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梨努力想吶喊:“不行,我不要那樣。”但她渾身乏力,發不出任何聲音,眼皮也撐不住了,偶爾睜開一絲縫,也只能看見模糊的白色。她覺得渾身滾燙,就像着了火一般。
我是不是要死了呢,黎梨想,這樣似乎也不錯,終於再看見魔獸和精靈相互廝殺的場面了。這些魔獸和精靈,尤其是那個人類,真是一個比一個倔,根本就沒有任何和解的餘地。
他這脾氣和魔獸老大應該挺合得來的。真可惜,他們只可能是敵人。
原本是想幫助人類瞭解魔獸的,沒想到,反而讓人類之主對自己誤解更深了。她也不知道自己爲什麼會起這個念頭,或許是她內心的野性和魔獸認同在作怪吧。
我這是,要死了嗎?
醫生心急如焚地說:“國王陛下,不能再等了,這種病有多兇險您也知道,目前,不管是玫洛薇生產的藥還是從精靈王國採購的藥物都無法治理敗血症。她已經休克了,再晚,身體器官就要衰竭了!”
葉蘇冷冷地說:“不行!她完完整整地來到玫洛薇,我也要讓她完完整整地回去!馬上去把正在實驗中的青黴素粉劑拿過來,兌上生理鹽水,準備輸液!”
醫生一聽直搖頭:“不行!青黴素粉劑雖然經過了動物試驗,但還沒有開始臨牀試驗,不能直接用在像黎梨老師這樣身份高貴的人身上。萬一出現……”
葉蘇斷然說:“艾醫生,請及時糾正你從精靈王國帶來的想法。她的身份不比誰高貴,等做完臨牀實驗,她早就沒命了!臨牀試驗就從她開始吧,這是命令!”
醫生沒有辦法,只好派人迅速乘馬車到實驗室裡取來白色的青黴素粉劑,兌上生理鹽水。護士哆嗦着手替黎梨紮好針,透明的液體順着細細的輸液管,一滴一滴地流入黎梨的血管中。
所有醫護人員都在緊張地看着黎梨的反應,記錄着她的體溫、血壓、脈搏,觀察着她的反應。黎梨的情況很不妙,意識不清,瞳孔渙散,呼吸急促,心跳加快,血壓驟降。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葉蘇替黎梨理了理髮帶,防止她的兩隻耳朵露出來,又替她拉上了被子,走到了走廊裡。紅玫、艾薇兒和艾米麗婭等人都在那裡焦急地等着,紅玫見到葉蘇就說:“黎梨怎麼樣了?”
葉蘇搖了搖頭,“情況不太好,我估計她腳就是在兩天前的早上劃傷的,她自己也沒有當回事,在別院裡睡着了,我們再發現她已經是兩天後了,感染已經很嚴重了,就算截肢也來不及。現在連實驗中的藥物都用上了。剩下的,就向女神祈禱吧。”
艾薇兒和紅玫偷偷地瞄了艾米麗婭一眼,艾米麗婭露出了尷尬的笑容,心想:你們別揶揄我了。
紅玫懷裡抱着的玫黎不知道是不是覺察到了什麼,撕心裂肺地哭了起來。紅玫怕吵着黎梨,就讓侍女把孩子抱走了。一路上,玫黎還是哭鬧個不停。
葉蘇忍不住又進病房看黎梨,他心裡後悔那天早上爲什麼要去練習什麼靈術,結果靈術沒練成,還把好脾氣的黎梨給得罪了,現在又弄得她這樣,他內心愧疚不已。
雖然黎梨從來沒有和葉蘇說過自己的事情,但是從她隻言片語中,葉蘇也能察覺到她在魔獸世界的地位——他倒不是怕魔獸世界的報復,而是發自內心地覺得愧對這個也許是精靈世界唯一對精靈和人類抱有善意的魔獸小姐。
葉蘇見紅玫在那掉眼淚,就安慰她說:“現在只能往好處想了。學院師生設計的青黴素提取方案比我說的土方法科學多了,發酵、恆溫、過濾、提純設備一應俱全,殺滅金球菌的實驗也成功了,這些青黴素粉劑的青黴菌含量是足夠的。”
紅玫抽泣着着說:“你說的這些我都不明白,我只要她醒過來。”
葉蘇鼻子一酸,眼淚也吧嗒吧嗒流了下來。他抱住了紅玫,兩人在走廊裡默默地留着眼淚。
* * *
好熱。
感覺整個人都快熱死了。
黎梨拖着疲憊的身軀走在沙漠裡。
四處全部是黃沙,風燥熱無比,持續抽取着人身上的水份。
她昏昏沉沉,渾身都在發燙,整個人幾乎都快昏厥過去了。但是她還會在堅持前行,她知道,一旦自己倒下了,可能就再也起不來了。這對一個魔獸來說,也實在太丟臉了。
她也不知道自己爲什麼會出現在這個地方。哦,對了,她想起來了。這裡,就是魔獸口口相傳的“地獄”——因爲這裡沒有任何生命。所有的水源、白骨和生命全部被黃沙掩埋。
