獸形銅鼎裡,白『色』的煙霧嫋嫋地上升,龍涎香的味道瀰漫着整個房間。
澹臺鳳鳴曲肘撐着桌面,手指在鼻樑上輕輕『揉』捏。
每當他心生矛盾,委決不下時,就會不由自主地按『揉』鼻骨。
在珍珠弊案之初,他確實是下了很大的決心,要以此爲突破口,排除一切阻擾,大刀闊斧地革新吏治,剷除腐敗。
打破前朝遺留下的陳腐舊治,重新調整朝中各派勢力的格局,建立一個生機勃勃的東晉帝國。
經過近二個月的追查,珍珠弊案牽連的泛圍越來越廣,涉案的人員也越來越多,而涉案者的身份也越來越高。
然而,教他感到心驚的,並不是這些人的身份如何高,而是牽涉的範圍竟然如此之廣。
從京城到地方州府,從衙門到軍隊,從富甲一方的商人到手握重權的封疆大吏……
這些分佈在全國各地,各行各業看似全無關聯的人,暗地裡竟然有着千絲萬縷的聯繫,似乎有一張無形的網正在他的周圍悄然張開。
小小一個內務府大臣,何來如此手眼通天的本領,攏絡了各方各面的人才,又想幹什麼?
簡秋陽當然沒有這麼大的能耐,他的背後,站着的是戚中舟;而戚中舟的背後,是他的母親,當朝太后。
他實在不願意將手中的刀,揮向自己的母親。
他更不明白的是,在彼此掙扎在人生最黑暗最痛苦的深淵的那段日子裡,他們能相依爲命,攜手走過危難。
爲何卻在權傾天下,可以安享榮華時,漸行漸遠?
難道人『性』真的如此貪婪,永遠不會滿足於得到的,永遠想擁有更多?
無可否認,他與太后之間確實存在着許多分岐,很多時候,他甚至是厭惡她?都市小說的。
做爲一個兒子,他知道自己無權指責她的生存方式。
她這一生,際遇坎坷,亮麗風光的外殼下,包裹着的不過是一顆千瘡百孔,被現實無數次撕裂的殘破的心。
他不怪她,他只恨自己無能。
可現在,他手中擁有了權力,完全有能力將她護在自己的羽翼之下,她卻已經不再需要他。
她在他們之間豎起了一道高高的牆,將他擋在了心門之外。
爲了避開與他的朝夕相對,她甚至不願意住在宮裡,寧願在偏僻的淞山構築別院,圈地爲城,獨自生活。
這一些,他雖不能理解,卻仍然願意嘗試着去接受,去包容——爲了彌補那段過往對她的虧欠。
但是,做爲一個女人,她貴爲太后,已擁有天下最尊貴的身份,有什麼理由千方百計阻擋自己兒子的前程?
難道僅僅只是一句“孃家人”就可以解釋一切?
“皇上~”上官雅風自殿外匆匆奔入。
“噓~”武德貴急忙現身阻攔,豎指就脣,示意他噤聲:“皇上在想事情呢~”
“我有要緊事,必需立刻面見皇上~”上官雅風壓低了嗓子。
“是雅風嗎?”澹臺鳳鳴已然聽到響動,淡淡地道:“讓他進來吧~”
“皇上~”上官雅風推門而入,見他滿臉倦意,眉鎖陰霾,不禁瞭然:“又在爲珍珠弊案煩心呢?”
“什麼事?”澹臺鳳鳴搖了搖手,不願意多談。
“影衛來報,二更時分,有人偷偷進了淮安候府。”上官雅風道。
“哦?”澹臺鳳鳴逸出冷笑:“一共有多少人?”
“兩個,”上官雅風瞥他一眼,補充道:“從身形看,應該是一男一女。”
“一男一女?”澹臺鳳鳴沉『吟』片刻,問:“去了何處,見了何人?”
“男的停在花園,女的進了西跨院。”
“西跨院?”澹臺鳳鳴皺眉:“雲老賊今夜宿在夫人處?”
“據影衛的報告,雲老賊一直住在如夫人處,從來不曾進過夫人的臥室。”上官雅風神『色』平靜地道:“而且,那女子進了西跨院後,一直沒有出來。”
“這麼說,”澹臺鳳鳴微微眯起了眼睛:“那女子是專程去見柳夫人的?”
“應該是的。”
“可有看清那二人長相?”澹臺鳳鳴再問。
“那男人武功深不可測,極爲機警,影衛怕打草驚蛇,未敢靠得太近,是以並未見着。”上官雅風躬身答道。
“她們說了些什麼,想必你們也未探聽得到咯?”澹臺鳳鳴嘲諷地彎起脣角。
上官雅風臉上一紅,垂下頭來:“臣慚愧。”
澹臺鳳鳴默然不語,曲着手指輕叩着桌面,半晌,忽地推開面前的那堆奏摺,站了起來:“走,看看去。”
“皇上~”上官雅風吃了一驚:“這麼晚了,你要出宮?”
“誰說朕要出宮?”澹臺鳳鳴回眸,燦然一笑。
“那,你要去哪?”上官雅風『惑』然了。
這不是在談正事呢嗎?他怎麼說走就走?
“你隨朕來就是了。”澹臺鳳鳴腳下半刻不停,一句話說完,人已到了書房外。
“皇上,”武德貴急忙趨身過來:“要回宮歇息了嗎?奴才給你備輦。”
“不必,”澹臺鳳鳴搖頭制止:“朕有些悶,讓雅風陪着在御花園裡走走就行了。”
深更半夜的,兩個男人逛御花園?
“是~”武德貴心中錯愕,卻不敢阻攔,隻眼詢問上官雅風:怎麼回事,皇上要幹嘛?
上官雅風聳聳肩——誰知道,或許皇上突然雅興大發呢?
“你若不來,朕可一個人去了。”澹臺鳳鳴回過頭來看他,眼裡閃着精光:“錯過好戲,可別怪朕。”
好戲?
上官雅風和武德貴對看一眼,異口同聲地問:“什麼好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