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洛小天睡得正香,突然感覺有什麼東西貼在了自己的胸口上,寬厚溫熱,像是……
他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朦朧的視線裡映進一張俊朗絕倫的臉。這一刻,他只覺得眼前的這張臉,彷彿璀璨耀眼的星辰,落在眼裡的瞬間,格外好看。
或許是因爲白天的時候參與考覈的緣故,洛小天已無法騰出清晰的腦子來鎮住氣勢洶洶的睏意。
意識還未反應過來,他的手就已經覆在了胸口的那隻素淨溫熱的手背上,口齒不清地說了句“師尊——你真好看”後,就再次睡了過去。
坐在他牀邊的顧言君,聽到這話,脣邊立刻飾上了一抹溫柔的淺笑,似乎帶有打趣的意味,輕聲回道:“這我知道。”
“嗯,知道就好……”洛小天側了一下身子,低低的囈語着。
似乎是顧言君說話的聲音對他來說殺傷力太強,這洛小天徑自嘟囔了一會兒後,竟呼吸一滯,猛的睜開了眼睛,兩顆晶亮的眼珠子瞪得又圓又大,恨不得要從顧言君的臉上看出什麼驚天大秘密來。
雖然穿了衣服,但他還是下意識的扯起被子,把自己裹了個嚴嚴實實,待怔怔地愣了片刻後,才結結巴巴地問道:“師……師尊,你……你在這幹嘛呢?”
他的視線一挪,剛好注意到顧言君手裡拿着的那枚玉墜,傍晚的時候,他洗完澡,就把那玉墜連同那套髒兮兮的衣服一起扔了,沒想到,竟然被顧言君撿回來了。
他想起顧言君曾說這玉墜能幫他通關,可自始至終,他憑的都是自己多年來積攢的運氣,頓時心口蹭的冒出一丈高的火氣,語氣不好的說道:“師尊喜歡這玉墜,就自個留着吧。”
怎知話剛剛說完,顧言君就像是壓根沒聽到似的,再次想要把那玉墜套到他的脖子上。
洛小天急忙往牀頭一縮,恨不得一巴掌呼在對方的臉上,無奈那張臉堪稱尤物,他愣是沒下去手。
好吧,只能使出小爺的殺手鐗了。
眨眼的功夫,洛小天就神乎其神的換了一張楚楚可憐的面孔,扯着顧言君的衣袖晃了晃,軟着聲音道:“師尊,戴着這東西睡覺硌得慌,等我明日,我明日保證乖乖帶上。”
一會兒我就刨坑把它埋了,看你顧言君還能往小爺脖子上套啥。
“那好吧,白天老老實實戴着它,晚上就寢的時候摘下來……不過……”顧言君看着乖乖點頭的洛小天,竟一時往前靠了靠,一雙本就凜冽透徹的眼眸,瞬間看得洛小天有點心裡發慌,“你如果敢把它埋了,或者扔了,爲師的那棵桃樹下,正好缺肥地的養料了,把你埋進去,剛剛好。”
顧言君表情平淡,語氣仍是不冷不熱的,與往常沒有任何區別,卻還是讓洛小天心頭冷顫,吃了一驚,急忙笑嘻嘻地迴應道:“師尊多慮了,小天哪敢呀。”
面上裝的乖巧懂事,心裡不知道詛咒了顧言君多少遍:你個老不死的,敢威脅我,好在本小爺心胸寬廣,暫時不跟你一般見識,等我過些日子學會了御劍飛行,行走江湖之時,我一定要把這玉墜賣了,氣死你!
一想到御劍飛行,洛小天突然有一個問題躥上心頭,問道:“師尊,明日新弟子行拜師禮,後天便要聽學習藝了,那這劍術是誰教我們?我聽段默師兄說,以前都是仙尊親自教的,那今年也是嗎?”
顧言君看出了洛小天眼裡的殷殷期盼,他若有所思的沉默片刻,從牀邊站起來後,俯視着對方淡淡說道:“不管是誰教,你只要認真聽着便是。”
洛小天坐着往牀邊挪了挪,仍是不死心的問道:“那我要想學會御劍飛行,得學多久?”
顧言君微微垂首,“爲師當年只學了一個月。”
洛小天立刻面露喜色,拍手大笑,“一個月就能學會啊,太棒了!”
