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莉婭點點頭說,“其實,我又何嘗不在擔心這個!”她望着我,她的目光勇敢而堅定,“安琪,我有個主意―――我想,我們也許應該放棄埃裡克的的舊心!因爲我相信,總有一天他會得到一顆嶄新的心!”
我張大嘴巴望着她,呆住了,我問道,“什麼叫放棄他的舊心?“我不明白愛莉婭的意思。確切地說,我不敢想象她在打一個怎樣的主意。
愛莉婭從我的神情裡看出我的想法,她點點頭說,“安琪,我認爲,我們也許應該毀掉的舊心!”
我疑惑地問,“你要怎樣毀掉它?”
愛莉婭張口說了兩個字:“火焰”
我不知道這樣做的後果,可是,我心中清楚,埃裡克的心,如同一個已經斷掉的肢體,唯一能夠將它復原的人,是海巫,而海巫是永遠不會幫助我們的。勉強留着它,不過是徒增風險。
可是,放棄了這顆舊心,就意味着完全放棄那個殘缺不全的希望,而將希望築造在一個完全不可知的未來之上。冒這樣的風險,會給我們怎樣的結果?
我說,“我希望這是個明智的決定。”
愛莉婭微笑了一下,轉過身去,埃裡克已經走到她的身邊。她伸出一隻手握起他的手,他沒有躲開,只是木然地站着,他的視線幾乎是渙散的。愛莉婭用她那雙湛藍的眼睛望着他的臉,充滿信心地,將他的手握得更緊些,放在他的心口,用她那嘶啞的,人魚的語言說,“埃裡克,從此之後,過去的一切,都一筆勾銷了。我要你從新來過!你會得到一顆全心的心,你懂嗎?“
埃裡克根本不可能知道她在說什麼,可是,他木然地看了她一眼,忽然點點頭。
我微笑搖頭。他從什麼時候起忽然變得如此聽話了?
我滿腹狐疑地問愛莉婭,“這個水晶髮簪很古怪呢!我們沒有可以打開它的咒語,你真的以爲火可以燒化它?“
愛莉婭點點頭說,“我要用的不是一般的火。”
我迷惑地望着她,不懂她在說什麼。愛莉婭將她一直拿在手中的羊皮卷向我亮了亮,說,“我看不懂人類的語言,但從這些圖畫中,我覺得這是一本魔法書。”
她從懷中拿出一條絲帕,將我手上的水跡擦乾,然後將那羊皮卷遞給我,說,“我知道,你可以看懂這個。”
我接過那書。這本書,一定已經很古老了。羊皮泛出古舊的黃色,薄薄的,散發着一股黴味。我觸摸着它的手指毫無緣由地顫抖起來。我在日光下展開羊皮卷,心中許多沉澱已久的,屬於前生的感覺忽然被攪動起來。
我耳邊忽然聽到一個聲音,“伊麗莎白,威廉已經不在了,你接受現實吧!”
然後我聽到伊麗莎白的聲音,冷得如同一塊冰,“你走開,他的東西,你拿來給我!”
那些聲音漸漸變得飄忽,漸漸淡去了。
我甩甩頭,甩掉那些聲音,看到開卷的地方,有一個手寫的大寫字母W,飛揚流動的字體,字跡已經十分模糊了。
我的心中,忽然飄過一幕往事。
×××××
夜色裡,威廉興致勃勃地拉着我的手,在一個陌生的,迷宮般的建築裡飛快地走着。他看上去比現在還要年輕幾歲,他的頭髮剪得短短的,他的眼裡閃着快樂和興奮的光。最後,我們走進一個昏暗的房間,我被一片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包圍,看不見他的人,只聽到他神秘兮兮的聲音,“你知道嗎,我一直在祈求上帝幫助我們,終於,就在昨晚,我夢見一個天使丟下了一本書給我!等我醒來,那本書竟然就放在我的牀頭!”
一片漆黑中,我的眼前忽然亮了起來。我看到威廉的雙掌上,捧了一個羊皮卷。羊皮捲髮出一道幽然的,深黃色的光暈,他的臉在這光暈中,如同一幅油畫。他眼裡閃着的希望之光如同天上最亮的星星。
“伊麗莎白,等我學了這本書上的魔法,我們就不怕他了!“他興奮地,有些孩子氣的,驕傲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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威廉的臉淡去了。那幕奇怪的回憶飄走了。我的眼前,依舊是愛莉婭和埃裡克。我問愛莉婭,“這本書你是從哪裡找來的?”
愛莉婭說,“宮殿頂樓有父親畫像的房間。”她又說,“奇怪的是,我起初派了一個女僕上去,她卻連那扇門都沒有看到,她說,頂樓是沒有房間的。安琪,看來,一切果真如同國王所說,那畫不是每個人都可以看到的!”
