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興師徒在夜幕中走着,發現一件怪事。原本熱鬧非凡的雙阿部,一下子安靜下來,除了幾隻狗,動不了的房屋和習習微風,再沒有別的東西了。
唐興師徒覺得奇怪,就到處尋找雙阿部的男女老少。片刻之後,他們聽見了一些奇怪的聲音,就循着聲音找過去,看到了觸目驚心的一幕。
唐興師徒見雙阿部土司諾都,與雙阿部的男女老少,集中在一片開闊地。四周燃燒的火把,將昏暗的夜空照亮。透過若隱若現的火光,唐興師徒看到開闊地中央放着大堆乾柴。雙阿部男女老少,穿着嶄新的衣服,坐在開闊地邊上聊着什麼。並且那位看着有學問的彝家老漢,也在人羣中和衆人說着家常。
唐興師徒想和彝家老漢打個招呼,就朝彝家老漢走去。可他們還沒走幾步,就看到幾個彝家漢子,舉着火把將中間的乾柴點燃。
風助火勢、火借風威,轉瞬間星星的火苗成了洶洶大火,燃燒的火苗足有一人多高。說來也巧,這時起了大風,風勢越來越大,一人多高的火苗,被吹得東倒西歪,就要燒到那位彝家老漢。
唐興師徒看到這一幕,想到了“月黑風高夜,殺人放火天”這句話,便擔心有人蓄意謀殺那位彝家老漢。唐興想也不想,就讓兩個徒弟,闖進人羣中去救那位彝家老漢。
彝家老漢也看到了唐興師徒,但他覺得唐興師徒想和彝家人一起慶祝新年,就沒太在意他們。
甘棠和鍾隸飛快地穿過人羣,掄起邊上粗大的棍子,狠狠朝火堆砸過去。這下雖沒能將大火砸滅,但火堆上的乾柴被打散,剛剛一人多高的火苗,只剩下半人高了,不會有生命危險了。
唐興師徒覺得自己救了彝家老漢,還在暗自慶幸。可諾都土司及雙阿部百姓,見唐興師徒把火撲滅,竟慌亂起來,吵着要抓唐興師徒。
諾都帶着氣呼呼的雙阿部百姓,朝唐興師徒圍過來。唐興師徒也感覺到不對勁,就滿臉驚恐的一步步後退。
福無雙至,禍不單行,在唐興師徒一步步後退的時候,火勢越來越小,只剩下零星的火苗了。不巧的是,此時下了雨,將火苗徹底澆滅。
火被雨水澆滅後,諾都土司和雙阿部百姓,跪在雨中對着熄滅的火堆,此起彼伏的喊着:先祖請不要發怒,我們會處置他們的。
唐興師徒雖不知道怎麼回事,但他們覺得氣氛不對,就要設法逃走。可他們還沒走幾步,就被雙阿部百姓抓住了。
那位彝家老漢,本想制止衆人放了唐興師徒。可彝家老漢明白,唐興師徒犯了彝家人的忌諱,激怒了雙阿部所有人,憑他一己之力,不可能說服所有憤怒的男女老少。所以,那位彝家老漢,決定先按兵不動,觀察一陣再說。
夜空裡下着雨,衆人把唐興師徒圍得水泄不通。一個彝家漢子,衝着唐興師徒大喊:“土司大人,他們漢人侮辱彝家先祖,太欺負人啦。”
這個漢子話音剛落,雙阿部所有男女老少朝唐興師徒叫嚷着:“跪下!跪下!跪下!”
站在唐興師徒跟前的諾都土司,氣憤地看向唐興師徒:“你們這些書生竟侮辱我們的祖先。”
唐興定定神,拱拱手不解地問:“土司大人!我們師徒初到雲貴,還不知此地習俗,若冒犯之處,還請土司大人明示!”
諾都想了想,正要告訴唐興真相,可他身邊的百姓等不急了,非要重重處罰他們。諾都受雙阿部百姓情緒的影響,也不打算告訴唐興師徒真相了,便逼迫唐興師徒。
諾都土司喊道:“你們侮辱我們彝家祖先,諾都本想對你們施以重刑,但諾都體諒你們初到雲貴,還不懂彝家習俗,就免去你們的重刑。但你們必須行三拜九扣大禮,向我們的祖先道歉。”
唐興聽了這話什麼也沒說,倒是他的二徒弟鍾隸,憤憤不平地說:“我們漢人除了跪天、跪地、跪君主、跪父母之外,絕不跪別人。況且你們是蠻夷,不知禮儀,不懂教化,讓我們給你們下跪門都沒有。”
鍾隸說完這話,甘棠又喊出一句:“我們寧可死,也不侮辱斯文。”
唐興聽了兩個徒弟的話,變得大驚失色,已猜到彝家人絕不會善罷甘休。
唐興的猜測果然靠譜,甘棠和鍾隸話音剛落,諾都和雙阿部百姓就被激怒了,吵着重罰唐興師徒。
五十歲的唐興,也不想下跪,但他不像甘棠和鍾隸那樣衝動。他勸甘棠和鍾隸向雙阿部土司和百姓道歉。
可甘棠和鍾隸一萬個不情願,還振振有詞的說:“餓死事小、侮辱斯文事大。情願被他們打死,也不能侮辱斯文,向這些不知禮儀,不懂教化的蠻夷下跪。”
這下雙阿部百姓徹底被激怒了,百姓們叫嚷着抓了唐興師徒,用繩子把他們綁起來,就要押走唐興師徒。
那位彝家老漢見事態越來越嚴重,如果再不制止,後果不堪設想。於是這位彝家老漢,聲如洪鐘的朝諾都土司大喊一聲:“土司大人,等一等!”
