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子默真是哭笑不得,他從口袋裡拿出了鑰匙來。爲了開這扇門,他特地找人配了這把鑰匙。
打開門後,杜安然又抓住了他的手。
院子裡陰森森的,一陣陣冷颼颼的冷氣。明明快要到夏季了,這兒還跟冬天似的。
杜安然看到院子裡有一株梔子花,已經打了骨朵,散發出絲絲幽香。這株梔子樹才讓杜安然感受到了這兒有生命的存在。
“我可不可以不進去……”杜安然又臨陣退縮了,她真不知道辛子默帶她這兒的目的。
話剛說完,房間裡就傳來了鐵鏈子的聲音,還伴隨着“嗚嗚嗚”的響聲。
“膽小鬼,等會兒你在門口站着。”
辛子默拉着她進了房間,門一推,一股發黴的味道撲鼻而來。
辛子默趕忙捂住了杜安然的鼻子:“忍着點,自從蕭青青走後,就沒人來看她了。”
杜安然用力點點頭,她也說不出話來了。
蕭嵐珍看到有人來了,拖着鐵鏈子就撲了過來。但鏈子有長度限制,沒等她撲多遠,鏈子又把她拉到了原地。
倒是杜安然嚇得連連退了幾步,她觀察着屋子裡,這裡還是上次來的模樣。要說變化,就是灰塵更多了,空氣更加糟糕了。
至於蕭嵐珍,還是那個樣子,蓬頭垢面,身上衣服早就黑乎乎的了。她的那雙眼睛顯得尤爲空洞,大概是因爲瘦,所以睜得很大。
蕭嵐珍一直在看着他們,很明顯,她是認得他們的。
“安然,還記得上次我們過來,她沒有說完的話嗎?”辛子默道。
“她說……”杜安然想了想,“她最後說的是‘不是我做的’……”
只是後來發生的事情太多太多,她不得不去忘記一些事。直到現在她跟辛子默重新回到這兒,她纔回憶起了那天發生的點滴。
那一天就好像是一場噩夢,揮之不去。
但惡魔也好,美夢也好,都會過去……
“對,就是這句話。”辛子默道,“當時你說她是間歇性精神病犯了,等以後再來看看。不過我就知道,她是你們母女的噩夢,你們不會再來的,所以,此後,我一個人來過幾次。”
“你的意思是,你發現了什麼?”杜安然道。
“你問她。”辛子默指了指蕭嵐珍。
“她……會說嗎?”杜安然猶豫。
辛子默上前一步,走到了蕭嵐珍的跟前,但跟她之間也保持了一段距離。
“你上次跟我說過的話,再說一遍給安然聽。”辛子默語氣很厲烈。
果然,蕭嵐珍畏畏縮縮退後了幾步,只是睜大眼睛看着辛子默。
“蕭嵐珍,就是關於你後來又回來找杜淵恆的事。”辛子默提醒。
“我不知道,不是我做的!”蕭嵐珍突然吼道,把杜安然嚇了一大跳。
“是嗎?你上次可不是這麼跟我說的!”辛子默很嚴厲。
“我什麼都沒跟你說,我跟你說什麼了!”蕭嵐珍反悔。
杜安然站在門口看着他們的一舉一動,她有點害怕。她在想,要是蕭嵐珍突然把鏈子掙脫了呢!
當然,她的擔心是多餘的,這條鐵鏈子很粗,蕭嵐珍根本無法逃開。
“不肯再重複一遍是嗎?那我倒是不介意再重複一遍我說過的話。”辛子默的語氣中都是狠戾,“你要是不肯說,從明天開始,你就等着餓死。活活餓死的滋味,你肯定沒嘗過是吧?我看你似乎迫不及待想要試試。”
蕭嵐珍終於怕了,她連連搖頭,搖完頭又拼命點頭。 wWW_ttκá n_¢ ○
“我說我說……不要餓死我……不要餓死我……”
杜安然看到,地上確實有很多事物,看上去都是新鮮的。一定不會是蕭青青買來的,那就只能是辛子默提供的了。
要是辛子默把她的路給斷了,她就只能等着餓死。
“一字不落地給我說完。”辛子默警告。
蕭嵐珍點頭:“我說,我說……”
杜安然不知道辛子默要她說什麼,她便站在一邊認真聽。此時的蕭嵐珍精神還算正常,應該不會說謊吧,再說,說謊對她而已又沒有什麼好處。
“後來,我……我不是回來找了杜淵恆嗎?我和青青真得是活不下去了,我就一時鬼迷心竅去找杜淵恆要錢。”
“錢對於杜淵恆來說真得不是什麼,他也是覺得是他弟弟做錯了事,因此很爽快地就答應了我。我當時也是覺得,他能這麼容易答應我,那也一定能答應我其他的要求……”
“於是,我就又對他說,我喜歡你,你和那個女人離婚,我們結婚……我也是真的走投無路了纔會這麼說的……杜淵恆當然是沒有答應我,後來我們就起了爭執,我錢也忘了拿就走了……”
