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我大伯那邊，現在怎麼樣？”回家的路上，林鴻飛向林衛國問道。
林鴻飛的大伯林衛民，自然也是北郡市的人，兩兄弟名字很有特色，爲國爲民（衛國衛民）。
說是大伯，但其實和林衛國的年齡相差並不大，僅比林衛國大了三歲而已，在老家的某個鎮上當個副鎮長，屬於排名不靠前也不靠後的那種。小鎮子領導不多，一個並非常務副鎮長的副鎮長，竟然還破天荒的被列爲了鎮黨委成員之一，雖然在鎮黨委中排名十分靠後，可說起來也在鎮黨委會議上有了一票投票權，有了這一票投票權，便算是鎮主要領導了。
林衛國兄弟兩人，父母也都健在，兩個人都是吃“皇糧”，可算得上是及有出息，在老家那一代，說起老林家那是誰都要挑大拇指的。
兩兄弟感情一直不錯，雖然因爲工作的時間見面很少，但時常電話聯繫，林鴻飛對自己這個大伯十分敬佩。
“還不就是那樣？”一說起自己的大哥，林衛國搖搖頭，“聽說他們鎮上也準備招商引資，不過他們那個地方，連條柏油路都沒有，誰願意去投資去？”
“投資不投資的，這個其實問題不大，爸，您有沒有覺得，咱們林家，對於地方政府的影響力太弱了？”林鴻飛鼓起勇氣，將自己這段時間思考的問題說了出來。
“嗯？！”林衛國猛地轉過頭來，目光嚴厲的盯着林鴻飛。“你想說什麼？”
林鴻飛沒有被老爺子這嚴厲的目光嚇到，不以爲然的搖搖頭，“爸，您不用這麼看着我。這個問題其實我已經想了很久了，您看咱們國家那些開國的後代們，哪一個不是軍政商三界一起發展，比翼齊飛的？現在您在軍隊的發展前途指日可待，說句稍微自誇一點的話，您兒子賺錢的本事也不弱，可是咱們在政府這邊的話語權就太弱了。”
“你……到底想說什麼？”林衛國的聲音很嚴厲，可林鴻飛卻聽出來。老爺子的聲音中帶着一絲緊張。
他緊張什麼？
“爸，我就是想說，別人是沒有那個機會，可是咱們家明明都有這樣的機會了。您看，您在軍隊，我大伯在政府，我在國企，既然如此。那咱們爲什麼不相互扶持着一起走？有了我這邊資金的支持，您和大伯想必可以走的更快更遠吧？同樣，有了您和大伯對我的支持，以後誰敢欺負咱們？想要在經濟方面找出咱們家的問題。那就更不可能……”
“胡鬧！”不等林鴻飛說完，林衛國忽然鐵青着臉。低低的罵出了聲。
林鴻飛頓時楞住了：怎麼回事？
林衛國也知道自己的話重了，頓了頓。語氣緩和了一下，對林鴻飛說道，“兒子，如果你那邊能幫老家的老百姓們把日子過得好一點，能讓你大伯在鎮上更有面子，我當然很高興，可若是你做的這些都是爲了算計，算計咱們林家能夠得到多少，能夠……整天算計的都是這些蠅營狗苟的東西，以後別說你是我兒子，我林衛國丟不起這個人。”
“我林衛國頂天立地，既然當了兵，穿上了這身軍裝，就要對得起身上的這身衣服，爲了國家我林衛國無怨無悔，整天的算計這個算計那個，你小小的年紀，腦子哪裡裝的這麼多烏七八糟的東西？”
最後這番話，已經是極其的嚴厲！
若非是多了40多年的生活閱歷，說不定林鴻飛這會兒已經把持不住自己的情緒，要和林衛國大吵一架了，可林衛國這番話出口之後，林鴻飛卻明白，這個時候的共和國軍人，就是如此的單純。所以此刻，在自己老爹如此措辭嚴厲的對自己說了這番話之後，林鴻飛僅僅是愣了一下，便搖搖頭，“爸，我不同意你的觀點，你說的做法是蠅營狗苟，那麼請問，我這麼做，妨礙着誰、阻礙着誰了嗎？對社會的發展造成什麼不好的影響了嗎？我只是在盡我所能讓咱們自己家的人過的更好一些，相互扶持？這有什麼不對？”
“當然不對，你小子……”林衛國沒想到兒子竟然還敢和自己犟嘴，頓時就腦子，揚起巴掌來就要教訓兒子，可話說到這裡，林衛國才驚訝的發現，自己覺得兒子這麼算計很不好，可是到底不好在什麼地方，自己竟然說不出來！
林衛國一張老臉憋得通紅的樣子，讓林鴻飛反而笑了，“沒有吧，如果兄弟和本家之間相互照顧相互扶持也算一種歪風邪氣的話，那……”
說到這兒，林鴻飛搖搖頭，不說了。
