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流煙頷首說道:“吳國公但言無妨。”
朱元璋深深的長嘆了一口氣,便開口對着楚流煙說道:“本國公只是眼見時下時局艱難,鮮能補救,本國公雖能撫衷循省,不過時勢乖背,情勢猶如江河日下,人心雖未離散,然而顧望之徒殊多,本國公也不得不謹慎從事,以免泄漏了機密。”
楚流煙輕聲接口說道:“這是自然,流煙理會的來。”
朱元璋自顧自的繼續說道:“本國公雖然素有策馬高,崗(爲了和諧),攬轡而澄清天下之志。昧於時事之艱難,雖行事謹慎,如履薄冰,然猶有力有未逮之處,或審察失當之事,本國公雖然殄爲應天之民牧,不能護的應天臣民之周全,今日思之,實則負疚良深。”
楚流煙一聽吳國公忽做自責之言,心中詫異,連忙接口說道:“吳國公起兵濠梁,削平大難,生性實則忠誠堅忍,當茲時局艱難之積,吳國公獨任其艱,力疾從公,登高一呼,羣雄歸附,於今漢人宗社復興有望,朝野攸賴,實則吳國公之功勞。而今漢王陳友諒悍然率部來犯,不過是一時艱難,必當有退兵之時,此才人力不可預知之事,吳國公不必自責過甚。”
聽了楚流煙的這番勸服,朱元璋似乎心中略微舒服了一些,便對着楚流煙說道:“多謝楚軍師溫言慰籍。此番我在送給滁州將領連城訣的私人信箋上特意衿上應天城的城防大印,原是爲了取信於他。”
楚流煙一聽之下,覺得有些奇怪,爲何吳國公朱元璋會說將應天城防大印衿在給滁州將領連城訣的私函之上,居然是爲了取信於人。
心中有此疑惑,楚流煙也就沒有多少顧忌,對着朱元璋說道:“吳國公私下裡頭送給連城訣的信函裡頭,理應衿上私印,如此方纔得當,爲何吳國公反而不顧及此事,衿上公府的大印,莫非其中有些玄機不成。”
朱元璋笑了笑說道:“楚軍師有此一問,自是當然。不過楚軍師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滁州的十多萬的將來雖然隸屬我的麾下,不過這些人卻只是對着他們的頭子滁州將領連城訣言聽計從,無論何事都要惟連城訣馬首是瞻。相信這一點楚軍師也是深有覺察的,連城訣此人雖然只是一介武,可是其人心機深沉,胸有城府,行事也是果決,當斷則斷。待人接物,更是八面玲瓏,手腕高超,絕非是池中之物,楚軍師定然能夠得窺其人行藏和抱負。”
聽聞了朱元璋對於連城訣的話語,楚流煙忽然覺得朱元璋實在是有些獨特的知人之明,她和連城訣打過幾次交道,心知此人絕非是軍中一般的武將可比。朱元璋對於此人所下的定語倒是十分貼切。
楚流煙笑着對着吳國公朱元璋附和着說道:“吳國公所言極是,屬下雖然同此人只是有過數面之緣,不過也是可是得見其人的絕非是一般的無知武夫,其人心中自由溝壑,遠非滁州數十萬的兵馬中的那幫不通時務的其他將領可以比擬,不過其人的操守卻不是如何的高潔。”
吳國公朱元璋呵呵一笑說道:“果是如此,楚軍師的看法於本國公不謀而合,生逢亂世,平日於操守二字,連城訣如何能知講求。所以本國公不得不誘之以重利,另外衿上了應天的城防大印以示此事是本國公的定見,絕不會事後不認賬。若是連城訣見到了此信,就算是未必聽我之言,可是也必然會心動,只要連城訣心中懷着如此想法,就算不幫我,也一定不會乘機害我。”
