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宴本就是爲魯王接風舉辦的,這會兒裕太妃正關切地詢問着魯王,衆人聊了些魯王在外的趣事。
蘇岑是一個極其健談的人,那些奇聞異事被他講得精彩萬分,尤其是對於整日悶在宮裡的皇族,他的話時不時便引起一陣驚歎。
衆人的目光無不鎖定在蘇岑和魯王妃的身上,沈落此時略有慍色地瞪着蘇執,倒是無人注意的。
蘇執放下酒杯,看着沈落一臉埋怨的模樣笑了起來。
他道:“本王是攝政王,在這上殷還有什麼話是本王不能說,什麼事是本王不能做的?”
男人狹長的眸子中閃過一絲桀驁,卻與他今日所穿的一身沉穩玄青色有些不相符。
雖來上殷的時日不長,但沈落很清楚蘇執是一個心思細膩,處事謹慎的人。
可唯有每每與蘇景佑相處,便必定是不顧場合的針鋒相對。
沈落看了一眼魯王和昭王,他們正與蘇景佑和和氣氣說着話。
同樣是王爺,難道只是因爲蘇執手握攝政大權,所以兩人就不能和平共處?可沈落隱隱覺得事情沒有那麼簡單。
要真是爲了爭權奪利,以蘇執這般狂悖不馴的性子,十年前他大可以直接自己做皇帝,總不會他還爭不過一個七歲小兒吧?
若說那時候他還沒有這樣的心思,可十年時間,他手握重兵,權勢滔天,任何時刻都可以取蘇景佑而代之,可他也沒有。
似乎他們兩人之間的恩怨,並不只是單單因爲權勢。
或者說,蘇景佑不滿蘇執,可能是忌憚他,但蘇執針對蘇景佑,卻不是簡單一句心懷不軌可以概括的。
蘇執究竟是爲了什麼呢?
深宮之中,大抵只有上一輩人在後宮的齟齬纔會使兩個人的關係這般僵硬。
蘇執的母親在蘇執出生後不久便過世了,他一直是養在先大皇子蘇鈺的母妃跟前的……
“你想什麼呢?”
腦門上忽然被彈了一下,沈落這才猛然回過神來。
她搖了搖頭,只不動聲色地問:“你總說十年前便認得我,我很好奇,是因爲什麼?”
蘇執微微偏了頭,斜飛入鬢的長眉微微一挑,眉眼間的神態,倒好似劍舞一般不羈,只看得人恍然失神。
蘇執正要開口說什麼,對面的魯王蘇岑卻是先一步說話了。
“九王妃,你來上殷也有三四個月了吧,如今可還習慣?”
端坐了身姿,沈落忙點點頭:“一切都好。”
“對了老九…”蘇岑忽而皺了皺眉:“我聽說建安侯家的那位葉小姐至今還未成婚啊,莫不是還惦記着你吧?”
不等蘇執接話,蘇涵瑞也是笑了起來,隨即道:“那丫頭性子火爆,但自小就喜歡粘着老九,除了建安侯,她可是隻聽老九的話啊。”
“九王妃,那丫頭沒有找你的麻煩吧?”蘇岑問。
找麻煩自然是找了,不過沈落也不可能當着這麼多人的面擺出一副小氣的嘴臉,與個小丫頭計較,她便仍維持着得體的笑。
沈落道:“葉小姐雖是性子驕縱些,卻也不失真性情,倒是可愛的,至於找麻煩…想來建安侯府一而再的走水,大約她也忙着家中瑣事,哪裡有閒心找我的麻煩?”
“傾城那孩子我見過的。”魯王妃笑眯眯接上了沈落的話:“雖是嬌蠻任性了些,倒是個直性子,若不是她對九王爺癡心一片,想必能與九王妃成爲好友。”
沈落仍是笑,正要假意附和魯王妃的話,蘇執忽然嗤笑了一聲。
他道:“七王嫂莫不是在說笑吧?葉傾城蠢笨驕橫,偏還固執,與其說她癡心一片,不如說她是癡心妄想。”
這話對一個愛慕自己的女子來說無疑是十分殘忍的,若是葉傾城在這裡,只怕當場就要哭暈過去。
且蘇執這番話接在魯王妃後頭,未免有些不給魯王妃面子,可魯王妃神色淡然,絲毫未覺,只是點了點頭。
她道:“自古情愛便是如此,兩情相悅雖好,卻不是人人都有這個福分,大約是葉小姐沒有這個福氣吧。”
魯王妃一番話說得十分平靜,在場的人皆未覺得有什麼不妥,只當是一時多愁善感,唯有萬沛兒坐在魯王妃左近,聽了這番話卻覺出了些話中的哀傷。
想來是萬沛兒自己有傷心事,聽了這樣的話便傷感起來,魯王妃說者無意,很快又說起了別的事。
溧潞園中一片歡慶,因時不時會被魯王昭王問些問題,沈落也不好與蘇執耳語,便全心撲在應付宮宴上了,蘇執亦是如此。
原是爲了給蘇岑接風,自然宴上大多是圍繞着蘇岑在臨安十四州的趣事,衆人聊得十分盡興歡快。
蘇嬰起初爲了那二十遍嫂嫂的事覺得丟臉,不怎麼說話,到了後頭大家聊得暢快,他便也忍不住插嘴說話,漸漸便忘了先前受罰的事了。
一直聊到了幾近亥時,夜色漸深,見着裕太妃露出了倦色,衆人這才驚覺時辰已經很晚了。
實則對蘇岑所講的趣事裕太妃也是十分感興趣的,但到底坐了幾個時辰,身子撐不住,便也只能各自散了。
恭送了裕太妃回宮去,蘇景佑因明日還有早朝,便離去了,不過他是與萬沛兒一起,朝曲宜宮去了。
先前萬沛兒說兩人吵了一架,現下多半是已經和好了。
臨走前萬沛兒還不忘回頭朝沈落做了個打了勝仗般得意的表情,這纔在宮人的簇擁下離去。
其餘人則是由蘇景佑安排了些小太監,親自送出宮去。
蘇嬰住在宮裡頭,是最先被小太監帶走的,但大約是怕他不肯乖乖回去,蘇執便要親自送他回甸林殿。
不好將沈落留在溧潞園乾等着,蘇執便拉了沈落一道去。
原本是要將衣裳送給魯王妃的,方纔宴上太多人,堇王昭王皆是首次相見,不好只給魯王妃備了份禮。
雖是沈落一個人的主意,是她的禮,但卻是撇不開攝政王府這重關係。
都是兄弟,也不好讓別人覺得蘇執厚此薄彼,沈落便只能等着機會。
宴席散時魯王和昭王是一道走的,沈落便只好同蘇執往甸林殿去。
原想着之後再找機會單獨見魯王府的人,卻不想送完了堇王,沈落與蘇執又碰到了獨自一人在小太監陪同下出宮的昭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