藉着喝咖啡的動作，孫立隱蔽的打量着林鴻飛。
儘管林鴻飛的名字在國內動力領域和汽車領域已經是如雷貫耳，但他卻是第一次親自見到林鴻飛本人：這個人真的太年輕了，真讓人難以相信這麼一個年輕的人，竟然成了共和國汽車領域最輝煌的人物，連大衆汽車這樣的龐然大物都被他壓的擡不起頭來。如果不是因爲東安發動機有限公司和冰城飛機制造廠同在一座城市，這次恰好又趕上了林鴻飛和冰飛的合作，恐怕自己下次見到林鴻飛還不一定要到什麼時候吧？
他卻不知道，在自己偷偷的打量對方的同時，林鴻飛也在打量着他。
2005年後那個共和國民族汽車工業蓬勃發展的年代裡，若干個民族汽車品牌逐漸響徹全國的時候，卻很少有人知道東安動力的名字，但他們不知道，大家嘴裡一個個耳熟能詳的民族汽車品牌的汽車發動機艙內，裝的或者就有可能是東安動力的發動機，某種程度上，技術並不先進的東安動力充當了共和國民族汽車工業的心臟。
“孫總，有什麼話就說吧，說起來咱們雖然不屬於一個系統，卻也是國企一系，相互照應是應該的。”林鴻飛放下茶杯，道。
他相信只要孫立不傻，應該能夠明白自己這番話到底是什麼意思，一個能夠帶領東安發動機走向後來那麼輝煌地步的人，智商方面應該沒問題。
“林總果然跟傳說當中的一樣，義氣！”
孫立大拇指一挑，一臉的佩服，不管之前林鴻飛是不是故意抻着自己，但就衝着他這番話，孫立心裡就對林鴻飛佩服不已，能夠取得這番成就，沒有兩把刷子果然是不行的。“不瞞林總，我這次來拜訪林總，是受我們公司全體幹部職工的委託，看看咱們兩家公司有沒有在發動機領域進行合作的可能。”
“這樣啊……”林鴻飛點點頭，卻並沒有立刻回答，而是沉吟了片刻之後，才道。“孫書記今天來，是代表的你們東安發動機，還是中航工業總公司？”
這個問題真不好回答，畢竟東安發動機製造有限公司是中航工業總公司下屬的單位之一，120廠就是東安發動機在中航工業總公司內部的代號，說自己今天的到來沒有中航工業總公司的意思？這話恐怕很難讓人相信。
“我說這是我們公司自己的意思。不知道林總您相信麼？”孫立抿了抿嘴，道，說這話的時候，他手心裡結結實實的捏了一把汗。
“那就是你們東安發動機自己的意思了？”林鴻飛卻彷彿絲毫沒有對孫立的這個回答感到奇怪，他沉吟了一下，“這樣吧，不知道孫書記方不方便帶我去你們公司轉轉？”
到自己公司去轉轉……這是要去自己公司參觀？
孫立愣了一下。隨即大喜！
“沒問題！完全沒問題！”激動無比的孫立除了點頭，還是點頭，他又不傻，當然知道意味着什麼。
林鴻飛想要去參觀東安發動機的生產車間，那就說明人家對東安發動機多少有那麼一點意思，這番參觀，未免不是帶着一點考察東安發動機實力的味道，如果東安發動機的實力可以。那……說不定兩家單位還真的有合作的可能。
但激動完了，他又意識到一個很嚴重的問題，訕訕的道，“這個……林總，您去的時候，能不能……這個……嗯，低調一點？”
低調一點？那就就是不要大肆聲張唄？原本林鴻飛還有些懷疑孫立這次的行爲到底是他們東安發動機本身的意思。還是中航工業總公司的授意，但現在看來，基本上可以確定是東安發動機自己本身的意思了，否則他們完全沒必要如此。
這倒是挺符合林鴻飛的心意。現在古齊省工業製造有限公司正在和冰飛談發動機引進的事情呢，他也不想鬧的這件事人盡皆知的，點點頭，至於將來怎麼辦？船到橋頭自然直。
………
對於孫立來說，這次同林鴻飛的見面是一次勝利的見面、一次成功的見面，對於林鴻飛來說也是如此，回到公司之後，兩人不約而同的開了個會。
唯一不同的是，東安發動機召開的會議內容是動員令，但動員令的內容卻不是動員大家如何做好生產工作，而是在古齊省工業製造有限公司的一行人來公司進行考察的這件事上如何做好保密工作……大家都在同一座城市，一旦被冰城飛機制造廠知道了自己在挖他們的牆角，以兩家公司在中航工業總公司內部的地位，東安發動機還有活路麼；
