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踏入別院,迎面走來一藍衣女子,她手中提着燈籠,白皙的面頰上是被凍得通紅的鼻頭。
“白芷?”鳳盈大喜,上前握住她的手。指尖傳來的冰涼觸感叫她一愣,旋即皺眉,略帶疼惜道:“你一直在屋外等着?”
白芷是從小就跟在她身邊侍候她的大丫鬟,聰慧內斂,進退有度,前世直到她入宮她還跟隨着她,只是後來竟在皇宮內被歹人強暴,自殺了。爲此她翻遍整個洛陽,將那歹人揪出凌遲。
“晚上三小姐來鬧騰,奴婢猜小姐估計在躲着三小姐求清靜,會等三小姐睡了纔回來,便愚笨地在這院中等着,以免小姐回來無人侍候梳洗。”感受着掌心的溫度,白芷眼眶微紅,慌忙偏過臉,不讓自己的眼淚影響鳳盈的心情。
“盈兒的好白芷。”伸手抱住她,鳳盈心中僅存的漂浮感消失,取而代之是無盡的踏實。
偌大的鳳相府,只有爹爹,大哥和白芷能夠讓她心安,因爲他們瞭解她,給她的一切都那麼恰如其分。
“小姐,您受苦了,您受苦了!”白芷哽咽着,身子微微顫慄。
看到那原本白皙的肌膚染上一抹黃,觸及細嫩的雙手覆上的薄繭,她整顆心都在痛。她知道邊塞的疾苦,知道皇上的昏庸,更知道戰爭的無情。她能猜到小姐在邊疆所受的苦,所遭的難,唯一慶幸的是,小姐完好無損地回來了。
“白芷,別哭了,我不是好生生地回來了嗎?又沒缺胳膊又沒少腿的。”鳳盈不這說還好,一開口,白芷直接哭成淚人。
那淚水與虞氏的不同,虞氏叫她煩躁,白芷叫她窩心。
忽然,白芷擡頭啜泣着抹淚,扯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奴婢歡喜過頭,差點忘了小姐還未清浴,奴婢這就去燒水。”
“不必了,我乏得很,想好生休息一番。”擺擺手,鳳盈快步踱向閨房,一面走一面道:“你也回屋歇着吧,無需在門外守夜。”
她實在太累了,只想躺在軟牀上,枕着鵝絨枕好生睡一覺。
“吱呀”推開一道門縫,鳳盈輕手輕腳地閃入房間。
窗戶紙中透入稀疏月光,隱約可見榻上錦被隆起。鳳盈走過去一瞧,鳳茜睡得極安穩,小小一團縮在角落,並不佔位置,只是把她的鵝絨枕給搶了,頭上枕着一個,懷中還抱着一個。
動手扯了扯,引起鳳茜不滿的嘟囔,反將枕頭抱得更緊。
“真是……”無奈地搖搖頭,脫去外裳,踢掉靴子,倒頭躺在軟牀上,沉沉睡去。
“當!當!當!”四更的更鼓敲響,門外傳來試探的敲門聲:“二小姐,二小姐?”
榻上的鳳盈緩緩睜眼,躡手躡腳地下牀,未點燭火,就着暗淡的月光披上衣袍,汲着鞋,走到房門口。
“吱呀!”門打開一道縫。
“二……”
“噓!”朝白芷比了個噤聲的手勢,鳳盈側身走出房間,隨後把門帶上,不讓丫鬟手中的燭光擾了屋內沉睡的鳳茜。
直到走到離了屋子約莫十丈遠,鳳盈這纔看向一衆丫鬟手中的托盤,上面的將袍叫她眉頭微蹙:“這是什麼?”
“回小姐,這是老爺吩咐送來的將袍,他讓小姐抓緊時間更衣,五更上早朝。”爲首的丫鬟雙手捧上戰袍,神色恭敬柔順:“小姐要在何處更衣?”
“洛陽真麻煩!”單手接過沉得讓丫鬟微微打擺的將袍,旋身踢開最近的一間房門:“就這間。”
好帥!衆丫鬟眼中閃過驚豔,愣在原地。
她們自小侍候各位小姐夫人,見過的都是副萬年不變的嬌滴滴弱不禁風的模樣,從未遇到如此隨性帥氣的女子。
“還不進來!”屋內傳來鳳盈略顯不耐的聲音,衆丫鬟這才反應過來,慌忙一溜煙奔入屋內。
不到半刻鐘,青冠束髮,銀袍加身的鳳盈自廂房踏出,快步朝前廳走去。
明月斜照,露水未凝,鳳盈行如松柏,蒼勁傲然。
“盈兒!”前廳內來回踱步的中年男子在看到鳳盈後眼前一亮,三步並作兩步迎了上去。他略顯激動地抓住鳳盈的胳膊,上下好一番打量。脣紅齒白,玉面如畫,咋一看,好似卷中走出的江南書生,偏偏她又將袍裹身,英氣逼人。
“好,好,好!”中年男子一口氣連說了三個好,眼眶已然泛紅。
“爹!”鳳盈咧嘴,輕輕抱住鳳相,而後鬆開,哽咽道:“女兒回來了,叫爹爹掛心,是女兒不孝。”
“是爹不好,是爹不好!”鳳相說着,掩面抹淚,不忘解釋道:“夜風太大,吹得爹爹迷了眼。”
“噗嗤!”鳳盈忍不住搖頭。一別多年,爹爹還是那個口是心非的爹爹。
“咳咳!”眼看二人再聊下去就耽誤時間了,杵在旁邊被無視半響的管家假意咳了兩聲,提醒道:“老爺,正事,莫忘了正事。”
“是啊,還有正事!”鳳相一拍腦門,拉過鳳盈低聲道:“今日按理你不該早朝,但皇上昨日召爹爹進宮,聊了徹夜,並賜將袍,特別囑咐爹爹帶你入宮,許是有所賞罰。你違抗聖令,乃待罪之身,無論皇上如何裁決,你都不能任性違抗,哪怕是罷了你的官,你也得好生叩謝!”
言罷,鳳相低嘆:“最好是罷了你的官吧!”
“爹”鳳盈蠕動了幾下嘴脣,終是點頭應下。
爹爹當初將她推上戰場,實屬國家大義。
她上陣殺敵四年,刀口舔血,生死一線,爹爹定然爲她擔憂四年,才落得如今這般,年方不惑,銀髮斑斑。如今匈奴平定,四海笙歌,他亦是希望兒孫繞膝,縱享天倫。
“走吧!”拍拍她的肩,鳳相負手跨出前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