究竟是什麼原因,他站立在空中片刻後,發現遠處一道劍光正在往半晶體立柱的方向飛過去。
陸凝也沒想到趙晨霜看到半晶體立柱的異動直接就飛走了,她連話都還沒說,趙晨霜人就沒了影子。
“她幹什麼去?”羽笙都懵了。
不用回答,肯定是以爲自己妹妹出事了,陸凝早看出來她們姐妹的關係非常之彆扭。但是這也算是關心則亂,趙汐華會把蕭容海放出來,就意味着她自己有別的打算了,至少在真正的日期到來之前都不會試着接近半晶體立柱。
陸凝沒來得及留住趙晨霜,只能嘆息了一聲,問羽笙:“你現在還覺得這個世界是適合你留下的嗎?從那片正在擴展的光來看,這恐怕又是一個滅世災厄一樣的結局。”
“……任何結局都是可以避免的。”羽笙在短暫的沉默後說道,“也許你覺得有很多事情都是既定的命運,不過這種命運集散地已經提供了能夠打破的可能,只在於我們是否努力去找。當然,我不否認,大多數情況下,遊客面對這種最後的災難也不過是一個求生者而已。”
“這是你的經驗嗎?”
“我嘗試過非常多次,也失敗過很多次,我很愚蠢,想要當一個英雄,但我能拯救的也不過是一些不是走向毀滅的場景而已。”
“既然如此,你爲何又能如此篤定呢?”
羽笙笑了:“當然是因爲我見到有人能做到……那是我所憧憬的目標,也是我一直努力的方向。不過現在,已經沒有必要再去想這些問題了。等你升到五階,你會見得到這樣的人的。”
“那麼現在的問題依然沒有被解決。我們無法迴避的就是那個光明深淵之日,我也不準備躲避,看看現在的情況,你也該知道日期臨近了吧?”
“你們聽不到聲音……而我能聽得到。”羽笙深吸了一口氣,“那麼,我來爲你排除一個可能吧。”
“你說什麼?”
“不存在的英雄,我會前往那裡,選擇與它共鳴。那裡沒有人,不會存在有人干擾我的情況,你只要在遠距離觀察我的狀態,我會向你送回情報,任何我的感受……都會通過我的兵裝告知你。”
“沒有必要,你只是尋找一個場景,卻不需要立刻死在這裡,只要你不返回集散地,也不會發生進一步的惡化。”陸凝沉聲說。
“差別不大,我最後也不過是一個這樣做着半吊子英雄夢的人而已。”羽笙勾起嘴角,“那麼至少讓我再送你們這些同僚一程好了。”
陸凝確信,羽笙這個人有着某種偏執的自我毀滅傾向,但是她依然保持了沉默,在她心裡羽笙只要不搗亂那就是最好的做法了。
不存在的英雄,安靜地坐在自己所處的沙漏型建築物的最上一層,黑色的窗口中顯露出它白色的身影。此前由於蒙彬等人追蹤到這裡之後進行了戒嚴,周圍人跡渺茫,沒有人靠近過這裡,就連信徒們也看不到。羽笙將一面小圓盾交給了陸凝,然後便走向了那個中心的建築物。
和此前在嵐海墳燈那裡見到的不同,這裡的怪物依然蟄伏着,沒有一個出來攔阻羽笙,放任她靠近了那隻潔白的人形存在。
“你好,又見面了。”羽笙輕輕向那個人形鞠躬,說道。
人形也低下頭,俯身看着羽笙,接着輕輕招了招手。
羽笙縱身一躍,跳到了窗口那裡,她背後的八角盤忽然亮了起來,陸凝知道,這應該是她開始向着那個人形趨近的表現。因爲沒有第二個人和她爭搶,羽笙並不像之前蕭容海那麼着急,她的共鳴開始之後,變化是漸進而緩慢的。隨着精神越發激揚,她背後也顯現出了大量武器的影子,來自八角盤的投影。
陸凝低頭看了一眼自己手裡的圓盾,一些情感正在沿着圓盾傳遞到她的手中,令她能夠感知到一些羽笙的思緒。
那是溫暖的,其中帶着很強烈的意志。A型病毒個體就是另一個自己,它其實完全不讓人感到恐懼,只是有一些微妙的排斥感。隨着羽笙繼續將精神激發,試圖沉入對方的時候,一些彷彿從盛夏密林中落下的細碎光斑開始滲透而出,灑落在陸凝手中的盾牌上。
似乎很順利?
陸凝皺着眉,她無法忽略其中那排斥感,很奇怪,就像是最初她見到半晶體立柱的時候產生的那種厭惡感差不多,這種深層的不悅其實非常難以察覺,就像是看到了自己不喜歡的食物一樣。
可是陸凝也清楚,她正是構成如今這個世界的“神”,或者說世界的一部分取自於她的過去,而“神”若是感覺到了厭惡,那麼這種東西就應該是個錯誤。
這種想法很傲慢,不過陸凝不能忽略。
“問題出在哪裡?現在羽笙是一個人,沒有任何人打擾,她的動作也很小心……嗯?”
