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凌曾記得有人跟他說過這樣一句話,叫‘你怎麼對待別人,別人就怎麼對你。??’他覺得這句話說的有些道理。就算是惡人,也有臭味相投一說,他自己跟人不談情誼,只談利益往來,到現在孤家寡人一個,他心裡比誰都清楚。
盤角讓他去跳岩漿,彷彿是在說:‘你去死吧。’很刺耳,但羅凌沒什麼怨氣,他清晰的記得,在不久前,他近乎訛詐的從盤角那裡敲來了很多有用的知識,還讓自己和家人的身體狀態恢復到了最佳,現在應了那句話,出來混,總是要還的。
重傷在身,羅凌卻表現出了一種奇特的平靜和豁達。“盤角。我知道現在我還沒有資格跟你談條件,談交換。但我有個提議,你今天幫我一次,在未來,當我有足夠強大的力量時,我也會幫你一次,只要是我能力所及的。”
“你的未來,你要我對不知道多久以後的一種可能投資?就像原來人類社會中的股票?”盤角的學習速度很快,短短几天,它已經從它的那幾個奴隸那裡瞭解到了很多關於人類社會的知識。
“是的,潛力股,藍籌股,我覺得你並不吃虧。”
過了片刻,光幕後傳來了盤角的聲音。“呵呵,要我幫你可以,我的條件很簡單,在以後的某個時間段,你要爲我服務,時間爲10年。這10年中,你不得有任何的違背。”
“我拒絕。”羅凌毫不猶豫的說道。賣身契,他是不會籤的,不管對方的身份和實力究竟有多強大。
“正象你自己說的,你現在還沒有資格跟我做平等交易。我從不相信許諾,尤其是沒有實力的人的許諾。”
羅凌點頭,不再多言,轉身艱難的向空間通道走去。
“你確定不再考慮我的提議?”
羅凌停下腳步,轉頭衝光幕方向淡定的道:“我對着冥河發誓,終有一天,我會原話奉還。”
“……”在沉默了兩秒後,盤角帶着怒意的聲音傳來:“你居然在這種時候向我挑戰!”
“哼。”羅凌毫五怯色的道:“拋開力量,你同樣也可以什麼都不是。”
盤角怒笑道:“拋開?怎麼拋?你有那個本事嗎?”
羅凌不再辯解,一步步越走越遠。他確實沒有辦法讓盤角失去力量。他所說的,是靈魂的無畏。不臣服,不畏懼,相信自己,可以更強。靈魂上沒有漏洞和破綻,才能走的更遠。
羅凌的背影顯得蕭瑟而孤單,然而他卻始終挺着背、昂着頭,直到離開天下。
空間再度陷入黑暗,光幕後,盤角帶着幾分敬畏和感嘆的輕聲自語,“始終,我都贏不了你……”
白白遭遇了一頓奚落,傷勢已經愈發惡化的羅凌站在黑暗中,在做最後的選擇,冒着極大的風險抗爭,或者向命運屈服,保住性命,失去強大的力量。
默默的取出解凍設備,接通電源,將解凍液的罐體跟儀器臺接同,設定好時間。沒有人幫的了他,那麼就靠自己好了。如果解凍後無法甦醒,大量出血而亡,或者在解凍過程中發生意外,那麼他的故事,將在這裡結束。就象無數個沒有笑道最後的強者一樣。
“你真的準備再次沉眠?”當羅凌已經坐進儀器中,準備合上透明罩的時候,金庫的門口傳來了優雅而熟悉的男聲。
爲了延緩傷勢蔓延,羅凌已經將所有力量都調集支配,以至於他的感知範圍大大縮減,連有人出現在金庫中,都沒有及時察覺。
幸好,來人羅凌認得,在廣安機場的地下檢修通道中,就是他,給了羅凌開啓惡魔殿堂寶庫之門的半個鑰匙。象上次一樣,這個有着黑色眼眸的男人,穿着一身18世紀歐洲貴族獵裝,黑色的馬褲、馬甲,紅棕色的鹿皮長靴,金色懷錶,白綢襯衫,頸上繫有紫色的綢巾,外穿着深綠色鑲銀邊花紋的上衣,以及黑色大領翻袖的呢子氅衣……
羅凌望了這人一眼。“你知道我想做什麼?”
那男人臉上掛着和藹可親的笑容,道:“我說過,我們一直在觀察着你。”
“我已經不是希米特了。”
“是啊,這更說明了命運的可塑性。不是嗎?”
“我到覺得,是你們在試圖塑造我的命運,比如說那鑰匙。”
“我們只是指引者。起決定作用的還是你自己。你看,至少,席朗失敗了,死去了,而你沒有。”
羅凌冷淡的哼了一聲,“如果要再次指引方向,就直接開始吧。你也看出來了,我現在情況很糟。”
男人笑了笑,“兩個選擇,一,按照你原本打算做的,躺下去。二,跳岩漿。”
羅凌心中一動,“這麼說,選這兩條路我都可以活下去?”
男人不支聲,只是笑。
羅凌點點頭,“只負責作出指引,不做任何解釋,是嗎?”
