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笑了,沒一輛是我自己的,都是借來扯大旗的。”李成笑着上前。
“葉老師!”劉揚給了葉聽雨一個熊抱,劉揚力大,葉聽雨噝了口涼氣,忍着疼哈哈大笑,足見兩人情誼匪淺。
葉聽雨眉目極清秀,鳳眼丹脣,當年剛入獄時,清瘦的他頗有幾分小生相貌,,中國的監獄不比西歐,允許女眷探親行那房事。一羣犯人整日裡勞作,火又不得泄,打熬的精壯無比,滋生出些斷袖之癖,葉聽雨初時進去一無靠山二無背景,雖使了些錢財,終架不住天長日久肖小窺視,後來洗澡的時候差點被人用強,還是李成出頭救下他來,對一個男人來說,除了救命之恩也就這了。
葉聽雨人瘦弱,又當慣了領導,工分總掙不夠,那時候李成是號長,對他關照有加,後來葉聽雨看李成好學,閒來無事便給他講一些典故,雖是個貪污犯,這人讀書倒是下了真功夫的,天文地理經濟時事乃至於歷史,無所不包。因此說是李成的半個老師也不爲過,劉揚也就跟着叫了,雖然他並不愛聽這些典故,每天晚上都是最先睡着。
出獄之後葉聽雨不忘舊事,頗有些以恥明志的做派,常年理了個光頭,同是光頭的費立國看見他便分外親切,當下入包廂上酒菜,三巡過後已如經年故交,費立國這廝居然給葉聽雨算起命來,
“你這個八字,應的是山下火的卦象,不動如山啊,劫火雖旺,哪裡燒的上去,因此青年有一大砍。不過性命無憂……”
“老費,你丫說的都是過去的事了,說點以後的。”劉揚大着舌頭囫圇道。
“中年以後卦象變化,有清陽麗於天地大吉大富之像。”費立國好歹也是業界著名權威,風水精通,這算命看相雖不是專長,卻自認比那些江湖騙子強太多了。被劉揚這麼一說,登時臉上有點掛不住。
“費先生別盡撿好聽的說啊,君子問禍不問福,我想問問最近有什麼需要注意的。”葉聽雨生在紅旗下長在新社會,感受着黨的溫暖讀到了博士,地地道道一個唯物主義者,不過唯物主義者也有茫然的時候,唯心纔是人的本性。代表未知的宗教遠早於代表已知的科學,此刻葉聽雨也喝高了,漲紅了一張白臉。
“端端是豔若桃李啊……”正給葉聽雨看相地費光頭情不自禁地想,突然想起對方是個男人,沒來由地一陣惡寒。定了定神繼續端詳。
年節不踏山,酒後不看相,乃是他們這行的鐵律,這還是輕的。有傳承的風水先生過大年時只能躲在茅廁裡。因爲這類人一般陰氣重,不喜陽神,大年關漫天小神下地享用香火,因此要回避。費立國是個不信邪的主,身上殺氣又重,倒不忌諱,只是現在酒後,又是晚上。燈光不比日光,分不太清楚色調,卻怎麼也看不清楚了。順口胡掰不是費立國的做派,只含混地道,“要說細的,那得明天,今天酒喝高了。”
劉揚正待取笑費立國,卻被葉聽雨止住。葉聽雨老成持重。岔開話題,
“阿成。你電話裡說的想弄稀土礦地事,你打算投多少?”
