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六章

“不許去!”流雲聲音好大。

“去有什麼關係?看你那副樣子。”沈珊瑚哼了一聲。

我左右看看,以流雲和沈珊瑚爲首,眼下衆人分成兩派,流雲等人堅決反對我去,而沈珊瑚則覺得去了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齊磊送來一張普普通通的紅雲箋,上面寫了一行小字,“有事相告,已派車馬來接。”

“這怎麼能去?”流雲漲紅了臉,瞪眼看着沈珊瑚,“要是有危險怎麼辦?”

“有什麼危險?他還能把小眉吃了不成?你多想了。”沈珊瑚淡然的道。

“沒有危險?那他幹嘛非挑今天這個大日子?小眉,你還是別去了,他以前可劫過你一次!”安豐躺在軟榻上叫道。

確實,不過那是老黃曆了,大家擔心我是好意,但是主意還是要自己來拿,我看着這張紅箋,回想起送走阿木漢那天齊磊臉上的笑容,突然覺得自己應該去一趟。

“你還是去吧。”小翠突然道,“我擔保你去了沒事,他肯定有話想跟你說。”

“小翠、、、、、”我看着她。

“是啊,去吧。”謝安懷從門外走進,“馬車已經給你備好了。”

“公子!”安豐和流雲等人都叫了起來。

謝安懷理也不理,只對我道:“他在城外的船上等你。”

船?

坐了馬車,一路趕到河邊,雖然是初冬,但是河水卻還沒上凍,我被人迎着往停在河邊的一座大船上走,心中納罕,齊磊爲何非要在船上見我?

“柳姑娘,請進去吧,我家主人等着呢。”齊磊府中的一名家僕對我笑道。

這名家僕是我在西域便認識的,我笑道:“齊三哥,你家主人爲何選在船上見我?這麼冷的天,他倒是好興致。”

齊三哥搖搖頭,笑道:“主人的事情我們不清楚,柳姑娘,請上去吧。”

一陣風吹過,我打了個寒戰,突然覺得很氣憤。

今天可是本姑娘及笄的大日子,竟然還要花半個時辰,巴巴的趕到船上來見人,好吧,如果齊磊沒什麼重要的話要說,我就把他打成豬頭再回去。

進了內艙,我擡頭一看,立刻愣在了那裡。

好一副後宮圖!

艙內溫暖如春,佈置的十分豪奢,齊磊穿着家常棉服,頭髮隨意的扎着,坐在中央主座上,儀態瀟灑的看着我,笑道:“小眉,你來的好快。”

他身旁跪坐了兩名美女,正低垂着眼,輕輕的爲他捶肩斟酒,旁邊坐了一名滿頭珠翠的素衣美女,眉眼風流,笑容嫵媚,面前放了一架琴,她正看着琴絃,見我進來,對我笑了笑。

哦哦!我有點失神,就算是齊磊在西域的本宅,我也從沒見過他身邊有這樣美麗的風情女子,眼下是國喪,他倒真是會享樂。

“柳姑娘,請坐。”一名青衣侍女上前爲我佈置軟墊,我道了謝坐下,她又殷勤的爲我寬去外衣,遞給我荷葉金盃,爲我倒了杯乳酒。

“這是你最喜歡喝的西域乳酒,嚐嚐吧。”齊磊笑道。

那美女笑道:“柳姑娘,您喜歡什麼曲子?”

“哎?”我一時間沒適應過來。

“彈首《慕春》好了。”齊磊笑道,他轉向我,“第一次看到你把頭髮梳起來,及笄後的你更美了。”

“謝謝,我也是第一次看到你把頭髮放下來。”來的急,沒把頭髮放下來,我對他笑笑,低頭抿了一口乳酒,唔,酒里加了薑絲,是我喜歡的風味。

“大家都很奇怪,你爲什麼非要挑今天和我見面。”我擡頭對齊磊道,“你有什麼事情要跟我說嗎?”

“不去參加你的及笄禮,卻偏偏要把你叫出來?”齊磊笑道,“啊,原諒我的無禮吧,我是有件事情要告訴你,小眉,我病了,你知道,生病的人,脾氣總是古怪的,小眉,喝酒啊。”

“你病了?”我有點詫異,“大夫怎麼說?”

“大夫說我如果不動內力,還可以苟延殘喘,如果動了,三年之內便會七竅流血而亡。”齊磊的語氣輕鬆的像是說明天的天氣。

七竅流血?我愣愣的瞪着他,手一鬆,手裡的金盃掉到地毯上,那半杯乳酒潑溼了一大片地毯,那彈琴的美人神色不動,仍舊彈的四平八穩,那兩個斟酒燒茶的婢女也仍舊一臉微笑的幫他捶肩,只有那青衣侍女趕快上前,用帕子擦拭地毯。

“你沒開玩笑?”我低聲道。

“我們好歹也認識快三年了,我經常跟你說笑話嗎?”齊磊笑道。

“你看的是什麼大夫?竟然這麼說話?跟我回忘憂谷吧,我去請醫仙來爲你診治。”

“哈?”齊磊笑道:“你想請醫仙爲我診治麼?”

“沒錯。”我道,“醫仙是回春聖手,我半死不活還能被救回來,你怎麼不行?就算醫仙不行,也有千手諦聽在,成王天生體弱,就是千手諦聽傳了他一套心法讓他不至於夭折,救你也肯定能成。”

“不可能的。”齊磊皺眉道。

“爲什麼?”我奇道,“爲什麼說不可能?”