“那是我,憑你的靈根等級,最少得十年吧。”
洛小天:“……”
夜晚的風漸漸涼了起來,顧言君緩緩走到窗前,關好窗子,看了一眼牀上僵成化石的洛小天后,便垂眸一笑,轉身出了房間。
在關上房門的那一剎那,他瞬間面色蒼白,無所防備的咳嗽了一聲,可能是擔心被洛小天聽到,他下意識的掩住嘴巴,小心翼翼的輕咳了起來,慢慢扶着牆壁,行色疲憊的朝着自己的房間走去。
屋裡燭光搖曳,照的四周清晰明亮。這麼多年了,顧言君仍是習慣在房間裡多點一些燭火,似乎火光不熄,過去發生的一切就永遠都不會變作虛晃的夢境。
他捂住胸口,緩緩行至書案旁坐下。靈力的消耗讓他氣息紊亂,身體中竄動的氣力像是帶了利刃一般,深深劃過他的心脈。
靈光鏡:“三殿主,你又耗損靈力,爲那呆瓜平息煞氣了,你忘了仙尊說的,你再這樣下去,會形神俱滅的。”
顧言君神色沉靜地看着書案上鋪展開的一幅畫像。畫裡有一個眉目風雅的少年,站在一片盛開的蓮花池邊,遠處寥寥幾筆的山峰若隱若現。
“形神俱滅又如何,”他的眼睛裡透着寥落,但卻是一如既往的執着與堅定,“我已經辜負了他一生,這一世,我絕對不能再讓他重走過去的路。”
靈光鏡輕聲嘆息:“唉,但願那呆瓜,能潛心修道……”
靈光鏡還未感慨完,突然聽到隔壁洛小天的房間裡,傳出了一陣鬼哭狼嚎——“嗚嗚嗚嗚,十年!我特麼哪還能活十年!”
靈光鏡無奈:“算了,隨緣吧,這世上終歸還是有奇蹟的。”
顧言君失笑,想起洛小天曾決定學會御劍飛行,然後偷出他的出山玉圭後,獨走江湖,而剛纔他的一句玩笑話,無非斷了那個雄心大志的少年的活路,也不怪他現在哭天喊地,痛徹心扉。
一時間,整個靈雲城都聽到有人在號喪。弟子齋房內,有人破口大罵:“大半夜的,哪個修仙的在哭爹呢!還讓不讓人活了!”
“你奶奶的!死全家了!不怕一會兒舌頭折了!”
斷斷續續的叫罵聲傳進了段默的耳朵裡,他身爲靈雲城入門最早的弟子,有些日常瑣事,他不得不爲四位殿主分憂。眼下,門外已經傳來了咚咚的敲門聲,四周寢室裡的新老弟子在他的房門前圍了個水泄不通,紛紛嚷嚷着讓他去把那個號喪之人揪出來,打他個十戒鞭,以平民憤。
段默無奈,只好尋着那陣鬼哭狼嚎的聲音來到了玄武殿前。
離聲音發出的源頭如此近,段默終於聽清了是誰在哭。
“小天?”
他正疑惑着洛小天爲何哭的這樣悲慘,就聽到前方有輕微的腳步聲細細傳來。
一擡頭,見是顧言君,段默立刻禮數周到的拱了拱手,接着,便開始解釋這麼晚了來此地的原因:“三殿主,有弟子反映說……”
他纔剛開口,就被顧言君打斷道:“洛小天犯了錯,我打了他幾戒鞭,難道還不允許他哭嗎?”
“打……打了幾戒鞭?”段默有些驚訝。古往今來,他記得顧言君對靈雲城的弟子從不動用戒鞭,就算是真的生氣了,也只會讓弟子去後山林子裡扎馬步,或是面壁思過,如今竟把洛小天打的如此悽悽慘慘,那得受了多大的氣。
到底是心疼這個小師弟的,段默當即便爲洛小天求情:“三殿主,您應該比我更瞭解小天的脾性,他性情豪放,不拘小節,難免會闖禍,還請您別放在心上。”
他十三歲的時候就來到了靈雲城,當時洛小天剛滿七歲。段默第一次見洛小天的時候,就覺得這孩子做事認真,懂事善良,看到他就像是看到自家的小兄弟一樣,難免會多關心他些。只是連他自己都想不明白,他只是下山歷練了一年,短短一年的時間,那個寡言少語的洛小天怎麼就性情豪放成了這般模樣。
顧言君沉默不語,看着眼前神色認真的段默半刻後,開口說道:“若沒有其他的事情,你就回去休息吧,若是其他什麼人問起來,如實回答便可。”
段默微微思量,應了一個“是”字。
待他離開玄武殿後,顧言君就趕緊去了洛小天的房間,推開門的時候,洛小天還把自己捂在被子裡哭個沒完沒了。
顧言君勾脣輕笑,搖着頭無可奈何的走上前去,一面安慰着“別哭了”,一面把那個快要哭斷氣的人從被子裡揪了出來。
洛小天睜着淚水模糊的雙眼,一看來者是顧言君,頓時哭的更加厲害了。
顧言君沒轍,只好這樣說道:“這御劍飛行,得看你要練到哪種程度,你若要與雲同行,那得需要十年,可你若只想越過幾十米高的山峰,那一個月的時間就可以達到了。”
他的話音剛落,四周的空氣立刻安靜了下來。洛小天吸着鼻涕,跟個木頭人似的瞅了顧言君許久後,半信半疑的問道:“真的?”
顧言君擡起衣袖爲他擦了擦臉,輕聲回了句:“真的。”
這兩個字,頓時讓洛小天有種守得雲開見月明的感覺,分分鐘滿血復活,瞬間趴在牀上,哈哈大笑起來。
顧言君一語不發,就那樣靜靜看着眼前變臉神速的少年,他不知道,洛小天爲什麼非要離開靈雲城,可不管他去哪裡,不管他想做什麼,他都願意一直陪着他。
此時此刻,虧得洛小天不會讀心術,若是他知道這顧言君跟定他了,沒準,他哭都不用哭,直接涼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