“走的時候正好是傍晚,下着大雨響着雷。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鬼迷心竅,當時就想着報復報復杜家,我走到世和一項大工程那兒拉了施工繩……”
“我……我……我真得沒有想到……會出人命……”
蕭嵐珍說到這兒,整個人都陷入了一種苦惱和自責當中。
杜安然一愣,突然想明白了,她低聲問辛子默:“你父親……是不是那一次出的事……”
辛子默的臉上露出了悲慟的神情,良久,才點點頭:“是。”
在得到了辛子默的肯定回答後,杜安然徹底愣住了,原來,這麼多年,那場事故的主犯是蕭嵐珍……
一直有人以爲只不過是世和監管不力,讓工地出了這麼大的事,沒想到是有人故意而爲。包括她和母親,都認爲是世和的監管不力,才導致了那場事故。
當然,也包括辛子默和辛母,所有人都將這筆賬算到了世和和杜家的頭上。
“後來,接着說。”辛子默對蕭嵐珍道。
“後來我真得很害怕,很害怕,我沒有想到會出人命,還是那麼多條人命……我就去求杜淵恆,我求他放我一條生路。要是警局的人來了,肯定是會查到我頭上的。我哭着求杜淵恆,杜淵恆一開始不同意,但我就威脅他把杜家的醜事說出去。”
“就這樣,杜淵恆同意了,幫我把事情瞞了下來,後來我聽說杜淵恆做了賠付,但警察局的人確實沒有再找到我……我後來也不敢再去杜家了,我就帶着青青一直躲在了這兒……”
杜安然很震驚,她沒有想到她父親當年一念之差護了蕭嵐珍,卻給後來的種種埋下了伏筆。
陰差陽錯,最無情的,終是命運。
辛子默再次聽蕭嵐珍重複了一遍往事,心痛不已。
杜安然知道辛子默心裡不好受,但他爲了讓她和母親心裡好受,親自帶她來到這裡。
杜安然往前走了幾步,一把握住辛子默的手。
她發現,他本是溫暖的大手也在此時變得冰涼冰涼。她握着他的手,也許,兩隻冰冷的手可以相互取暖……
“我說完了……”蕭嵐珍彷彿完成了一件任務似的,鬆了一口氣。
提到往事,杜安然發現她整個人還是戰戰兢兢的。
“蕭嵐珍,你這一生很失敗。”杜安然對她道。
這個女人,這一輩子就生活在自我的世界和貪婪的慾望中了,直到現在晚年,過着悲慘的生活。
有時候,造成悲劇的那個人,恰恰是自己。
“我會後悔,可是後悔又有什麼用呢……”蕭嵐珍苦笑。
“因爲你只要後悔而沒有行動,你沒有振作起來,也沒有去付出自己的努力,你只知道索取和坐享其成。”杜安然道。
“我已經付出了一生的代價,我也沒有一輩子再重來了……”蕭嵐珍的目光依舊一片空洞。
“安然,我今天帶你過來就是想告訴你,當年的時候,你和你母親都沒有錯。你父親有錯,但你父親已經去世了。”辛子默道。
杜安然低下了頭,良久,她擡頭看着他的眼睛:“那你……願意原諒我們?”
“我很早之前就跟你說過,我已經不嫉恨杜家了,只是我母親那兒,還需要時間。”辛子默亦看着她。
杜安然微微一笑:“走吧,我們回去。我還沒吃晚飯……”
“嗯。”辛子默反握住杜安然的手,將她帶出了房間。
身後是蕭嵐珍拖着鏈子的聲音,很響。還有她焦急的吶喊聲:“你不要忘了你說的話,隔一週給我送東西!”
辛子默沒有再理蕭嵐珍,只是擁着杜安然走出了這家大院。這兒環境不好,辛子默還怕杜安然呆久了身體會不適。
臨走時,藉着微弱的光亮,杜安然最後看了一眼這間小屋。以後,永遠都不會來了!
就讓二十年的恩恩怨怨,從此都深埋。直到某一天,蕭嵐珍也去世了……
“她今天沒有犯病,倒還清醒。”往回走的路上,杜安然對辛子默道。
“其實她大多數時候是清醒的,不過清醒的時間長了就會痛苦,於是久而久之就有了間歇性精神病。”辛子默道。
“你以後還會經常來給她送東西?”杜安然很好奇,因爲,這纔是傷害他父親性命的直接兇手。
“我剛剛也答應她了,人總不能言而無信,是不是?我以後會讓助理過來的。”辛子默道,“不過,以前她能活着是因爲蕭青青還在,現在她在這個世上唯一的寄託都沒有了,我想,她應該是活不了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