淅淅瀝瀝的雨下了一整夜,到了早上天才放晴。紅玫覺得房間裡暖洋洋的,特別舒服,一夜睡到了大天亮,醒來睜開眼時,驚訝地發現一隻巨大的尾巴蓋在自己和睡在嬰兒牀裡的寶寶身上。
紅玫坐起身來,看着寶寶,寶寶已經醒過來了,正在吮吸黎梨的尾巴。早就裹着被子滾到了地上的黎梨不時發出咯咯的笑聲,還咂巴着嘴巴,露出了白森森的尖利的牙齒,看得紅玫感覺既溫馨又害怕,迷迷糊糊地又睡着了。
睡夢中,紅玫突然聽見了黎梨驚喜的叫聲,“哇,怎麼回事,這裡怎麼會有這麼多漿果?”
紅玫說:“喜歡吧?我們雖然不記得你的名字,但是還記得有一隻特別愛吃漿果的狐狸小姐說過要來替我們帶孩子。玫瑰灣附近本來就有很多漿果,他又讓人在裡面種了一些,這些應該夠吃了吧?”
黎梨興奮地看着廣闊壯美的玫瑰灣,下了一夜的雨,玫瑰河裡的水溢出了河堤,沒過了剛出的新草,呈現出一種透明的綠色。遍野的藍色和紅色的漿果,就像珍珠一般圓潤動人。她開心地說:“太多了,我根本就吃不完,謝謝你們。”
紅玫聽見有誰敲門,就說:“進來吧。”話音剛落,葉蘇躡手躡腳地走了進來,走到紅玫身邊,見寶寶還在睡覺,就親了親紅玫的額頭,“太太,你怎麼樣了?感覺還好嗎?”
紅玫點了點頭,輕聲說:“感覺挺好的,身上一點都不疼。多虧黎梨了,靈儀告訴我,她生完孩子後,渾身就和散了架一樣,本來我還挺害怕的。”
葉蘇長長吁了一口氣,“昨天實在太兇險了,還好黎梨來了。她人呢?”
紅玫說:“你看看窗外就知道了。”
葉蘇走到落地窗邊一看,只見穿着白色小襯衫和紅色長裙的黎梨挎着籃子,在那採摘漿果,時不時將一整串漿果放進了自己的嘴裡。他回頭對紅玫說:“如果魔獸都是這樣子,我們也不用那麼辛苦了。可聽黎梨說,我們和魔獸的戰鬥是免不了的。”
紅玫看着嬰兒牀裡的寶寶,一臉慈愛地說:“親愛的,你總是想的太多了,而且越想越多。在這麼危險的世界裡,你要想得開一些,至少,玫黎和他的妹妹還可以活着。知道這件事後,我什麼心理壓力都沒了。”
葉蘇不經意間看到了玫瑰城西北角處的濃煙,就驚訝地說:“那裡是起火了嗎,這麼大的煙?應該是昨晚的閃電劈中樹木引起森林大火吧。”
被兒子出生衝昏頭腦的葉蘇並沒有往深處想。他根本不知道,今天凌晨他睡下不久,艾米麗婭就被叫起,急匆匆地趕往了位於玫瑰城西北角的軍工廠,處理精靈大陸盜竊火器技術案。
* * *
冷雨茫茫的大海上,玫洛薇的軍隊乘坐輕型帆船,追擊間諜搭乘的帆船。
案件偵破過程並不複雜。艾米麗婭帶着助手緊急趕到軍工廠後,負責軍工廠駐防工作的第七軍指揮官菲爾斯騎士已經偵破了案件。
通過對軍工廠員工進行排查和審訊,他發現少了四支最新式的“碎星”,兩名“碎星”核心研發人員,而且他們極有可能是被精靈王國的間諜收買了,頓時嚇出了一身冷汗。
至於火藥庫被炸燬這件事,和技術外流比起來完全不值一提。
要知道,“碎星”技術保密級別極高,萬一這兩名好死不死的研發人員將火器技術泄露到精靈王國,第七軍所有駐守人員都將遭到最嚴厲的懲罰。
艾米麗婭聽完彙報後就淡淡地對第七軍的所有高級將領說:“這件事情有多嚴重不用我說,你們忙吧。國王的兒子昨天出生了,他沒有時間理會這件事。所有工作無需通過防務部,直接向我彙報。所有消息全部封鎖,對外一律宣城閃電擊中火藥庫,造成兩名技術人員死亡,泄密者直接處死。”
說完,她就帶着助手離開了軍工廠。
菲爾斯一聽整個人都僵住了,他這才知道,事情的嚴重性遠遠超過他的想象。國王陛下是精明強幹的,同時也是仁慈的,他的處理方式最多就是將所有人解職,查明罪行後扔進監獄,並且允許申訴。
這麼一來,至少他們蹲完監獄還可以回家種地去。
但是一旦這件事情完全由艾米麗婭來處理,他們將面臨完全不同的結果。在玫洛薇的開發過程中,一些精靈和人類肆意挑動族羣矛盾,煽動暴力,都是艾米麗婭處理的。
艾米麗婭的處理方式很簡單,把他們全部抓起來,派一個臨時政府的小職員耐心聽他們申訴,等他們說完後,捆上手腳,綁上石頭,推進東海里。
菲爾斯已經不是過去那個只會在玫瑰領街頭上尋釁滋事、欺凌百姓的小流氓了,他加入軍隊後很快積累軍功,被封爲騎士,成爲玫瑰領的知名人物,後來一路被擢升爲第七軍的指揮官。