她渾身痠痛,感覺渾身的骨頭都錯位了,心臟撲通撲通地跳,自己都能聽到心跳的聲音了。除了痠痛外,她還覺得渾身乏力,頭暈目眩,終於,她再也支撐不住了,倒在了黃沙裡,滾燙的沙子瞬間塞滿了她的喉嚨,堵得她再也喘不過氣來。
不知道爲什麼,沙漠裡的空氣漸漸涼了下來,金色的沙漠慢慢變成了白色的冰川。空中飛揚的不再是細沙,而是潔白的雪花。涌進她喉嚨的不是什麼黃沙,而是冰冰涼涼的雪,瞬間就融化了,滋潤了她幾乎乾裂的喉嚨。
她趴在雪地裡,覺得心中無比的清新和暢快。她想起了自己的故鄉,她和族人在那裡過了一千多年,卻突然被精靈趕到了一個完全陌生的世界,一切都是陌生的。
也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黎梨再次恢復了意識。
醒來後,她驚喜地發現,那種昏昏沉沉的感覺全部消失了,她覺得渾身涼涼的,特別舒服。她努力睜開了眼,卻什麼也看不見,就在她以爲自己瞎了時,她看到了自己手腕上帶着的夜光手錶——原來現在是凌晨一點,夜色最濃的時候,難怪她什麼也沒看見。
她動了動自己的左手,覺得血管裡面涼涼的,胳膊上還有刺痛,嚇得她不敢再動。她在黑暗中適應了不到一分鐘,視覺就再無障礙——畢竟它是狐狸,夜裡也能看見東西。只見頭頂的杆子上掛着一個玻璃瓶,玻璃瓶裡面的液體正在順着透明的塑料管往自己的體內滴注。
她想:難道是這瓶水救了我的命?以後是不是我的夥伴們受傷了,我找個玻璃瓶把水輸入它們體內就好了?原來治癒感染(她從葉蘇那裡學到的詞)是件這麼簡單的事,自己爲什麼想不到呢。
她覺得右手有些冷,往右手邊一看,嚇了一大跳,握着她手的不是別人,正是葉蘇國王——醫生和護士守了黎梨一整天,葉蘇見他們困得不行了,就讓他們去休息,自己守在黎梨身旁。
黎梨突然又聽到了身邊有一陣細細的呼吸聲,她轉頭一看,心裡頓時覺得暖洋洋的——玫黎睡在她的腳邊,發出均勻的呼吸聲,整個人都滾出了被子,只有頭蒙在被子裡。紅玫抓着玫黎的小手,靠着椅子在那打瞌睡。
對了,黎梨突然想到了一件事,讓她嚇得幾乎魂飛魄散,她試着動了動自己的腳。果不其然,她再也感覺不到自己的右腳了——她被截肢了!
一想到這裡,她就放聲大哭起來。
紅玫被黎梨的聲音驚醒了,她揉了揉眼睛,嚇得黎梨止住了哭聲,連忙裝睡。紅玫站起了身,摸索着打開了小夜燈。她一看見玫黎的糟糕睡相,就慈愛地說:“你個小東西真會享受,枕在你黎姐姐的腳上。這可不行,她的腳受傷了,差點都截肢了。我抱你回去睡吧。”
什麼腳差點都截肢了?難道我的腳還在嗎?黎梨試着動了動,漸漸感覺到了麻木的右腳。她輕輕地吁了一口氣,激動得眼淚又流了出來。四肢健全的感覺實在是太好了。
紅玫回來後,走到了黎梨的牀頭邊,摸了摸她的額頭和身體。這時,葉蘇也醒了,忙問紅玫:“黎梨現在怎麼樣了?我們睡覺時她已經退燒了,沒有再發燒吧?”
紅玫揶揄地說:“你不握着她的手呢嗎,還握得那麼緊,問我作什麼?”
葉蘇不滿地說:“你們精靈真是糟糕,男女之間在你們看來都得是那種關係對麼?我當時真應該當我的領主,跑到精靈世界去受罪,還得被帝國說成是個無惡不作的淫棍!黎梨生性拘謹,不喜歡這種玩笑。她就像玫黎的姐姐一樣,也如同我的女兒,你再說這種話,我就……”
他再也說不下去了,自己摸了摸黎梨的頭,見不燙了,就長長出了口氣。見液快輸完了,他就出去找護士來處理。
紅玫見葉蘇動了怒,嚇得不敢再說話了。她知道,黎梨這次幾乎喪命,已經讓葉蘇心煩意亂了,他甚至在那唸唸有詞:弗洛裡,弗萊明大神,請你們保佑黎梨吧。當時就把紅玫嚇得滿臉煞白,以爲他是信了什麼邪教。
黎梨聽得心都快化了,內心卻還是傲嬌地想:哼,人類,我雖然看起來小,但是已經一千多歲了,在神的筆記本中都是有名字的,就憑你個十來二十歲的小屁孩,也想做我的爸爸?!我的爸爸可是世界上最偉大的魔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