我現在清楚地記起了,這本書是曾經屬於威廉的。可是它又怎麼會忽然出現在那個奇怪的房間裡? Www•тt kΛn•¢ Ο
我不再去想這些想不通的東西,開始緩緩展開那本寫在羊皮捲上的書。這果真是一本魔法書,寫滿了各種給樣的魔法,咒語,還帶有各式各樣的插圖。古代的手寫體我看起來相當吃力,只是勉強看個明白而已。
我順着畫着火焰的插圖看到了那一章的題目―――“煉獄之火”
這個題目使我心慌了起來。近來,我被這些奇奇怪怪的前生的記憶片段糾纏得暈頭轉向,幾乎忘記了我心中更加緊迫的問題――現在,威廉在哪裡?他已經去了那個煉獄了嗎?煉獄到底是什麼?
我的心突突地跳着,順着那個題目讀着:
“煉獄之火,即毀滅之火,源自煉獄。人間任何事物,特別是人類一切過失,在煉獄之火中瞬間便可毀滅,焚燒成灰。”
就這樣了?沒有更多的解釋?我繼續看下去,下面有一個簡單的咒語。我胡亂地將它念出,腦中一片空茫,根本不懂咒語是不能亂唸的。
隨着我的咒語,一團明亮的,橙黃色的火焰忽然騰空而起,竟然在離我不遠的水池上燃燒起來。
我驚呆了。那火勢在水面上沒有任何燃料卻越燒越旺,朝我自己所在的方向燒來。愛莉婭已經在一旁驚叫起來。
我忙亂地去尋找羊皮書上停止這火的咒語,可是手忙腳亂中,我哪裡找的到!
就在這時,呆呆站在一旁的埃裡克忽然走了過來,他的眼中,又充滿了那種根本不屬於他的神色。他低聲唸了一句我聽不懂的話,隨着那句話,橙黃的火焰忽然熄滅了。
我驚訝地望着埃裡克―――他怎麼會知道這個咒語?我不記得他是會魔法的呀!
愛莉婭跑到他的身邊,驚異地望着他,用眼神詢問着他什麼時候學會了魔法。
埃裡克眼中陌生的眼神消失了,他眼中又一次充滿了空茫的目光。
我奇怪地望着埃裡克,我清楚地意識到,他不僅是那個失了心的人,而且,不知何時,他似乎生出了一個完全陌生的,另外一個他。這個,心理學好像叫做多重人格或者是人格分裂。
在我原本的世界裡,我的一個朋友正在攻讀心理學博士,專門研究人格分裂。記得我閒來無事時,曾經聽她和我天方夜譚地講了許多這方面的病例。記得她說過,一個有多重人格的人,通常是在受到特定刺激之後,可以突然轉變爲另一個完全不同的身份,一切情感、思想和言行完全不同,彷彿從心理上另換了一個人。這種從一種人格到另一種人格的轉化通常是突然發生的,而且,當一個人格開始“執政”時,另外的人格是意識不到的。
那個失了心的埃裡克,似乎根本已經不記得我,是個懵懵懂懂的人。可是,另外的一個埃裡克,不但認識伊麗莎白,而且似乎認識威廉,甚至,還會魔法?我無奈地嘆息着,心想,埃裡克,我到底怎樣纔可以救你?在這個世界裡,到哪裡去找心理醫生?
我不知怎樣向愛莉婭解釋這一切,她卻開口了,“安琪,你覺不覺得,埃裡克有時會被一個陌生的靈魂附體,做出他根本做不成的事來?那個陌生的靈魂,好像和伊麗莎白有什麼瓜葛呢!“
靈魂附體!這個看來比多重人格容易理解一點。我只好點點頭。
我不禁伸出手來,在池邊寫着,“你不是埃裡克,你到底是誰?“
埃裡克空茫的目光消失了,他望着我,用人類的語言,清楚地說,“伊麗莎白,你不記得我的名字了嗎?我是埃文。“
這個名字,不知怎的如同一記鐘聲在我腦中敲響,好耳熟的名字!可是,這個人到底是是誰?我絞盡腦汁,還是回憶不起。
我又寫道,“埃文,你爲什麼會附上埃裡克的身體?“
他回答說,“爲了幫助你們所有的人。“
我心中不知爲何忽然充滿了一種我無法控制的情緒,那股情緒使我的心顫抖起來,我大聲地,無法自控地用人魚的語言對他說,“我不要你的幫助!你走開,走得遠遠的,我永遠都不想再見到你!"
說完這句話,我自己也呆住了。我不知道這句話到底從何而來,更不知自己在說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