至於林鴻飛，回去之後開會的內容就簡單的多了，就一個，有沒有必要同東安發動機有限公司合作。
在這個問題上，大家的態度倒是空前的一致。
“東安發動機在80年代初就開始生產微型汽車上面使用的汽油機，怎麼着也有10多年的技術積累了，不但有自己專門的生產線和生產工具，還有一個專業的技術工人隊伍，在這一點上，冰飛根本就沒法比，”作爲林鴻飛的助理，在林鴻飛說完這次的會議內容之後，袁志倫首先表明了自己的態度。
除了袁志倫，公司的首席工業工程師劉志東也是這個態度，“雖然冰城飛機制造廠是生產航空器的，但嚴格說起來，他們只是一家系統集成廠商和飛機機體制造商，他們完全沒有任何生產發動機的經驗，同東安發動機相比，他們想要形成自己的小型內燃機生產能力，並且將產品質量穩定下來，工人最少也需要經過半年以上的培訓期，在這方面，東安發動機更有優勢，從工業系統工程的角度來講，我更加看好同東安發動機的合作。”
林鴻飛點點頭，他心裡其實也是傾向於同東安發動機合作的，但既然是開會，那方方面面的態度都要照顧的到，他隨即又問起石子增的意思，“老石，你的意思呢？”
石子增之前是北郡市汽車改裝廠的廠長，也是懂技術的，在公司的歷次整合中，現在是一位副總兼管着技術管理這一塊，這次來冰城完全是被林鴻飛生拉硬拽來的，原本他並不打算說什麼，但既然林鴻飛親自點了自己的名，他就得說點什麼。
“袁助理和劉工說的都挺好，也說的很全面，”他謙虛的道，“系統工程這方面我不懂，說起來老頭子我在國企這一行裡也幹了大半輩子了，我就說一點和這次的合作不太想幹的事情吧。”
林鴻飛點點頭，“老石你說。”
雖然石子增說的謙虛，但誰都不認爲他說的真的和這次的合作不相干，有些事情，看似不相干，但當你真的做起來的時候纔會發現，這些不相干的地方往往有着意想不到的作用。
“其實就一點，冰飛在國企系統裡面，是屬於比較耀眼的企業，級別高，不管是工廠還是工人都比較傲氣；東安發動機呢，在系統裡面名聲不是很顯，雖然和冰飛一樣，是國家‘一五’期間的156個國家重點建設工程之一，但似乎總是比冰飛、沈飛、成飛這些航空器製造企業低了好幾頭，沒有那麼傲氣。我覺得吧，同東安發動機合作，可能會比較順利一些，他們提出來的合作條件估計也沒有冰飛這麼高。”
果然是家有一老如有一寶，聽到石子增的這番見解，不僅林鴻飛大爲驚訝，袁志倫和劉志東不由得面面相覷：他們還真沒有從這個角度考慮過問題。
之前只是單純的從商業和技術的角度考慮合作的可行性，但在聽了石子增這位在國企裡工作了大半輩子的老人的這番見解，他們才意識到自己忽略了一個最重要的問題：中國特色！
這個問題，就是最有中國特色的問題。
面對石子增的這番見解，在座的每一位都不得不豎起大拇指說一個“服！”字。
“老石，這麼說來，你更看好咱們公司同東安發動機的合作？”
“林總，可不敢這麼說，”石子增連連擺手，“只能說，在達到相同的效果的前提下，看上去似乎同東安發動機的合作更符合咱們公司的利益，但從另一個角度來說，其實咱們同東安發動機合作，問題也是有些的。”
“嗯？”
石子增這話一出口，不僅林鴻飛正了正身子表示自己要洗耳恭聽，會議室裡的其他人也是肅然而聽。
“最主要的還是如何協調同冰飛的關係，”石子增道，“到現在位置，我覺得，十有八九冰飛的領導們心裡都已經覺得咱們同他們在發動機方面的合作不敢說板上釘釘，也差不了太多了，咱們這一掉頭與東安發動機合作，怎麼協調雙方的關係，不至於產生誤會，估計有林總操心的。”
“老石，你就不擔心中航工業總公司的態度？”林鴻飛心中大爲奇怪。
“這有什麼好擔心的，不管冰飛還是東安發動機，都是中航工業總公司的下屬單位，總少不了他們的那一份好處。”在這個問題上，石子增很是淡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