“我這也是打頭站幫人做做探子,就湊一點小股份。主要還是想來看看你。”李成說道。
“我先給你提個醒,這事現在難,比以前難多了。原礦現在根本不給辦證,除非你中南海有人……”葉聽雨開始交代。
“不是做原礦,小本生意,哪搞得起這個。”國家對礦產資源管的緊,現在連粗加工產品都不讓出口,別說原礦了。李成趕緊解釋,免得被人當成以爲有錢就能隨便投資的傻帽。
“那做分離還是深加工?”說到正事葉聽雨酒漸漸地醒過來,雖然現在銷聲匿跡,不過論知識論經驗,他也算是贛南稀土界的元老了。
“深加工。”
“奇怪了,阿成,你的醫術這麼好,怎麼不去做醫生?”葉聽雨問道。
“我也是稀裡糊塗地,就幹上這個了……”當下李成把自己出獄以後的經歷,隱去一些江湖仇殺,只大略提了提當老師開藥廠,因爲合夥人的關係要搞稀土等等。聽的葉聽雨感慨萬分。
“幾年沒見,沒想到你闖下這麼大地事業。來,我敬你一杯。”眼見李成有出息,葉聽雨也很欣慰。
當晚幾人喝的酩酊大醉,葉聽雨安排幾人唱歌,幾人在包廂裡大唱革命歌曲(號子裡教的),盡興一夜不提。
第二日,李成幾人隨葉聽雨到處遊玩,孫若蘭派來的人則由小張助理帶隊,自行與下面幾個縣政府洽談去了。小張助理有意無意地把李成幾人撇在一邊,這與孫若蘭的本意並不相符,臨行前孫若蘭叮囑小張助理凡事多聽聽李成的,這話也跟李成說過,不過李成樂得這樣,幾人反而清閒,要是身後跟幾個西裝革履的職業人士他更不自在。
投資總比銷售容易的多,畢竟是花錢,只要不違法犯紀,哪有被拒絕地道理。雖然說葉聽雨入獄之後人就算廢了,當年的人脈到如今也用不上幾個,可是誰誰誰在管着哪一塊他清楚的很,年關將近小張等幾個人都沒花太大心思在工作上,只隨便挑了幾個地方,待孫若蘭過來看。反正他們就算仔細看也沒用,稀土雖說不比煤礦鎢礦那樣,還得打洞才能挖,這裡遍地都是,但是要分離出品級高的原礦也不那麼容易,這時候就顯出經驗的重要性,小張那邊幾個人都是外行,除了官方給的資料之外兩眼一抹黑,因此幾人大張旗鼓,效果反而沒葉聽雨帶李成去看山來的實在。
方南縣,某山頭,山體大部爲石頭。
“據我所知。就是這裡沒有被圈了。當初中央派人下來,對全地區的稀土搞測定做檔案,那時候我也是專家組成員,管方南地幾個組遇上山洪,就沒進來測,只取了些山邊地土壤,因此這裡雖是富礦區,卻一直沒被人注意。這山一邊是石頭。一邊是土,地質結構也怪。”葉聽雨對李成說道。
“好地方!依風引水,是塊寶地,聚財!”這是費立國地職業本能,劉揚聽地呵呵直笑。
“葉老師,那你怎麼不圈下來?前幾年政策可是不錯。”李成問道。
“那時候哪有這麼多錢,再說了,就算有。我一圈,別人早知道是怎麼回事了,哪輪得到我。別看方南是內陸縣,老百姓窮,搞礦的可富着呢。浙江上海的老闆是紙上富貴多,都是什麼金融地產資本,這裡可是紮紮實實的礦,礦可比錢值錢。”葉聽雨喝了口水。
“這塊地方你估計存量有多少噸?”李成問。
“你等等,我算算,這裡一百三十六畝地,泥殼均深二十米……”葉聽雨開始心算起來,突然覺得頭暈,劉揚趕緊扶住。
李成問道,“怎麼回事葉老師?我記得你以前身體挺好的啊?”
