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是是!”玉芝擡腳便要跑到沈落跟前來,卻因爲慌亂,一隻腳在門檻上勾了一下,險些跌倒,模樣甚是滑稽。
“免了免了!”沈落朝着玉芝喊了一聲:“不必請罪了,你是個好丫頭,貴妃既說不願意見別人,你就該像這樣好好守着宮門。”
孫嬤嬤看了沈落一眼,心中微微發酸,說話的語氣也不免低落:“其實如今來看貴妃的哪有多少人,都去磐柳宮巴結渝妃了……”
先前尤渝瑤是住在曲春宮的,如今封了渝妃,便搬去磐柳宮獨住一宮了。
“孫嬤嬤…”沈落擡手輕輕拍了拍孫嬤嬤的肩膀,卻是把孫嬤嬤拍的一愣。
終究孫嬤嬤是奴才,萬貴妃看重她對她尊敬,那是因爲自小的情誼,可攝政王妃…原來王妃竟是這般隨和……
從前風光時孫嬤嬤不覺得,因爲那時所有人都高看萬沛兒一眼,即使背地裡看不上萬氏武將的出生,明面上卻是奉承。
如今渝妃有了龍嗣,曲宜宮門可羅雀,這樣的探望和安慰,便顯得彌足珍貴了。
走神了一剎,孫嬤嬤又聽得沈落道:“我今日來便是特意讓沛兒開心的,若是不能,我可是要長住在曲宜宮,不達目的不罷休纔好。”
“王妃…”孫嬤嬤笑了笑,低下頭掩住眼中動容,這才領着沈落朝曲宜宮裡頭走了。
原先曲宜宮除了慣用的玉蘭、玉芝、玉隱,這幾個丫頭,旁的侍女也是不少,如今那些面孔卻都不見了。
瞧見沈落掃視了一圈周遭,孫嬤嬤立馬道:“原先宮裡侍奉的人多,現如今貴妃成日鬱郁,只覺得人多了吵鬧,便將大半的下人都遣走了。”
孫嬤嬤說這話時眼中一陣心疼,沈落只點了點頭,並未接話。
很快幾人便進了曲宜宮萬沛兒常待的偏殿。
往日沈落來,萬沛兒必定高興,大約還未進門她已經風風火火出來相迎了。
今日沈落走到裡頭,萬沛兒正坐在貴妃椅上癱着身子發愣。
聽見動靜,萬沛兒看了一眼,見是沈落,眼睛亮了亮,隨即又恢復了黯然。
不過大約她終歸是有幾分高興的,雖不似尋常那樣好的興致,卻也是坐直了身子,頗爲熱情地說了一句:“你來了。”
沈落點點頭,隨意找了張椅子坐下了。
“你這樣悶在宮裡頭,可是爲了冊妃之事還有渝妃那個孩子?”
孫嬤嬤見兩人要說些體己話,便將正要跟着進門的玉蘭和玉隱打發出去了,跟着沈落來的華懿和半夏,則是守在了門外。
等屋子裡頭只有萬沛兒自己與沈落,萬沛兒幽幽嘆了口氣:“其實我知道,我嫁的人是皇帝,根本就不可能奢望他只有我一個,可我心裡就是過不去這個坎兒……”
想是難過,萬沛兒伸手握住了手邊的茶盞暗自用力:“我一想到別的女人在他懷裡撒嬌承歡,我的心就痛…好痛……”
大約女子總是有些地方相通,沈落雖沒有這樣愛一個人,但看着萬沛兒的模樣,她的心竟也跟着難過。
說來人與人之間的緣分甚是奇妙。
萬沛兒是一團火,而沈落是一塊冰,偏生萬沛兒對沈落一見如故,而沈落,縱使在陰暗算計中長大,卻是本能地相信萬沛兒。
她下意識相信,這個熱烈的人不是僞裝出來的一團火焰,而是她天生就能溫暖別人。
起初沈落也懷疑過,可她自己也不知道那種懷疑是從什麼時候消散的,好像是冊立四妃那天。
那天宮中其她妃嬪的神色皆是複雜,有嫉妒也有得意,有羨慕也有奚落。
唯有萬沛兒。
她只是淡淡的模樣。
那個一團火一樣熱烈的人那天異常安靜,可她那雙神采奕奕的眼睛越是靜默,便越是讓人覺得難過。
美好事物的消亡總是讓人悲傷的。
沈落雖是一個心狠手辣的惡徒,可她並非生來弒殺,她一樣會被萬沛兒身上那種純粹熱烈的光所感染。
可那光如今黯淡了。
“沛兒,你後悔入宮嗎?”沈落問道。
大抵是沒有想過這個問題,萬沛兒愣了一剎,隨即茫然了片刻,最後,她堅定地搖了搖頭。
“等等…”萬沛兒驚訝的目光倏而投向沈落:“這好像是你第一次叫我的名字?”
“是嗎?”沈落眨眨眼,隨即她笑道:“其實只要你不後悔,什麼妃子什麼孩子你都不必在意,與其爲了別的女人讓自己難過,你還不如抓緊時間多跟皇上在一起。”
“可是我一想到——”
“別想。”沈落定定看着萬沛兒:“對於我們沒辦法決定和選擇的事,就不要去想。”
“可是我——”
“沒有可是。”沈落的聲音帶着一種蠱惑人心的決絕:“胡思亂想毫無意義,你的難過並不能阻止帝王恩澤後宮,但你的美貌可以。”
萬沛兒一臉茫然。
沈落笑起來,伸手在發愣的萬沛兒面前晃了晃:“你想啊,你用你的美貌拴住皇上的人和心,那他不就不會去跟別的女人卿卿我我了嗎?你如今在這裡難過,不就更給了別的女人親近他的機會?”
“可他是明君……”萬沛兒半是欣慰半是難過地低下頭去。
“他是明君也是你的夫君,你只管讓他陪你風花雪月,至於江山社稷,那是他去了別的女人宮中才應該操心的事。”
話是有些孩子氣的,但萬沛兒本就是一個孩子氣的人,若是說些大道理,她反而聽不進去,必得順着她所想去勸慰,她才能鬆快些。
果然,萬沛兒笑起來:“我從前怎麼沒發現你是一個教人用美色誤國的傢伙?”
沈落抱臂作出一副得意的模樣:“不然貴妃以爲,我是憑什麼讓攝政王搶親的?”
“咯咯咯…”萬沛兒被沈落的模樣逗得咯咯笑起來,她瞥了一眼沈落又道:“得虧攝政王搶走了你,若你真的嫁進宮來,你我便做不成好姐妹了。”
不等沈落接話,萬沛兒又端正了神色道:“其實你方纔說的那些我都知道,我之所以一直難過,其實不僅僅是因爲蘇景佑,也是因爲孫嬤嬤,因爲我娘,因爲我兄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