楚流煙對着吳國公朱元璋微微一頷首,表示對着朱元璋的話語也是贊同。連城訣的爲人楚流煙雖然知之不深,不過連城訣的排場楚流煙倒是見過了,手面極爲闊粗大方,滁州將領大多剋扣兵丁的糧餉,而且小明王韓林兒喜好揮霍無度,作爲滁州的將領,自然不免沾染了一些舊日主子好大喜功的習氣。
直到此時楚流煙方纔明白朱元璋如此做法原來真的是另有隱情,其間的曲折楚流煙一直沒能想明白。
如今一聽吳國公朱元璋的開釋之後,對於朱元璋的做法楚流煙雖然覺得有些過於滑頭,不過眼下的情勢也不能不如此行事。
吳國公朱元璋笑着說道:“軍中的歷來的情形楚軍師也是知道的,應天兵馬原本就和滁州兵馬本相隔閡,就算是兩軍雖是時有合作,不過兩相猜忌,鮮克有終,互相不能取信於友軍。由此則兩軍將士愈涉疑懼,一聞協力作戰,動輒蹙額,視爲畏途。即便悉心籌劃,兩軍協同,訂就攻守同盟之血誓,也不能稍減兩軍互相猜忌之心。”
楚流煙自然是明白這個情形,不過雖然是心中洞然,對於這般情勢也是無可奈何。畢竟滁州兵馬原本是隸屬於小明王韓林兒所有,不管如何滁州的將領和兵勇在眼下尚不能和應天的軍馬一般無二,親密無間。
想到此處,楚流煙更是想到了幾日之前,滁州營盤裡頭來了幾個將領來徐達將軍麾下的營盤裡頭滋事搗亂,說起來也是應爲滁州的兵馬對於應天兵馬沒有同心同德,戮力對外。
“吳國公所言不差,就流煙所知,滁州將領和應天的將領之間枝梧齷齪,兩不相服之事,屬下非當時有所聞,也是有過身歷的。”楚流煙不徐不疾的對着朱元璋說道。
“楚軍師有過身歷之事。”朱元璋沉吟了一下,隨即一拍額頭說道:“本國公糊塗了,楚軍師曾今和本國公提及此事,上次楚軍師說在徐達將軍的營盤之中遇到幾個前來滋事的滁州將領,將徐達軍中的將領折辱了一頓,幸而楚軍師巡視軍營,恰好遇到而來此事,楚軍師便出手教訓了滁州將領,折服了滁州將領之後,隨即便讓那些前來滋事的滁州將領從今往後不要再到徐達將軍的營盤之內無理取鬧了。”
說到這裡,朱元璋便轉過頭來對着楚流煙說道:“不知道本國公所記之事和當日流煙所言之事是否有所出入?”
楚流煙沒有想到吳國公朱元璋居然連此事還記得如此清楚,楚流煙上次只是不經意的跟朱元璋提過一次,卻沒有想到朱元璋居然將所有的事情都記得一清二楚。
對於吳國公朱元璋的這般才能,楚流煙自覺自愧不如,心中暗自驚訝。
驚訝一陣之後,楚流煙也暗自告誡自己,若是日後有一些事情要瞞着朱元璋的話,最好是一絲一毫也不要告訴朱元璋得知的話,勢必是事情都沒有法子掩蓋過去。
不過對於吳國公朱元璋的問詢,楚流煙也不能置之不理,便對着朱元璋說道:“吳國公記得一點也不差,當日將是發生了這樣子的事情,吳國公當真是有心,屬下尚且快要忘卻的事情,吳國公不過是聽的屬下說過一次而已,居然記得如此之清楚。”
朱元璋有些謙遜的笑了笑說道:“不是本國公有心要記住了此事,只是這些話都是楚軍師對於本國公所提及的,本國公對於楚軍師的話語自然是極爲關切,就算是小事一樁,也會牢牢的記在心頭。”
看着朱元璋的一臉的笑意,楚流煙卻不知道自己到底該說些什麼好,對於吳國公方纔的這番言辭,楚流煙隱隱約約的覺得朱元璋似乎話裡有話,不過究竟是如此,一時之間還是有些吃不準。
莫非吳國公朱元璋對於自己極爲傾心,是以連自己說過的每一句言辭都記到了心裡頭。
楚流煙的心底深處忽然冒出這麼一個想法來,不過對於楚流煙而言,目下的情勢實在是有些尷尬。