溫暖的光忽然便冷了。
它失去了人類原本的溫度,彷彿是沒入了一片前所未有的領域,那個領域內的一切都無法感知,陸凝在感覺到的一瞬間就知道羽笙已經迷失在了失敗當中,她猛地擡起頭,發現天空中那些兵器的影子都開始散發出強烈的光輝,就像是歡呼着末日的到來一般,向地上轟出了無數的裂縫。羽笙的半個身體已經長出了鎖鏈,光芒組成的鎖鏈從她身上伸出,勾住了天空的兵器虛影。
她還有意識。
陸凝伸了伸手,但羽笙卻猛地用還沒有發生異變的手臂從八角盤裡面拔出了一把三叉戟。
深藍的雷電被三叉戟釋放出來,和審判日不同,這個雷電是純粹的破壞力,在地上炸開了一大片泥土,烙下了一個焦黑的圖案。
“不要……去追索……”羽笙用最大聲音喊出了這幾個字,“會墜入……無盡的……光明……深淵!”
陸凝瞥了一眼地上的圖案,那只是最簡單的三個圓圈,呈三角形相互交錯起來,就像是奧運五環少了兩個一樣。
她必須離開這裡了。
地面滲透出了血,天空聚集起了烏雲,在包裹着一切的光消散的時候,被鎖鏈所纏繞的巨龍發出了一聲震天動地的咆哮,它的軀體上插滿了各種不同的兵器,每次動彈都會流出大量的血,這些血在地面輕易形成了一片小湖,那即是這新生的世界。
陸凝轉身驅動審判日,快速離開了這片地方。理所當然的,在血湖真正穩定下來之後,周圍的地面也開始高速坍塌。
夜幕降臨,但四處坍塌所顯現的光卻將夜晚照得分外明亮。陸凝一路飛奔着,她已經明白了羽笙的意思,也知道了失敗的緣由。但是這時候是否有些晚了?她要去找趙汐華和趙晨霜,還有孟倦……兩人是達成了合作的,情況不像想象的那樣糟糕。
就在此時,被照亮的夜空中劃過了一道漆黑的墨。
它就從地平線的一側升起,然後呈弧線越過了天頂,遮蔽了半晶體立柱向着天空照耀的光輝,落向了另外一側。
【現在,所有人離開這片土地。午夜十二點之後,留在這裡的人,將會暫時從世界隔離。】
一個凜冽的聲音從半空中傳來。
“是……觀察者!”
執政官猛一擡頭,他掐着唐零的脖子,而唐零手臂化爲的血刀也穿透了他的胸膛,但此時此刻,一直和唐零不相上下的他卻流露出了一絲恐懼的神色。
而與之相對的戰場上,十二僕從和占星師、打孔者、裹屍匠也打得不可開交,實際上十二個人反而處於劣勢之下,三名信徒首領都展現出了自己更強大的異化狀態,十二人卻憑藉着自身能夠無限治療的方法一直拖着對方。他們的意志同樣不曾有絲毫的動搖。
“喂!占星師!觀察者來了!”裹屍匠大吼道。
“她不是作爲一個普通的隊長過來的。她死之後,下一個觀察者就會繼承位置,我們永遠避不開她的視線。”占星師冷聲說道,“執政官!殺不死就別打了,我們要向我們的神靠攏,防止被隔絕在視線之外!”
“瞭解!”執政官應了一聲,將唐零甩開,瞬間恢復了身體的傷勢,唐零暗罵了一句,也擡起頭看向了天上的墨痕。
“詩人去哪裡了?”執政官跑回來的時候發現少了一個人。
“他有他要做的事情,儘管我不認爲在觀察者到來的時候做任何事是什麼好主意,可是……我們總得尊敬互相的看法。”占星師擡手,一片縮小的星雲在他的手中出現,“趕緊離開——我們必須要處於觀察者的視線內!”
“你們哪裡都去不了。”
一個輕柔的聲音從半空中傳來,孟倦踏足在空中,腳下的土壤、植被慢慢化爲黑色,翻卷的藤條快速生長,將周圍籠罩在陰影之內。
“祂終有一日會歸來,在祂的腳下盡是國土。”一名僕從大聲喊道。
“一個虛擬的信仰嗎?真是可笑的存在!”占星師怒斥一聲,手中星光璀璨,一把星星排列成的利劍劍鋒已經指向了孟倦。
“敵神之子,正巧可以取走你們虔誠信仰的目標恩澤。”孟倦手指輕輕一點,星光同樣在他手中出現,角度和占星師正好相對,“你們確實信仰了一個神,這對於一個信徒組織來講是幸運。但是不幸的是,這個神沒有迴應過你們,你們只是捕捉了那一絲夢囈,然後將其奉爲真理而已。”
“胡言亂語!”占星師冷笑,“竊取神的權能,就能讓你感到接近神了嗎?小丑?”
“我不是接近神,我就是神。”孟倦隨手散去了手上的星光,“你們大概從未得見吧,光明所形成的深淵,因爲你們在信仰中已經接近了神的性質,而遠離了這個世界。但是……這個世界,終究是神明的夢所形成的。”
“哼,打孔者!”
“嘿嘿嘿……”打孔者已經變得漆黑醜陋的頭部中冒出了無數的煙霧,“孔洞已經形成,你將會在孔洞之中,處於視線之外……”
“觀察者只能將這個世界已經被污染的部分排除到視線之外。”孟倦輕聲說,“但是她是我們的眼睛,就算我們無法直接看到自己的面貌,你們覺得我們會將自己排除出去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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