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命!”
“快阻止他們!”
一片叫嚷聲中,卻沒有人能行之有效地阻擋侵蝕體們的腳步。
直到一個穿着黑色長袍的修士站了出來。
他臉上寫滿了哀傷與悲憫,就像一個見慣了人世疾苦的神官,斑駁的頭髮印滿了歲月的痕跡,皺巴巴的臉看起來有種滑稽的感覺。
他實在太蒼老了,皺起來的皮膚就像被剝下來的樹皮一樣,看起來衰敗不堪,就如一輪即將沉入山下的夕陽。
“唉……”他嘆了口氣,不知道是爲那些無辜的人還是爲了自己。
“老尼特,你要幹嘛?不要衝動啊,那些深淵侵蝕體都是怪物,不要白白送死!”
他身後一箇中年婦女提醒道。
“但凡有一點希望,我也不願意出頭,只是現在這情況由不得我繼續逃避了。”
老尼特用一種近乎詠歎的語氣說道,然後徑直走向了衝在最前方的肯。
“嗯?”肯看見了面前的老人。
已經被深淵侵蝕的肯自不會有什麼尊老愛幼的想法,猛地伸出爪子,對着老尼特的脖子扭去。
這個獵物生命活性太低了,沒有轉化的價值。
“老尼特!”
有許多人見到這一幕後驚呼。
實在是這幅畫面對比太過於強烈,一行二三十歲的青壯年在肯面前不斷敗退,不敢上前。
最後挺身而出的竟然是一個行將就木的老人。
這樣一個身上的死氣幾乎快要超過生氣的長者,卻與一個身強體壯、暴虐血腥的深淵侵蝕體對峙着。
完全不成比例的力量,卻給人一種似乎同樣強大的感覺。
肯的強大來源於深淵化後的力量,而老尼特的力量則來自於鋼鐵般堅決的意志。
“啪!”
肯的手終於落了下來。
出乎所有人意料,老尼特居然擋住了肯的攻擊。
瘦弱乾枯的手臂宛如鋼鐵,擋在了肯的面前。
然後老尼特揚起另一隻手對着肯輕輕拍去。
旋即就見到那讓衆多修士聞風喪膽的怪物竟然被老尼特一巴掌拍進了牆壁之中。
“老尼特好樣的!”
四周傳來歡呼聲,也終於有年輕的有血氣的、還沒有徹底被恐懼打倒的修士站出來。
“連老尼特都站出來,我有什麼資格躲在後面?”
這些年輕修士們腦海裡面閃過的是這個想法,儘管老尼特看起來似乎不像他表面那麼衰弱,但他們也不是像表面那麼無力啊。
“呼呼——”
老尼特氣喘吁吁,但蒼老的臉上卻是浮現出欣慰的笑意:希望,終究還是存在的。
“轟!”
就在這時,牆壁中的肯突然掙扎着爬了出來,他並沒有死去。
深淵化後的肯擁有着異於常人的生命力。
他以一種驚人的速度再次來到老尼特身前。
“老尼特小心!”
有人提醒道,老尼特也知道危險來了。
但是他真地太虛弱了,現在連轉身的力氣都沒有。
剛纔能夠一巴掌拍飛肯並非是他爆發了什麼隱藏的實力之類的,只是他將積聚的一口惡氣吐了口來。
是他消耗了所剩無幾的生命力放出的攻擊,現在的他已經沒有了半點戰鬥力。
“咔!”