楚流煙一意會到此,心頭鹿撞,覺得自己這些年來居然漠視了吳國公對於自己的情感。
若是不是如此,吳國公又爲何會對自己說出這般話語,楚流煙心裡頭還是有些疑惑不解。
不過即便如此,楚流煙也不願意將這些事情跟眼前的吳國公朱元璋求證一二。
“吳國公說笑了,這是吳國公的才能,和流煙又有何相干。”楚流煙低垂下頭來,言語晦澀的對着朱元璋說道。
吳國公朱元璋一望,只見嬌羞可人的楚流煙已然低下頭去,只是露出一段雪白的皓頸,凝脂一般的亮的有些晃眼。
不過楚流煙的這種態度,吳國公朱元璋也是知道楚流煙定然是不會和自己在這個問題上深究下去。
方纔楚流煙的這番表示,自然是故意曲解了自己的原來,也藉此對自己表明了態度。
楚流煙的心裡頭確實是如此打算,不管如何,眼下卻沒有心思琢磨吳國公朱元璋對於自己究竟何等的意思,心中記掛的還是徐達將軍能夠早日被吳國公釋放出來。
“吳國公,不知徐達將軍眼下在何處。”楚流煙口不擇言的問了一句。
話一出口,楚流煙就有些失悔,如此問話豈不是表明自己知道徐達如今已然不在應天的監牢之中了麼。
楚流煙很在意的凝視着吳國公朱元璋,想要知道吳國公朱元璋對於自己方纔的問話有何表示。
萬幸的是,吳國公朱元璋似乎不知道自己方纔話語之中的疏漏之處,只是淡淡了回了一句:“徐達將軍眼下正在本國公的府邸之中,若是楚軍師眼下要去見他,本國公即刻便可以帶路。”
“果真是如此,徐達將軍果真是在吳國公的府邸之中麼。”楚流煙又驚又喜的追問道。
“不錯,徐達將軍因爲小明王韓林兒一事和滁州兵馬結仇,本國公生怕徐達將軍會糟了滁州兵馬的暗算,是以就悄悄的安排了一些心腹之患人,將徐達將軍隱秘提出了應天監牢,移到了本國公府邸中的一處偏僻的別院。”
聽聞了五個朱元璋的話語,楚流煙方纔知道自己和徐達麾下的將領暗中派人將應天城的茶樓酒肆,客棧民居給搜尋了一遍,就是沒能早到朱元璋軟禁徐達的所在,原來是吳國公將徐達藏着了自己的府邸之中,怪不得自己遍佈耳線,依然是毫無結果。
楚流煙暗自詫異,吳國公的手法還不是一般的高明,居然將徐達移轉到了自己的府邸之中,時刻置於自己的把握之中,也就等於抓住了一個出奇制勝的棋子,能夠在最爲緊要的關頭出奇制勝,吳國公如此處心積慮,必然是想要在最後的關口犧牲了徐達將軍,藉以收買滁州兵馬。
保護徐達這般冠冕堂皇的帽子下面隱藏着這般不可爲人所知機密,楚流煙雖然意會到了此事,卻沒有絲毫要揭穿吳國公朱元璋的意思。
不過不管如何,眼下的當務之急還是先去見一見徐達。
楚流煙在心裡頭打定了主意,決意先不理會吳國公朱元璋對於自己的態度,先行跟吳國公去別院見一見徐達。
“既然如此,就勞煩吳國公帶着屬下先行去別院一趟,流煙和徐達將軍已然有數日未見了,心中十分掛念。”
吳國公朱元璋一聽,心中卻起了別的念頭,方纔楚流煙的無心之失,已然讓吳國公朱元璋心中知道眼前的楚流煙定然是有過要營救徐達出應天牢獄的舉動,看來前些日子李善長對自己聲言之事果然是有些道理的,很有可能軍中是有一股逆流,想要藉着這個機會救出徐達。
不過已然是時過境遷,朱元璋心知想要追究也是來不及了,思忖了一下,覺得眼下也不必去談它了。
楚流煙卻不知道朱元璋心中是如此的想法,只是覺得吳國公忽然沉默了下來。
楚流煙擡眼一看,只見朱元璋的似乎面有憂色,便開口相詢道:“吳國公面色不豫,是否心中有事。”
