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昏,是這裡一天之中最美的時候。
天上的雲塗着金色的亮彩,映到河水裡去,河水也就變成了金色,歡快地,柔和地沿着河岸一直流淌,流淌到城中心巨大的神像背後,又轉了個彎,向着城的西北角流去了。路很寬,也很平坦。細細的,金燦燦的沙鋪在路上,非但不會把人和牲畜的腳陷下去,反而使大家走起來更舒服、穩當了些。夕光照在沙上,又被折射到路旁高大的純白色建築上,把一切都變成了金色。
人們或坐在棗椰樹的樹蔭下,或從容地行走在路上,乳白色或是淡黃的紗質的長衣,直拖到地上去,袖子也很寬大,不過帶不起風來,因爲每到晚上的這個時候,就沒有風了。偶爾可以看見全身裹得嚴嚴實實的女人,挎着籃子,從河邊走過去,純白的頭巾被夕陽映得耀眼,繼而整個苗條的身影,都化進夕陽的光裡去了。
現在,鐘聲響了。
不知是從哪裡傳來的鐘聲,和着柔和的夕光,從城中心一直漫到這裡來。乘涼的人們紛紛站起來,把手放到了心口上,閉上了眼睛,做一次幸福的,安詳的晚禱。剛剛還在路邊跳舞的小夥子們也安靜下來,棗椰樹下,叫賣着假寶石和玉的小販也暫時停止了吆喝,臉上呈現出肅穆的表情。
一種莊嚴的,親切的儀式,雖是每天例行,卻總是讓人從中得到新的感動。
連外鄉人也不例外。
兩個旅人,也在路邊站下了,和當地人一樣,把手放在了心口上,直到鐘聲結束。
遙遠的神之聲剛一停止,生活的樂章馬上就開始 踏了,各種吆喝此起彼伏,連剛剛趴在樹底下睡覺的狗都精神百倍地吠起來。
那兩個旅人對望了一眼,然後其中的一個笑了:“餓了吧。下載TXT格式電子書,就來可欣文學網”
“嗯。”
“那我們回去吧。”
“好。只是…今天又沒有找到。”身着當地白色長袍的少年似乎有點懊惱。
“不要緊的,”穿着灰色大衣的年輕人 看上去與這個金色的世界不太協調,好在那溫柔的微笑給人毫無敵意的親切感,“風兒累了,我們先休息一下,晚上再說。”
少年點頭,然後有些彆扭地把手遞給了他,讓他拉着自己走了。
白色的圓頂建築,雖然只有兩層,但看上去依然與天空很近,不知是不是屋頂圓潤的輪廓導致的。門開着,看上去屋裡和屋外完全是一體的,可能是由於房屋整體的結構開放,所以給人沒有界限的感覺。
兩個外鄉人先按照當地的禮儀,向門口的老人鞠了躬,然後儘量不出聲地進了這建築去。
其實這裡,不過是給外鄉人的臨時居所,不過,比起其它地方的旅館、驛站,又有那麼一點不同。
因爲這裡住的是一家人,其實是很雜的幾家人。只有四五個房間是留出來,供路人歇息用的,而這種“房屋出租”又不是爲了收取費用,雖然住宿的人一定會拿出感謝金來。
據說,是爲了積善德,報答神的恩賜。而這樣的人家,在這裡並不是少數。
所以外鄉人總是很喜歡這裡的。
仔細想想,其實也是沒有辦法的事。這座沙漠中的小城,地理位置非常重要,東北接着與東方相連的、最大的驛道,西北方向,便是這條河的水源地了,據說在河的上源,專門有一座神廟,祭祀着河流之神,而小城的整個南面區域,是與該國最繁華的兩個大城市之一相連的,所以,這裡幾乎是一個交通樞紐,每天都要接待大量的外來流動人口,有這樣多的“善舉”,其實也是環境使然。下載TXT格式電子書,就來可欣文學網
兩個旅人上了二樓。
門沒有鎖,因爲也不需要鎖。路不拾遺,夜不閉戶,除非你要與你的愛人做點什麼,否則門就是一個擺設。
結果現在門被隨手帶上了。
風兒立刻抗議:“打開,很熱。”
