漁船輕快,竟然搶在渡船到來之前抵達縈州碼頭。
不過,亦已過了戌時,天『色』全黑,城門已關。
好在縈州境內因陸路難通,尤其是往返京城走水路比陸路便捷數倍,因此水運相當發達。
碼頭船舶進出頻繁,通宵達旦,過往客商錯過入城時間是常有的事。
這就催成了碼頭周邊客棧,酒店的蓬勃發展。
所以,倒也不虞晚上無處可去。
站在船頭,擡眼望去,沿岸酒旗招展,客棧林立,燈火輝煌,一片繁榮景象。
不少當地居民,乘着划子,在各商船之間穿梭,兜售着各自的產品。
唐意注意看了一下,吃的穿的玩的用的,琳琅滿目,種類齊全。
更有幾艘花船,散落在河面,在繁星交錯間,夾雜着酒香四溢,加上隱約的絲竹器樂之音,鶯聲燕嚦之語,更增活『色』生香之感。
怕去訂客房會錯過渡船靠岸,唐意索『性』就在碼頭等候。
進出港口的船隻如此之多,誰會注意這麼不起眼的小漁船?
周櫓得了她的銀子,又見她一個孤身女子,索『性』也留在船上陪她。
枯坐無聊,唐意從划子上買了些零嘴,抓了一把瓜子不急不緩地嗑着,一邊等人,一邊有一句沒一句地閒聊。
“大叔,你知不知道席家炭場總共招了多少人啊?”知己知彼,才能百戰百勝。
“這個倒沒統計,不過以前在黔州就有了,加上這大半年,陸陸續續去了好幾批,怎麼也有五六千了吧?”周櫓雖不明白她打聽這些有什麼用意,還是把自己知道的跟她講了。
“這麼多?”唐意大吃一驚。
那得要多大規模的炭場,才能養得起這批人啊?
“我們靠着縈水,捕漁爲生,一年到頭也攢不到二兩銀子。席家一年工錢就給二十兩,一次就給三年,誰家不爭着去呢?”
“大叔爲什麼沒去?”這麼高的待遇,難怪鄉人趨之若鶩。
一人六十兩,五千人就是三十萬兩!
還不包括這些人的吃穿用度。
好傢伙,這麼大手筆!
燒炭?騙鬼去吧!
她已經聞到了陰謀的味道,而且相當的濃郁!
周櫓漲紅了臉,略有些彆扭地道:“席家只要年輕力壯的,我年紀大了,他們不收。”
奇怪,周櫓最多四十來歲,身強體壯,正是年富力強的時候,這樣的好手,炭場竟然不要?
“周大叔,席家的炭場在哪裡啊?”
她先把他的底細『摸』清,待跟唐笑會合之後,『摸』到席家老巢去,就不信揪不出他的狐狸尾巴?
“這個,倒不清楚。”周櫓『摸』『摸』後腦勺,歉然地道。
“不清楚?”唐意奇道:“不是說你們村就去了百十號人?難道他們回來都不說炭場在哪裡的嗎?”
周櫓笑道:“他們都沒回來,我們又哪裡知道?”
“沒回來?”唐意翻着眼睛看他:“爲什麼?”
“他們拿了三年工錢,只去了大半年,怎麼回?”周櫓反問。
“你們村沒回,鄰村總該有人回了吧?退一萬步,別的鎮總該有人回吧?難不成這些去席家炭場做事?都市小說的,一個也沒回來過?”唐意瞪着他。
“是啊,”周櫓理所當然地道:“席家炭場開工只有一年多,自然是沒有一個回來的。”
唐意跳起來:“這麼多人,全都泥牛入海,一去不回了?”
“既然答應了人,又拿了錢,當然要做滿三年再回來。”周櫓覺得她纔是那個奇怪的人。
人怎麼可以言而無信呢?尤其對方是個如此慷慨的大善人!
唐意不可思議地嚷:“這麼說,這些人全都要等三年期滿才準回家?”
黔州跟七星縣,不過是一水之隔,這個要求未免太過離譜。
“這個,在去之前就先講好的哇。”周櫓耐心地解釋:“家裡有事,不能離開的,可以選擇不去。人家出這麼高的工錢,咱們也該盡心盡力替別人辦事,這個要求不過份啊。”
“那,”唐意大翻白眼:“你能確定去的那些人全都活着?”
周櫓感覺眼前這個姑娘簡直不可理喻:“不是活的,這麼多人難道還能都死了不成?”
“那可不一定~”唐意小聲嘀咕。
周櫓人憨厚,聽到她這不厚道的話,臉『色』僵了僵,愣是沒做聲。
這種事情,他連做夢都不敢想~“那,”唐意蹙起眉尖:“照大叔這麼說,這個炭場是隻能進不能出的咯?燒炭而已,爲什麼搞得這麼神秘呢?”
周櫓聽她說得有理,一顆心不禁七上八下起來:“難道,真的出事了?”
不,不會的,大櫓前幾天不是還捎了信回來,說一切平安嗎?
“大叔,”唐意瞧他一下子變了臉『色』,隨口問道:“你有親戚在裡面啊?”
“同是一個村,哪個不沾着親帶着故的?”周櫓眨巴着眼睛,可憐巴巴地道:“我兩個兒子,侄子,外甥……全都去了哇。”
這要真是個陷阱,那他們老周家可不就從此絕後了?
“大叔別慌,”唐意見他幾乎要哭出來,暗暗有些後悔話說得太直白了,忙竭力安撫:“我這不是閒着沒事,在胡咧咧着玩嘛,也不見得就真的出了事。”
但是,這個席家炭場,內裡肯定另有乾坤,很有必要去探探究竟的。
周櫓哪裡放得下心?
他抖抖擻擻從懷裡『摸』出一封皺皺巴巴的信出來,又是期盼又是擔憂地道:“你看,我家大櫓前天還捎了信回來,怎麼會出事,不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