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時辰之後,他們才終於把巨石移開,把壓在石頭下面的澹臺鳳鳴成功從垮塌的礦坑裡救了出來。
此時,已是他們進入礦洞後的第二天中午。
在鬼門關前走這一遭,短短七個時辰,如同一個世紀般漫長。
“快快快,小心些~”小安子小跑着在前面開道。
上官雅風和唐笑擡着唐意的擔架在前,陳風和澹臺文清擡着澹臺鳳鳴的擔架在後,一行人魚貫出了礦洞。
席翰林領着數千人跪在礦洞外,見到躺在擔架上的主子,激動得老淚縱橫。
阿彌陀佛,自己的一條老命和礦山數千人的『性』命,總算是保住了!
“席翰林,”澹臺文清蹙眉,冷冷地道:“誰讓你搞這麼大的場面的?四哥醒了準是一頓臭罵,還不快起來?”
“是~”席翰林抹了抹淚,急忙爬起來,垂着手緊隨着擔架而行。
“大夫找來了沒有?”澹臺文清問。
“來了,來了!”席翰林點頭如搗蒜:“公子入礦前就有吩咐,老夫已連夜派船入城,延請名醫,現已在莊院等候多時了。”
“記住,”澹臺文清低聲道:“讓他們保持警惕,封鎖出山的所有道路,暗中清點人數,看看到底混進來多少『奸』細?”
“接到稟報後,老夫已然暗中安排他們去辦了。”席翰林忙道:“只是,礦洞爆炸到現在已過了這麼長時間,恐怕『奸』細早就溜走了。”
“先查着吧。”澹臺文清淡淡地道。
“那一號礦洞是不是可以封了?”席翰林猶豫一會,低聲請示。
公子交待的任務還沒完成,再加上修復被炸燬的鋼廠,這些都需要時間。
礦坑裡還有沒有活人是未知數,這麼漫無目的地挖下去,不知要浪費多少人力和物力?
“暫時先別封吧,”澹臺文清想了想道:“這樣吧,你留幾百人繼續挖,其他該幹嘛幹嘛,等四哥醒了再做決定好了。”
“是~”席翰林唯唯地應了,退下去張羅。
“七公子,”陳風低笑道:“這傢伙倒是隻老狐狸,什麼責任都不肯擔。”
“只要四哥還在,我也不需要他擔什麼責任。”澹臺文清心有餘悸。
回到莊院,一名鬍子花白的大夫滿頭大汗地等在那裡。
看着他那不停哆嗦的手,澹臺文清大爲不滿:“席翰林好大的膽子!隨便拽了個行將就木的老頭,就敢糊弄我?”
“咳~”一旁的管事趙一青,尷尬地搓着手:“劉大夫是我們縈州最有名望的大夫,治好了不知道多少疑難雜症~”
陳風一看這架式,倒是明白了。
這老頭肯定是讓席翰林連蒙帶騙給弄過來的。
這一路上又是水又是山的,來到這荒山野嶺,又看這滿院子拿刀佩劍的家衛,以爲進了土匪窩,給嚇得傻了。
“我們老爺是正經的生意人,做着木炭的營生,並非什麼歹人。只因公子和小姐傷勢危重,情急之下魯莽了些,驚了老先生,切勿驚怪。”
劉大夫心裡並不相信,只是見他言語斯文,儀表堂堂,倒也不象是窮兇極惡之徒,慢慢也就鎮定下來。
好在他的膽子雖不大,名氣和醫術卻不是瞎吹的。
澹臺鳳鳴左腿骨折,肋骨斷了二根,經他妙手施治後,過了一個時辰,竟然醒了過來。
“四哥~”澹臺文清見他睜開眼睛,長長地吁了一口氣:“你可醒了!知不知道,你把大夥都給嚇死了!”
“小七~”澹臺鳳鳴環顧左右不見唐意,立刻皺眉:“她人呢?”
“放心,”澹臺文清笑嘻嘻地道:“她好着呢。”
“我問你,她人呢?”澹臺鳳鳴臉一沉。
“在隔壁啊~”澹臺文清笑:“怎麼,你還不相信我啊?”
“扶我起來。”澹臺鳳鳴冷冷地道。
“起來?那可不行!大夫說了,你多處骨折,得靜養。靜養是什麼意思,不用我說吧?”
“少廢話!”澹臺鳳鳴低叱,擡手就去掀被子。
“四哥!”澹臺文清急了,按住他不許他動:“這可不象是你,咋這麼任『性』呢?象個孩子!”
“小七~”澹臺鳳鳴望着他,眸光冷厲,從內往外滲着殺氣:“你說實話,她是不是……”
“沒沒沒!”澹臺文清一迭聲地道:“四哥你想哪去了?”
“那爲什麼不讓我見她?”
“呃~”澹臺文清見瞞不過,只得說了實話:“她,還沒醒……”
唐意除了十根手指挖土挖得禿了,血肉模糊,其實並沒有什麼大礙,只是餓了幾天,又缺乏睡眠,體力已到極限,一直陷入昏睡狀態。
眼前掠過那雙沾滿泥土混着鮮血的纖纖素手,澹臺鳳鳴沉默一陣,道:“帶我去見她。”
“你躺着,”澹臺文清拿他沒轍,只得鬆口:“我想辦法把她弄過來,行吧?”