莫名笑笑:“忍一下。”
“我不想…現在不舒服。”風兒說着,臉不禁漲紅了。
莫名笑了,笑得很燦爛:“我只是,想談點事情而已。”
風兒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
結果莫名補充道:“然後再做點什麼。”
風兒有了想把牀搬起來,砸過去的衝動。
“好了,不鬧了。”莫名很識趣地轉換了話題,並走到風兒身邊,坐下,“我們來想一想,那個女孩到底能出現在什麼地方。”
風兒點頭。
“第一次見到她和那條狗的時候,是在城中心吧。”莫名回憶着。
風兒接道:“對,在那個天然噴泉的旁邊。”
“然後隨着雜技表演結束,人羣散開了,”莫名繼續梳理着思路,“這時候,風兒看見她和狗說話。”
風兒點頭:“然後我走過去,想看清楚些。”
“結果,他們一起消失 了。”莫名黯淡的眸子裡掠過一絲饒有興趣的光,“幸運的是,你撿到了她丟下的手鍊。”
風兒嘆了口氣,手伸進懷中,把一個閃爍着銀光的細細的手鍊掏了出來:“也不知她是故意的,還是不小心掉了的。”
“她可能是想讓我們找到她。”
“名,你之前就這樣說過,可我一直不太明白。”
“風兒不明白什麼。”
“你能斷定她身上有天眸之淚的氣息,這我明白,可是,你怎麼能夠確定,她想要幫我們呢?如果她真有這個意思,爲什麼還要躲來躲去,在接下來的幾天裡,反覆出現在我們面前,結果一靠近又消失 了呢?”
“風兒注意到了麼,”莫名微笑,“她身邊帶的那條狗。”
“啊…注意到了,純白色,很大,像狼一樣,顯眼得很。”
“你看到狗的脖子上,有項圈一類的東西麼。”
風兒一愣:“還真沒有…奇怪,這麼兇猛的狗,按說應該拿鏈子拴起來纔對!”
莫名點頭,表示同意:“所以,我懷疑,她的行動其實是受制於那條狗的。”
風兒睜大了眼睛。
“可是,名…她應該是狗的主人才對。”
“也許,恰恰是反過來呢。”莫名笑了,笑容中有一種苦澀的味道。
風兒吃了一驚,剛想繼續問下去,結果門被敲響了。
莫名站了起來,打開門。
一個裹着白色頭巾的當地女子,溫柔地行了一禮,用當地話說了一句什麼,莫名立刻回禮,也用這裡的話答覆了她。
“風兒,”莫名在那女子離開以後,微笑着轉過身來,“我們去吃飯了。”
風兒默默地從牀上下來,把腳伸進鞋子裡,看着莫名,似笑又似嘆息地感慨:“你學各地的語言,還真是快得很。”
莫名笑得很燦爛:“已經來了半個月了,學會些日常的話,也不奇怪。”
兩個人就這樣下了樓去。
真的呢…不知不覺中,已經來了半個月了啊。風兒在心裡默默地念着,覺得一切都像一場夢。
本以爲,幾個月前就會死在暴走的甜兒手裡,可是到了最後,居然有驚無險。已經記不起自己的意識是怎樣控制了展晴,又是怎樣讓展晴阻止了甜兒的,總之,一切就這麼發生了。
最讓人不可置信的是,展晴那傢伙,似乎恢復了某些記憶,某些連我都不曾觸及到的記憶呢…風兒的腦海裡,忽然又出現了展晴成年的形象,向自己下拜的那一刻:
“保重,我的王。”
那時,頭忽然如裂開一般地疼痛。
展晴那傢伙,帶着甜兒走了,說要去履行自己該履行的使命…都是怎麼回事啊…還有…想到這,風兒的臉有些紅了:展晴爲什麼要跟莫名說“好好照顧他”啊!簡直,簡直把我當成了…
“風兒?”莫名的聲音從旁邊傳來,打斷了他亂七八糟的思緒。
“啊…啊,在。”
“我們過去吃飯了。”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