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
看小憐沉默發怔了許久,祝公公忍不住輕輕喚了她一聲,見到她眸光一閃知道她回過了神,又連忙接着開口:“平陽,真的失了麼?”
小憐回頭凝視着他看了許久才緩緩地點了點頭,神色平淡:“平陽,早就失了。”
祝公公不解的眨了眨眼睛。
“平陽城在幾月前就已經入了宇文邕的囊中,這幾個月內,平陽早已經不是大齊的了。”
將身上唯一一件屬於皇后的鞋靴脫了下來,小憐換上了自己平日裡最喜歡的樸素的鞋靴,直接坐在了牀沿,輕嘆了口氣:“平陽當初已經失守了,城內的人早已經換成了周國的人,你以爲這一趟還是大齊在守平陽城麼?不是的,宇文邕在奪下平陽城後因病回朝,得了這個空當大齊才重新發力想着要在宇文邕離開的時間裡奪回平陽城的。只是,在宇文邕回到長安再回到平陽的這段時間內,大齊始終沒能攻入平陽城,等到宇文邕感覺到大齊給的壓力回到平陽的時候,大齊的機會就渺茫了許多。而後,又出了許多如同你聽到的那些傳聞裡的事情,直至高緯他真的拋下了平陽,自己回到了晉陽。”
高緯他?
雖然知道小憐和高緯在私底下應當是如同仇人一般的存在,可祝公公聽到天子的名諱就這麼被她順口的喊出來的時候,還是覺得有些汗顏,又覺得心中有些刺激。
“左皇后!”
寢殿外忽然傳來喊聲,小憐看了一眼祝公公,然後站起身子向殿門走去。
從外頭跑入殿內的人正是桃香。
桃香見到小憐已經將皇后衣飾換了下來有一瞬間的微怔,隨後連忙上前,在小憐和祝公公驚詫的注視下把一旁剛剛被小憐從身上脫下的服飾全部攬入懷中,猛地回過身子看着他們兩個人:“皇上讓您馬上出宮。”
出宮?
小憐有些木然的回頭看了一眼自己剛剛坐過的牀沿,沒想到還沒來得及坐熱就要離開了?這還能算是回到了邯鄲宮嗎?
“你還愣着做什麼!”
看到祝公公一臉呆愣的站在一旁,桃香把手中的皇后衣飾拋到他的懷中,然後指着剛剛被兩名內侍搬着進入殿內的木箱子道:“把這些都整理好然後裝入箱子裡。皇上在催促,所以我們的速度必須要快些。”
小憐看了還沒能反應過來究竟發生了什麼的祝公公一眼,快步繞過兩名搬着木箱子的內侍,走到桃香的身份,不解的看着她:“怎麼回事?不是纔到晉陽,爲何要離開?”
“這個奴婢也不清楚。”
桃香恭恭敬敬的朝小憐行了個禮,臉上雖然沉靜,眸中的急切卻無法很好的隱藏:“只是皇上下令讓奴婢等人將您需要的東西都準備好,然後到宮門外與皇上會合,皇上要去北朔州。”
北朔州?
小憐來不及細想什麼,輕輕地將本就不是全力擋在她身前的桃香推開,然後跑出了寢殿。身後還傳來祝公公和桃香的呼喚聲,她卻像是什麼都聽不到,憑着自己記憶中對邯鄲宮的議事殿的方位奔過去。
她非常清楚的意識到高緯在這個時候說要去北朔州的意義是什麼!
晉陽對大齊來說是何其重要的地方!
不說大齊,就是歷朝歷代,都把晉陽這個地方看得非常重要!
她原本以爲高緯不在發力要奪回平陽城是爲了積存兵力來保衛晉陽,卻沒想到他們才踏入邯鄲宮沒有多久,就傳來他要拋棄晉陽出逃北朔州的事情。她的確對他有着不好的情緒,也的確認爲他沒有能夠好好治理大齊的能力,可在她的心裡卻不覺得他因此就能夠輕易地把大齊一向看如命脈的晉陽就這樣放棄掉啊!
若是晉陽真的失守了,這和平陽失守就完全是不同的概念了。晉陽失守,周軍就能夠從這裡長驅直入攻下鄴城,依大齊目前的狀況就真的再無還手之力了。而大齊,真的會因爲這樣的一個決策,就永遠的葬身在歷史長河中,再無高氏大齊了。
她還不希望大齊真的就這個樣子失了。
不知道自己的身後是否還有人追過來,小憐站在一處樓牆上,遠遠地就能夠看見高緯還穿着這幾日沒能換洗的衣袍站在一衆大臣中央,而那樣子竟顯得十分狼狽。
小憐還記得自己是聽說大臣要找高緯商議事情的,如今還未到議事殿就瞧見這些人全部聚集在這裡的確讓人匪夷所思。她往前走了一些,視線繞過幾個人頭就瞧見在高緯的面前正跪着一個有些肥壯的男子,額頭上滿是熱汗,一張嘴張張合合的一直在說着什麼。
小憐認得他。
她還小的時候,因爲在高肅的府上暫居,即便從來沒有正式出來見過人,但到高肅府上做客的人她還是躲在暗處見過的。這個跪在高緯面前的人,當年她就在高肅的府上見過,還見過好幾次,因爲他正是高肅的弟弟——
高延宗。
她還記得,那個時候在高延宗離開後,自己坐在高肅的大腿上,不知天高地厚的嘲笑過高肅,說“你的弟弟爲什麼長得如此肥壯,肥頭大耳的真是讓人覺得好笑”。那個時候高肅也並沒有嚴肅的責罵她什麼,倒是說了高延宗的肥胖是許多人都拿來說過的事情,但高延宗自己並不表現的很介意,漸漸地也沒人再拿這件事情做文章了。談到高延宗的時候,她還清楚地從高肅的眉眼中看到了惋惜的神色,而當她問起他爲什麼露出這樣的表情時,他說因爲他很在意這個弟弟,可他的性子卻有些殘暴,不能很好的體諒到民間百姓的疾苦,雖然不是什麼大惡之人,但有的時候的作法卻還是會讓他覺得很不開心,也常常責怪自己沒能教導好這位和自己感情頗好的弟弟。
藉着記憶裡以前高肅對高延宗的描述,小憐完全無法接受這樣一個性格的高延宗竟然會跪在高緯的面前,而那個樣子卻很顯然不是因爲他犯了事在請求恕罪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