聽的楚流煙這聲叫喚,吳國公朱元璋不由擡起頭來,掩飾的笑着說道:“楚軍師請寬心,本國公不過是想到了日間軍務安排之事,並非是心中有事,楚軍師不必爲本國公憂心。”
楚流煙一聽朱元璋斷然否決而來自己的話語,也不疑有他,直道是吳國公在軍情上的事體,也不便繼續出言相詢,也沉默了下來。
兩人相對沉默了一陣,朱元璋忽然失驚般的叫到:“楚軍師不是對要去探視徐達將軍,就請隨我一同入內吧。”
楚流煙方纔不知朱元璋對自己言及的一番話到底是何等的情意,不過眼下一聽朱元璋作此邀請,也不便峻拒,便答應了朱元璋的邀請,對着朱元璋說道:“流煙也真有此意,既然吳國公相請,自然是恭敬不如從命。”
朱元璋微微一笑,便站起身來,轉到楚流煙的身邊,對着楚流煙說道:“既然如此,就請楚軍師隨我來。”
楚流煙應了一身,便跟着朱元璋的後頭,出了朱元璋的簽押房。
朱元璋和楚流煙一前一後的穿過了幾處宅院,隨即便來到了一處偏僻的所在,眼前便是一片的竹林子。
楚流煙自然是不知道吳國公朱元璋將徐達囚禁在竹林深處的一處院落之內的竹樓裡頭。
只見竹林邊上有一個水塘,竹林中有些青蔥的小路,清風徐來,美不勝收之態。
“真是絕美的蓮葉田。”楚流煙不由在吳國公朱元璋後頭輕輕的道了一句。
芙蕖出水的池塘,周邊是數不勝數的千竿青竹,時有風來,搖曳生姿。
“楚軍師覺得此地不錯麼?”吳國公回頭看了楚流煙一眼,順口就問了一聲。
“實在是難得的佳境,東坡居士有云寧可食無肉,不可居無竹。如此美景,實在是令人欣喜。”楚流煙笑靨如花的對着朱元璋笑着說道。
看着輕挪蓮步,身姿曼妙的舉步行來,臉上笑靨如花,肌膚勝雪一般的楚流煙,朱元璋不覺看的有些呆了。
朱元璋自然是知道楚流煙的心思,不過眼下的楚流煙實在是太讓朱元璋心動了。
朱元璋不由自主的伸出手去,想要去觸碰一下心目中的女神一般的楚流煙的光滑的臉蛋。
這樣子的事情,以前也做過。
朱元璋心裡頭忽然泛起了這麼一個念頭來。
楚流煙眼見朱元璋忽然癡癡呆呆的,不知道發生而來什麼事情,又見到朱元璋毫無徵兆的伸過手來,慌忙收住了腳步,連連後退了幾步。
一見楚流煙踉蹌的後退,朱元璋馬上就醒過神來,馬上就收回了伸向楚流煙的手。
楚流煙也會意過來,朱元璋方纔定然是對自己心生好感,方纔纔會有如此的舉動。
心念至此,楚流煙的臉上頓時浮現兩抹暈紅,煞是好看。
不過楚流煙心中也是知道,朱元璋定然是不會對自己輕薄無禮的,方纔的舉動不過是一時之間保持不住心神所致,對於這般的情形,她也不能出言訾罵。
朱元璋定了定心神,便對着楚流煙很是愧疚的說道:“流煙妹子,方纔,方纔,本國公並非是想要輕薄於你。不過是一時糊塗,才做出了舉動。”
“不,不是糊塗,是鬼迷心竅了,一定是鬼迷心竅了,楚軍師,你可千萬不要怪罪與我。”朱元璋忙不迭的對着楚流煙解釋着說道。
楚流煙也是心知朱元璋不會如此行事,所以也沒有責備朱元璋,只是淡淡的說了一聲道:“吳國公,流煙並無絲毫怪罪吳國公的意思,只是希望吳國公日後能夠自重,流煙別無所願,今日之事就此揭過,希望吳國公日後不要提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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