“頭疼,出來以後好幾年才犯的。也不知道是哪裡落下的病根,西醫檢查沒任何毛病,就是腦子用地厲害了就痛。吃了不少中藥,也不見好。對了阿成我都忘記跟你說了,你看看能不能治好。”葉聽雨捂着頭道。
“呵呵,你這病是個聰明病,跟當年袁大總統一樣,是同一個根子。”李成笑道。聽了葉聽雨的敘述他心理已經有點底了。就在山頭給葉聽雨按摩了一會太陽穴,兩人離的近。他從髮際裡看見葉聽雨的頭皮上長了幾顆小疹子,這不是一般的溼頭疹,是風疹,還是從裡透到外的,這下更是肯定了自己的判斷。
不一會葉聽雨感覺好多了,他最喜歡這種典故,忙問道,“怎麼說?袁世凱也頭痛?看你這麼輕鬆肯定是有辦法了,快給我整整。”
“袁世凱記憶力好,當年小站練兵,經常頂顆光頭在冰天雪地裡頭跑也根你一樣落下這個病根,後來是石屏先生給他治地,不過哪個法子也不去根,要想去根,還得練點氣功。這病名字叫頭風,土話講腦子受風,估計是在監獄裡得的,你當初嫌人家腳不乾淨,上鋪頭頂朝窗睡。經年累月的,身子又弱,哪能不落下病根。要是換西醫診斷,CT查不出器質性病變,也只能給你定一個間歇性腦血管痙攣,一般人也得不上,只有腦子特別好用的人才會受這風,邪風入得間腦,那地方比膏肓一樣,藥力是到不了的,只有靠鍼灸。”
“上丹田?我原單位倒是有個練氣功地,常叫我跟他去練。”葉聽雨摸摸自己腦殼道。
“哪裡有什麼丹田,都是打比方的說法,你要真信了那些話,整天神神道道的非被人當神經不可。”李成笑了起來,“咱們還是先回去吧,這裡風大,對你腦子不好別吹着了。”
葉聽雨就一個人過,家裡請了個小保姆,倒也乾淨整潔,客廳一臺電腦,書房一臺電腦,幾人進去的時候屏幕上正顯示股市行情。推門進去地時候音箱裡發出滴滴的聲音,葉聽雨上前折騰了好一會纔回過頭來笑道,
“我這電腦白天都不關機,我自己設了報警,股價低於多少成交量大於多少的時候就會自動報警,我可是指着這個吃飯。”
“您可真夠專業的,啥時候也給我整一個,我可是死在中石油48塊高山上呢。夠淒涼的。”劉揚是個自來熟,跑到電腦面前去看行情了。
“你個文盲還學人家炒股?當心老婆都討不起。”劉泰陽不放過任何打擊劉揚的機會。
這邊廂李成先給葉聽雨施起針來,李成用的也是當年石屏給袁世凱治病的針法,取百會、風池、風府諸穴,均是人身之竅要,也就是內家針能到,一般醫生告訴他也不敢動地地方。根據石屏徒弟方慎庵的記載,石屏當年給袁世凱治病,“其病系前後腦痛,第一日針百會,第二日針風池、風府,皆以泄風泄熱爲主。……”書中雖未詳敘,卻可見療程分爲好幾日,當年石屏先生定是掐了子午流注。不過以李成現如今的功力並不需要分好幾天,內家鍼灸,機要在氣不在針,李成早過了虛室生白的境界,又是童子身,體內的真氣夠他揮霍的。因此也不按部就班,直接從百會入,從風府出,金針彎曲折繞如蛇行,不過一針而已,葉聽雨自覺腦中轟然大響,如破牆壁而出,張嘴待問,卻動不了嘴皮子,眼前看人也看不清楚,漸漸地覺得日光燈越來越亮,白茫茫一片,只有光沒有人影。誰到了這地步都會發慌,葉聽雨大驚之下奮力大叫,結果一嗓子吼了出來,登時神志清明,眼睛一疼,本能地眨了下眼皮,看見劉揚幾人回過頭盯着他。客廳裡一片安靜,只有他自己設置的報警滴滴地響,方纔種種異像渺然無蹤。
葉聽雨待問是怎麼回事,李成這才告罪道,“葉老師,不是學生故意要嚇你,只是這病要好得快,非得如此,人得在情緒激動的時候腦氣纔會舒張開來,你剛纔耳朵聽到響聲眼睛看不清楚,開始是我故意地,後來就是風熱氣邪奪門而出地徵兆了。”
葉聽雨這才長長出了口氣,心神大定,卻看見劉揚笑道,
“葉老師,治病都治出眼淚來啦?”
葉聽雨這才感覺自家臉上溼溼的,伸手一抹,原來剛纔涕淚齊流,諾大個年紀到整了個花貓臉。胡亂擦了把,才發現自己神清氣爽,經年頑疾頃刻消弭,如在學校裡讀書時一樣,葉聽雨還不敢相信,回頭進了書房,找出大學時候地高數課本,連做了幾道微積分之類的題目,這才擡起頭來,驚喜地對衆人道,“好了!真的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