彝家老漢話音剛落,唐興就聽到旁邊的幾個,議論起來。
一個人說:“冷武今天怎麼了?”
又一人道:“是啊,冷武是雙阿部最有學問的人,幾十年來都鑽研學問,從不過問雙阿部的事,今天他想幹什麼?”
直到此時,唐興師徒才知道,這位彝家老漢名叫冷武,是雙阿部最有學問的人。
諾都看看冷武道:“冷武!你打算替這些漢人求情嗎?”
“不是,冷武是向土司大人說另外一件事。”
“另外一件事?”
冷武看看諾都,又望望唐興師徒,平心靜氣地說:“冷武大膽問土司大人一句,可知道大明皇帝留沐英,率二十萬大軍鎮守雲南的事。”
“當然知道!”
“據冷武猜測,大明皇帝從沒真正相信過西南各部,他擔心西南各部叛亂,才把沐英及二十萬大軍留在雲貴,震懾雲貴諸部。要是唐興師徒在雙阿部出了事,大明皇帝會說雙阿部意圖造反,就會讓沐英率軍進攻雙阿部,到那時後果不堪設想。”
諾都聽了冷武的一席話,變得有些動搖了。可雙阿部的百姓,仍然義憤填膺,非要處罰他們。還說彝家人不怕沐英,要是沐英敢派大軍進攻雙阿部就和沐英死戰到底。
諾都在雙阿部百姓激憤聲音的刺激下,心中對漢人書生的厭惡之情再次被點燃,於是諾都下令對唐興師徒實行“看天”之刑。冷武聽到“看天”兩個字嚇得大驚失色,眼珠子都出來了。
唐興師徒雖不知看天之刑是什麼,但唐興從冷武的眼神中,就已經判斷出,看天絕不是一般的刑罰。
唐興師徒還沒想明白,就被諾都等人抓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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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武見阻不了諾都,就急匆匆的離開找友拉去了,冷武想讓諾都的好朋友友拉勸勸冷武。
幾經輾轉,冷武來到友拉所住的茅草屋。草屋外除了友拉那匹孤獨的黑馬,再沒有別的東西了。冷武見友拉屋裡的燈亮着,就推門進了友拉的房間。
冷武走進友拉的房間,先是重重的酒氣撲鼻而來,隨後看到桌上的蠟燭就要燃盡,友拉躺在牀上呼呼大睡。
冷武見友拉這個樣子,猜到友拉因爲在雙阿部無親無故,別人都去找朋友、親戚“過年”去了,只剩下友拉獨自一人喝悶酒。
不過事情緊急,冷武顧不了許多了。他迅速叫醒友拉,把唐興師徒的事,詳細給友拉說了一遍。友拉聽後大吃一驚,身上的酒勁頓時散去,騎馬就出去了……
友拉騎馬在小雨中一路狂奔,來到諾都土司跟前。可已經晚了,諾都土司已對唐興師徒實施“看天”之刑了。
所謂看天之刑,就是要事先準備好長短兩根結實的圓木。然後把兩根圓木綁成“十字形”,將較長的那根圓木深埋土中。而後把人的雙腳綁在豎着的圓木上,將人的左右手臂綁在橫着的圓木上。把人的頭也綁在豎着的圓木上,並且還把人綁成“擡頭看天”的模樣。不給被綁的人鬆綁、喝水,更不能讓被綁的人吃飯,直到他們死去。因爲死去的時候,仍保持着“擡頭看天”的狀態,所以將這種刑罰稱爲“看天”。
友拉雖然制止衆人,可友拉畢竟不是雙阿部的人,在雙阿部人微言輕所以根本沒人聽友拉的。最後諾都和雙阿部百姓,依然讓唐興師徒看天。
現在已到了人命關天,甚至關乎水西生死存亡的時候,必須要告訴奢香才行。友拉考慮再三,也顧不得自己的誓言了,就拜託冷武照應唐興師徒,自己騎快馬找奢香報信去了。
唐興師徒都是文弱的書生,他們沒一會就支撐不住了。唐興勸甘棠和鍾隸向諾都和雙阿部百姓服個軟,可他的兩個徒弟,仍堅持“餓死事小,絕不侮辱斯文”的古訓!
唐興見兩個徒弟不改初衷,只得跟着兩個徒弟受罰。唐興看着夜空,變得迷茫,他想不通此時此刻仍堅持“餓死事小,絕不侮辱斯文”的古訓到底對不對。
天亮雨停後,正是大年初一,就是彝家人口中所說的“庫斯”。雙阿部本應該熱熱鬧鬧的慶祝新年,可他們有的人竟守在,唐興師徒的“刑場”上,不能享受過年的快樂。
不能享受過年樂趣的人,朝受刑的唐興師徒看了看,大大吃了一驚,唐興師徒不見了。
他們慌里慌張的把唐興師徒失蹤的消息,第一時間報給了諾都土司。諾都土司聽了這個消息後,派人到處尋找他們的下落,但還是找不到。
諾都土司一籌莫展的時候,另一個水西兵來報,烏撒實撲打着爲唐興師徒報仇的名義,率三萬人馬朝雙阿部殺來。
諾都聽了這個消息,震驚不已。他一方面迅速集結本部人馬,迎戰實撲三萬大軍。另一方面派了一個敢死的人,騎上快馬到大方城報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