男人繼續笑。
“我去跳岩漿。”羅凌說。
男人手一轉,掌中多了枚指長、兩指寬的梭形水晶。水晶閃爍着一種奇異的璀璨光彩,彷彿它的內裡,蘊含着世間所有的顏色。將水晶輕輕一送,擲到羅凌手中。男人道:“如果可以,希望下一個轉點,我們能再見。我個人,一直看好你的。”
象來的時候一樣悄無聲息,男人走了。空間對他來說似乎只是一層由多片組成的紗簾,隨時可以從其間隱於其後,而顯現的,不過是一絲細細的扭曲,沒有能量波動,更沒有空間門開啓時的華麗效果,羅凌甚至不知道對方在運用怎樣的力量完成操作。
從始至終,男人說的並不多,然而,其間卻透露了足夠多的信息,讓羅凌對現狀有了一個直觀的認識。
首先,他如果選擇解凍儀器處理的話,不會死,但會陷入相當長時間的深度沉眠。其次,盤角指明的‘跳岩漿’並不是揶揄諷刺,而確實是一種方法,但是,這種方法相當危險,否則,那人不會說,希望下一個轉折點還能再見這樣的話。
“我真的有的選擇嗎?似乎有,似乎又沒有……”
連解凍儀器都沒有時間收,羅凌拼盡最後的力量打開幽影之門,出現在了三疊洞獲取亡靈聖殿的水道底層。站在大裂縫的邊緣看另一個超巨大穹窿的下邊,一條蜿蜒的紅線,在不知幾許深的深淵底部顯現。地下河的水,仍從坡道上汩汩下流,滿溢,從裂縫宣泄,薄薄的一層,帶着沁人的涼意,流過羅凌的腳面,直下深淵,發出淙淙的聲響,羅凌可以感覺到微熱的潮溼。羅凌知道,下邊的,就是恢復了猙獰的熔岩河。
羅凌很想象一個學游泳的人,先在河邊淌淌水,然後再試着在淺水區嬉水一番,積累足夠的勇氣和熱情,再到深水中暢遊。可現在,他沒有時間,也沒有力量那樣做了。現在的他,甚至已經不可能再次打開幽影位面的門。
“看看我最終相信了誰的話?一個神出鬼沒的陌生人,以及一條混的只剩下靈魂尚在的大蟲子。”最終時刻,羅凌心中只剩寧靜,“我這一生,或許將和那些在奮鬥的路上撲倒的強者們有着相同的結局,但我的靈魂,卻是絕對不同的。我害怕,卻有勇氣一次次面對。我將不朽,意志不朽……”
手中盡攥着水晶,深深的做了一次呼吸,羅凌使盡全身的力氣,飛縱而下,“深淵,火焰,我來了。”
墜落,彷彿永無止境;墜落,在延伸不知幾許的黑暗中;墜落,孤獨的、堅強的、高傲的靈魂;墜落,以一種平靜和從容去迎接死亡。這一刻,羅凌是一個絕對的強者。
風在耳畔呼號,下邊的紅線越來越亮,越來越寬。感覺到了蒸騰的熱浪,看到了飛濺的熔岩,翻卷的炙熱,火紅色的河,紅的象血在燃燒。這裡是深淵,流淌的熾熾炎熱,便是這星球的血。
呼!沒有能量保護,羅凌的毛髮已經在空中燃燒成了灰燼,被魔化了的身體本身就是最好的燃料,熔岩河中的烈焰被勾動,噴卷而上,讓羅凌在空中變成了火球,彷彿一顆飛墜的隕石,燃燒着撞進了熔岩中。三萬五千米的飛墜,轟!熔岩河上炸開巨大的炎花,絢爛的難以逼視。
如水般液質的火,給羅凌帶來了難以言喻的感受。
“原來,熔岩中的感覺不是焚燒,而是刺骨的寒冷!”當溫度高到一個極端,便以一種截然相反的形態傳遞給神經。羅凌身體上的感覺,在經過極爲短暫的巨大痛苦之後,便完全消失了,相比起來,到不如從前,在陰雨連綿的沼澤裡,渾身爛傷,躲避追殺時來的更難以忍受。
接下來是什麼?靈魂!是的,就是靈魂。這團能量,是在滾熱火紅的岩漿中象鐵塊般消散,還是凝聚成堅不可摧的存在,全看靈魂主人的意志是否強大。
記憶,象潮水一般翻涌,那些陳年舊事,那些兒時經歷,那些本以爲遺忘的過去,全部一一再現,象是電影般一幕一幕,讓人感嘆生命的華美,感嘆人生旅程的瑰麗。
彷彿聽到宣判的裁決,彷彿聽到深情的呼喚,彷彿看見最令人懷念的美景,彷彿看見最讓人嚮往的世界,彷彿在暖暖的水中躺着,只想睡去,只想融化。
“累了吧,歇歇吧,這是個美好的世界,屬於你的世界,屬於我們的世界,迴歸我的懷抱吧,我漂泊流浪的孩子……”
神情的、溫馨的、熟稔的、聲音,彷彿是母親。是的,是母親,這大地,這星球,每一個生命,都是她的孩子,她的意志延伸。
“不,我是不同的,我愛着、戀着這美好,但我不要母親的庇護,美好讓我堅強,星球母親給了我力量。我要用另一種方式表達依戀,我是衛士,我是利刃,我是強者,我永遠只站在山巔,哪怕是在深淵,也在至高處!……”
一遍、一遍,羅凌重複着自己的信念,彷彿是最虔誠的祈禱,沒有任何雜念,只有精純如一的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