齊磊苦笑道,“因爲說這番話的,就是醫仙啊。”

“什麼?”我腦子裡嗡嗡的,響成一片。

“你中毒後在忘憂谷調養,謝安懷傳書給我,希望我能送一盒天山雪蓮來爲你配藥,我趁着送藥到忘憂谷,順便請醫仙爲我診治,醫仙對我實言相告,我很感激他。”

我中毒後?齊磊得知自己重病,竟然是在那麼早的時候,那麼他後來帶着阿黛蘇和阿木都趕到京城、、、、、、、

“小翠知道!”我猛然站了起來,“她知道!那天你來芝味鮮找我,她曾經爲你把過脈!”

“是的,她知道,謝安懷知道的更早,但是他沒告訴你。”齊磊道。

“爲什麼不告訴我!小翠她、、、、、、”我氣的結巴起來。

“我不想告訴你。”齊磊笑道,“就算告訴了你,小眉,你能爲我做什麼呢?”

“總能幫的上忙啊。”我急道。

“可我是你的什麼人呢?”齊磊輕聲道,他看着我笑道:“就算你願意幫我,你怎麼幫呢?給我錢?我不需要,陪我三年?就算謝安懷肯願意,我也不願意讓你看到我這弒父之人的下場,七竅流血,你以爲我很願意讓你看到嗎?”

我站在那裡,啞口無言,心中一陣陣發冷。

“三年,不可能只有那麼短,只要你不動內力、、、、”腦中突然靈光一閃,我道:“你修煉了你們慕容家的心法?”

“對。”齊磊苦笑道:“小眉,你坐下來,我可不想站起來跟你說話。”

我渾身僵硬的坐下去,那青衣小婢又端過一杯酒,溫言道:“柳姑娘,您的酒。”

“謝謝。”我看着那乳酒,“可是我想喝烈酒。”

她愣了一下,笑道:“沒準備呢,我多加點薑絲給您怎樣?”

“好。”轉向齊磊,我輕聲道:“謝安懷和玉聽樓說過,慕容家的武功雖然威力驚人,但是對身體損傷極大,所以後來不許慕容家的子孫練習,你不可能不知道,爲什麼還要練它?”

“復山能偷到諸多武林世家的秘籍,我可沒有這門本事,年幼的時候,我氣不過我爹虐待我娘,一心想要變強,爲了能儘早提高自己的武功,帶我娘離開慕容家,我便偷偷修習,但我娘沒等到那一天。”齊磊沉默了一下,繼續道:“我娘死後,我爲了報復我爹,也沒有停下練功,我和曾祖不一樣,沒有他的天生神力,又是從幼年就開始修習,所以傷了本脈,曾祖臨死時,散了整整一天的功,入棺的時候連骨頭都碎掉了,醫仙送我一套心法,如果按照它修習的話,至少我能死的體面點。”齊磊仰頭喝完一杯酒,笑道:“這大概就是我這不肖子孫的報應吧。”

“你倒是送了我一份大禮。”我苦笑道。

“所以說我不是好人啊,我特意選在今天告訴你,就是希望你這輩子,只要一想到你的及笄禮,就會想到我。”齊磊舉杯笑道,“不錯的辦法吧。”

我苦笑一下,心裡酸楚,眼淚不自禁的流了下來。

“別哭,把眼淚擦掉吧,有人來接你了,被他看到,還以爲我欺負你了呢。”齊磊笑道,他把金盃一拋,艙門被撞的大開,謝安懷站在門口,笑道:“我來接人了。”

我愕然站起,“你怎麼來了?”

謝安懷看我一眼,轉頭對齊磊道:“你倒是送了一份大禮。”

齊磊大笑,“你們兩人倒真默契。”

那素衣美女笑道:“公子,要不要彈首《朋歸》?”

“不用了,我看不慣他,連酒都不用給他倒,他們兩個就要走了。”齊磊笑道。

“走?”我奇道,剛想說話,卻突然覺得眼前發黑,身體一軟,我已經被人穩穩接住,擡頭看去,謝安懷已經抱住了我,溫言道:“小眉,你睡一下吧。”

齊磊笑道:“小眉,再見了,我可不想看你哭出來,這乳酒裡放了點藥,你好好的睡一覺吧!”

什麼?這是什麼鬼主意?你們爲什麼要這麼做?張了張口,還沒等我叫出聲來,我便已經睡過去了。

這一覺也不知道睡了多久,迷迷糊糊的睜開眼睛,我猛地坐起來。

“醒了?”謝安懷坐在窗前的軟榻上,面前的小桌上放了一壺酒,他似乎正在自斟自飲。

“他走了?”我揭開被子,這一覺睡得我渾身發熱。

“走了。“謝安懷道。

我沉默了一會兒,問道:“你怎麼來了?”

“還有一封信是給我的,齊磊有話想對我說。”謝安懷喝了一杯酒,輕聲道:“他身邊的那位穿素衣的女子,也是江湖上的人,一直都很喜歡他,你可以放心,他不是虧待自己的人。”

“那就好。”我點點頭,心裡雖然難過,卻半句話也說不出來。

心頭燥熱,我走到窗前,推開了窗子,“啊,下雪了?”

鵝毛般的雪花飄飄揚揚的落到地上,只是一覺的功夫,院子裡竟然已經是琉璃世界,白成一片。

“已經下了半夜了。”謝安懷道,“大家都已經睡了。”他起身拿了一件棉衣,走過來披在我身上,從背後將我擁到他懷裡,“小心着涼。”

“他沒跟你說什麼嗎?”我輕聲問道。

“只有一句。”謝安懷道,“如果有來生的話,希望還能與你相見,這次,我一定做個好人。”

“這話說的真傻,他本來就是個好人,至少,對我很好,我要謝謝他。”我看着雪花,輕聲道,“安懷,我們會永遠在一起嗎?”

“嗯,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