雖然林鴻飛不說了，可林衛國哪裡會不明白他的意思？頓時氣惱不已，可如此，林衛國卻更加氣惱的發現，自己竟然拿不出反駁兒子的話來：自己和大哥之間相互扶持，家族內部之間相互扶持，這個做法有什麼不對？
什麼不對的地方都沒有，可爲什麼這番話剛纔從兒子的嘴裡說出來，就讓自己覺得那麼彆扭？
林衛國當然不知道爲什麼自己明明覺得兒子的這番話正確無比，可自己還覺得兒子的話不對：作爲一個軍人，作爲他們這一代人，從出生起，從林衛國從當兵的第一天起，他們受到的教育便是舍小家顧大家，一切以國家利益爲重，必要的時候，不要說自己這個小家，連家人也都可以爲了國家捨棄。
“我這麼說，您明白了嗎？”林鴻飛笑着給林衛國解釋道，可笑容中卻冰冷無比，殊無一絲的笑意，“我們都知道，我剛纔的說法很正確，您之所以覺得我說的話不對，是因爲這番話與您從小受到的教育和思想相牴觸……在我看來，舍小家顧大家這種說法，本身便是荒謬到了極點的說法！”
林鴻飛這番“大逆不道”的說法，頓時有惹得情緒似乎剛剛有些平靜的林衛國，額頭上青筋又是直冒。
“什麼舍小家顧大家？在我看來，國家本來就是由無數個小家構成的，連自己的小家都不愛，你相信他會愛國家這個由無數個其他人組成的大家？”
說道這裡，林鴻飛心中不由得冷笑，經過了後世的諸多網友大揭秘，很多在現在看起來腦後籠罩着光環的人，在林鴻飛看來也不過如此，也不過是一些爲了權利什麼都做的出來的政客而已，說他們爲這個國家做了些什麼，這個是真的，可若將他們拔高到神的高度，那也大可不必，“別人信不信不要緊，反正我是不信的……爸，我就問您一句，若是有一天，咱們國家真的和別的國家打起來了，我和我媽都等着您回來救我們，可您回來救我們就是當逃兵，不回來我和我媽就要死，您是願意舍小家顧大家當一個稱職的領導幹部呢，還是做一個合格的丈夫和父親？”
“這……我……”林衛國頓時愣住了，瞠目結舌不知所對。
他很想說我不能當逃兵，這話在嘴邊轉了好幾圈，卻無論如何也說不出口，老婆孩子何其無辜？爲什麼就一定要犧牲他們？；可若是抗命討回來，從出生以來受到的教育，讓林衛國又根本張不開這個嘴。
“這個命題有些大了，爸，我就問您一件事，看看我們國家的領導，無論是現在的還是從建國開始就算起的，有哪位領導在自己飛騰黃達了之後，就一心爲公，絲毫不爲自己的家人和家族的綿延考慮的？您不想您這個時候一心爲公了，將來您的孩子和家人們卻還要吃糠咽菜吧？”
“這樣一心爲公的領導多了，”大腦幾乎幾乎思考，林衛國的話便衝口而出，“有……有……”
說到這裡的時候，林衛國的臉忽然憋得通紅：也是在這個時候，他才忽然發現，那些以前學習到的那些一心爲公的領導的光榮事蹟，在自己在體制內的級別到了一定程度之後，發發現情況完全不是那麼一回事。
“這……怎麼會這樣？”剛纔還怒氣衝衝的林衛國，忽然如同泄了氣的皮球，整個人丟萎靡了起來。
林衛國的反應，卻讓林鴻飛大大的鬆了一口氣。
這些話他想要對自己老爹說已經有很久了，但卻一直沒有找到一個合適的機會，話說的糙一點兒，自己老爹就是一塊茅坑裡的石頭，又臭又硬，如果沒有合適的機會，和他說這種事情，保準會被他揍的滿頭包。
說來也巧，林鴻飛還真的要感謝這陣子的動盪，也是這陣子的動盪，讓林衛國的潛意識裡對自己以往受到的那些教育產生了一些懷疑……雖然蒼蠅不叮無縫的蛋，但既然現在這個蛋已經自己裂開了縫，那就不要怪林鴻飛這隻猥瑣的蒼蠅撲上去了。
“老話說得好嘛，人不爲己天誅地滅。”林鴻飛安慰道，“爸，別的您也不要多想，就說咱們的開國太祖，夠崇高夠偉大吧？可您也明白，當初太祖爺其實是想要‘家天下’的，當年太子去朝鮮戰場，本質上便是要去鍍一層金……說起來我們還要感謝彭總以及美國人的那顆炸彈，否則現在我們的國家是個什麼樣，還真不敢想象。”
這事兒學過歷史的人都知道，可林衛國卻從沒有從這個角度思考過，現在聽兒子這麼一說，林衛國仔細一想，竟然微微一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