他心中暗暗叫苦,指揮起來卻是臨危不亂。第七軍的一部分軍隊繼續駐守軍工廠,案件偵破以前不允許任何人離開軍工廠。一部分軍隊在玫瑰城調查,另外一部分軍隊由他親自率領,趕往軍港。
在軍港,菲爾斯發現了幾名受傷的港口工作人員,據他們交待,五名精靈帶着兩名人類突然對他們開火,跳上了一艘趁着雨夜過來接應的帆船,匆匆駛入黑茫茫的大海。
憑藉着隊伍內精靈戰士的目力,菲爾斯等人很快就發現了海上一艘國籍不明的帆船,鳴槍示警,誰知道對方居然直接舉起“碎星”還擊,當場打傷了兩名第七軍的戰士。
就在菲爾斯怒不可遏,想舉槍還擊,他的精靈族副官靈菲婭攔住了他,低聲說:“指揮官,現在還不是還擊的時候,我們一定要考慮清楚後果。”
菲爾斯一聽靈菲婭的話,頓時冷靜了下來,他一向十分信任這個雖然年輕雖老成持重的副官。他一揮手,船上的幾個將領都圍了過來,“靈菲婭,說說你的看法吧,着急也沒用,我們一時也追不上他們。”
靈菲婭鎮定地說:“對方船上有五個精靈,他們居然能引誘兩名人類研發人員叛變,背後一定有相當的勢力在支持他們。要知道,這些研發人員的待遇可是我們望塵莫及的。”
菲爾斯等人頻頻點頭。
靈菲婭又說:“我們國王和精靈王國關係太緊密了,除了和西境王室沒什麼直接的交情外,和其他三個國王都交情匪淺。東境之主曾是他的部下,北境之主是他的摯友,南境之主是他的妻姐,又是帝國的共主,萬一……”
靈菲婭不說話了,菲爾斯明白了她的意思——一般人絕無膽量闖進玫洛薇盜竊火器技術,也開不起收買這些研發人員的價錢。這次間諜行爲很可能是某個精靈王國的國家行爲。若處理不慎,很可能會讓國王進退維谷——國王可還時時想着回到精靈大陸,推動人類與精靈徹底和解呢。
菲爾斯低聲道:“我們沒有來自國王的直接指示,也無從揣測國王和首席大臣的心思。副官,你的意見呢?”
靈菲婭還沒有來的及說話,這時,她身旁的精靈族戰士驚恐地把手指向了逃逸的帆船,她清清楚楚地看到,一面巨大的印有雪花的船帆和一面印有常春藤的船帆升起來了。
最害怕的事情終於還是發生了,他們終於知道對方爲什麼有恃無恐。菲爾斯和其他軍事將官的眉頭鎖得更緊了。
靈菲婭平靜地說:“現在不是揣測國王和內閣大臣心思的時候,也不是評估自身安危的時候,而是考慮玫洛薇利益的時候。國王說過,這些火器是爲了抵抗魔獸和他國入侵製造的,而不是爲了征服他國製造的,一旦技術外泄會給世界帶來滅頂之災,很可能在魔獸滅亡我們之前,我們自己就先行滅亡了。”
“玫洛薇的火器技術決不能流失,”靈菲婭說,“但是,我們也不能給國王陛下的共生政策添麻煩。我以第七軍副指揮官的身份下令,趁對方尚未清楚我們意圖之時,立即使用‘塵埃’,將對方的帆船擊沉,讓所有的秘密都沉到海底,決不能讓他們上岸!”
靈菲婭伸出了手,所有將官的手疊在了一起。幾枚炮彈呼嘯着撞向了對方帆船的船艙,巨大的爆炸聲後,帆船斷爲兩截,瞬間被湍急的風浪吞沒,海水中隱隱傳來呼救聲,“救救我們……我們……是……共主……”
靈菲婭站起了身來,拿着望遠鏡看了看海中的情況,隨即伸手接過一隻配有瞄準鏡的“碎星”,眼睛瞄也不瞄,動作熟練得就像洗澡時撫摸自己的身體一樣,啪啪幾聲槍響,風浪中細小的呼救聲消失了。
至於其中的一個精靈靠着小救生船和裡面的物資漂流回精靈大陸,那是後話了。
* * *
艾米麗婭在軍工廠聽取了菲爾斯的彙報後,久久沒有說話,過了半晌才說:“第七軍未能履行守護軍工廠職責,又未經法定程序就殺死五名精靈和兩名人類,有罪。根據法律,所有軍事將官一律降爲普通士兵,調往南方省戍邊。至於自作主張、驕縱不法的靈菲婭……”
艾米麗婭站了起來,冷冰冰地甩下一句“按律處死吧”,就不顧衆人的苦苦哀求,令隨行人員押走了面如死灰的靈菲婭,匆匆消失在了茫茫的大雨中。菲爾斯等人想上前申訴,都被艾米麗婭的隨從攔在了身後。
約莫二十分鐘後,軍工廠附近的行刑臺上響起了沉悶的槍聲。等到菲爾斯他們趕到時,行刑臺上的血跡已經被沖淡了。天地間籠罩着的只有海浪和大雨激盪起的迷霧,迴盪的只有雨聲浪聲和衆人的嚎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