肯已經被深淵侵蝕,不具備人類的感情,面對沒有抵抗力的老人也不會留手。
他充滿力量的手落下,方纔神勇無比的老尼特腦袋掉了。
而且像個被砸爛的西瓜,變成無數碎塊,除了斑白的頭髮,再也找不到老尼特生前的半點特徵。
一羣人怔住了,這是誰也不曾料到的結局。
但緊接着,他們的心裡彷彿有一團火在燃燒。
尤其是之前那個阻止老尼特的中年婦女。
之前見到老尼特把肯壓制她還在暗自開心,以爲老尼特是個隱藏的高手。
本以爲那只是個開始,誰知竟已經是巔峰,然後老尼特迎來了落幕。
老尼特就這麼死了,看起來死得毫無價值,因爲他直到生命的最後一刻也沒能阻止肯,還搭上了自己一條命。
但他的死亡卻似乎喚醒了暮氣沉沉的修士們心中的某種東西。
“智者”們慚愧地低下頭,有的人依舊麻木,但也有很多人從一廂情願的美夢中甦醒。
衝出去的修士越來越多,甚至有幾個雖沒有老尼特那麼衰弱,但也是傷痕累累。
他們勇敢地站了出來,幾個人抱成團圍攻一隻深淵侵蝕體。
只是迎接他們的除了掌聲,還有誹謗與謾罵:“什麼嘛?都快死的人還跑過去幹嘛,嫌那些怪物還不夠多,想要成爲他們的一份子嗎?”
“萊因,你說什麼?你好意思嗎?身爲一個殿堂級戰士,不跑去戰鬥躲在後面,居然還有臉嘲諷那些英雄!”
“我怎麼不好意思?”年輕人滿不在意道,“我至少沒出去給那些怪物增加同伴!”
“你……”
萊茵這樣的年輕修士不止一個,他們或許不僅僅只是因爲害怕深淵侵蝕體的隊伍擴大,更主要的是希望用這種說辭來平復內心的羞恥與愧疚。
即使到了這種時候,他們仍舊能在內心中爲自己的逃避和懦弱找到合適且聽起來非常符合的邏輯的理由:
我們不是不出手,只是想觀察一下,盲目地衝出去只是莽夫,只會讓敵人的隊伍擴充。
深淵侵蝕體畢竟是經過強化變異的品種,而且與工會中心幾乎個個帶傷的修士不一樣,他們失去了痛覺,並且擁有強大的恢復力,是一種具有死靈性質的深淵生物。
因此別看衝出去的修士多,但在與這些深淵侵蝕體的戰鬥中,修士一方基本上輸多勝少。
甚至有少數幾個已經被抓傷、咬傷,如萊茵所言,成爲新的侵蝕體只是時間問題。
“看吧,我就說盲目衝出去只是資敵,是莽夫的表現!”
萊茵看着那些感染的修士們,竟帶着一種得意洋洋的表情,讓人恨不得撕爛他那張臉。
只是,下一刻萊茵的臉僵住了:
只見那些呈現潰敗之勢的修士們,包括已經感染但還沒有徹底完成轉化的那些,突然上前抱住自己的對手。
他們用自己的身軀牢牢地抵限制住了侵蝕體的步伐。
“成爲侵蝕體?呸!你們殺了勞資的兄弟,勞資好不容易纔認定的相處一生的人,我又怎會成爲你們這麼骯髒的存在!”
那是一個臉部都已經腐爛的少年,他看起來也才二十多歲,正是最青春美好的年紀。
半張臉已經被侵蝕的他本應該是噁心、難看的,但此刻卻因爲他那堅毅、自豪的神情顯得格外神聖,就像渡了一層聖光般。
然後,“去死吧,臭蟲們!”
這個少年引爆了自身。
周圍抱着侵蝕體,但卻沒有被感染的修士們也是露出瘋狂之色,竟不躲避這猛烈的爆炸。
“砰砰!”
那個少年的自爆就像點燃了一個信號般,壯烈的爆炸聲此起彼伏。
闖進來的所有侵蝕體都被熊熊的火光掩埋,看起來無所阻擋的他們也開始掙扎想要逃離爆炸中心。
然而,他們的大腿被緊緊限制住了,死也不退的修士們用盡最後的力量抓住他們。
在火光中,他們一起走向毀滅。
侵蝕體們被炸成碎片。
就算是深淵化的帶來的恢復力也無法讓一塊碎肉重新變成完整的人。
所以,璀璨的火光消失後,消失的除了用生命點燃這場煙花的修士外,那似乎永遠無法戰勝的侵蝕體們也煙消雲散。
躲在後方的“萊茵們”看着狼藉的地面,第一次啞口無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