傷成這樣還到處『亂』跑,好不容易纔接上的骨頭萬一再錯了位,以後弄成了個瘸子,這責任他可負不起!
相比之下,唐意雖體力透支,總還是個完整的,挪動一下,問題不大。
只是,怎麼把唐笑騙開,卻是個傷腦筋的事。
澹臺文清一邊走一邊嘆氣,低聲嘀咕:“早知道醒來這麼能折騰,還不如讓你繼續昏睡着呢~”
“你說什麼?”澹臺鳳鳴骨頭斷了,耳朵卻好使,冷森森地『逼』問。
“沒什麼~”澹臺文清衝他扮個鬼臉,反手掩上房門。
他躡手躡腳地溜到隔壁,貼着門縫往裡瞧。
唐笑搬了張椅子,直挺挺地守在牀邊,一副銅澆鐵鑄的模樣。
看來,想等他離開,要到下輩子了,想個啥法子跟他要人呢?
正在猶豫的當口,裡面飄出唐笑的聲音:“進來吧。”
“唐公子,”澹臺文清『摸』『摸』鼻子,推門而入:“怎麼不去休息?”
唐笑撩起眼皮,淡淡地瞟他一眼:“你不也沒歇着嗎?”
“嗨!”澹臺文清假意長嘆一聲:“我這不是沒這命嗎?四哥倒下了,這一大攤子事全都撂到我身上了!”
唐笑並不搭腔,只起身用絲帕沾了些水,細心地抹到唐意脣上。
澹臺文清瞧得暗暗皺眉頭:“唐公子,跟你商量件事。”
再怎麼說四嫂是四哥的女人,當着他的面,唐笑竟也如此毫不避忌?
沒看到就算了,既然看到了,豈能容他放肆?
“什麼?”唐笑頭也不擡。
“我想把唐姑娘移到四哥房裡去。”他直接挑明來意。
“不行!”唐笑斷然拒絕。
“她是我四嫂,你有什麼權利拒?都市小說絕?”澹臺文清火了。
“你也別忘了,”唐笑望着他,一字一句地道:“雲清歌已經死了!聖旨是他親口下的,骨灰是他親手交給我的!”
澹臺文清被他噎得一時無話可回。
“我只是暫借貴地給她靜養,”唐笑面無表情,冷冷地道:“等她醒了,我立刻帶她走。”
“你休想!”澹臺文清悖然大怒。
他炸了鋼廠,看在唐意的面子上,才忍住了不追究。
現在居然得寸進尺,在他面前狂起來了?
他以爲自己是誰?誰給他的權力?
陳風剛好從這裡路過,聽到澹臺文清在裡面咆哮,心生詫異。
七公子出了名的玩世不恭,要他發怒實在是百年一遇。
他推開門,好奇道:“出什麼事了?”
“陳風,”澹臺文清黑着臉:“你來得正好,找兩個人,把唐姑娘移到四哥房裡去。”
“你敢?”唐笑怒吼。
“怎麼,”澹臺文清冷笑:“又想用偷火『藥』炸礦山來要脅?”
“你!”唐笑氣得臉紅脖子粗,捋起了袖子:“別以爲我不敢?”
“呀!”陳風急忙衝上去,隔開二人:“這是幹什麼?讓下面的人看笑話!”
“小鳳……”極微弱的聲音忽然響起。
劍撥弩張的兩人同時扭頭,唐笑更是激動不已:“意意,你醒了?”
唐意並未醒來,被白布包裹的十指在空中胡『亂』揮舞着,喃喃囈語:“小鳳……”
看吧!她惦記的是四哥!
澹臺文清既得意又神氣瞪一眼唐笑。
唐笑愣住,臉『色』驟變,神情慘淡令陳風不忍猝睹。
他上前,輕輕地拍了拍唐笑的肩。
唐笑沒有說話,頹然跌坐回椅子裡,將頭深深在埋進手掌中……深恐夜長夢多,澹臺文清也不再找人,彎腰抄起唐意,大踏步地走到隔壁:“四哥,人給你送來了,這下可以安心了吧?”
澹臺鳳鳴焦慮不安,目不轉睛地盯着沉睡的唐意:“大夫有沒有說,她什麼時候會醒?”
澹臺文清回過頭,看一眼緊隨而至的陳風,示意他把人先接走。
“這要看她身體恢復的情況了。”陳風緊走兩步,從澹臺文清手裡接過唐意。
澹臺鳳鳴明顯蹙了下眉。
陳風一抖,僵着兩條手臂,竭力不讓唐意觸到自己的胸膛,姿勢別提多怪異。
澹臺文清彎腰脫靴,腦後似長着眼睛,頭也不擡地調侃:“四哥,你別忙着皺眉,等我把她放你身邊,保證誰也不再碰她,行不?”
“咳~”澹臺鳳鳴輕斥:“胡說什麼呢?”
澹臺文清哧地一笑,道了聲:“得罪了~”
從澹臺鳳鳴身上跨過,半跪在牀裡,再從陳風手裡接過唐意,小心翼翼地安放在他身邊,笑:“這下,你滿意了?”
澹臺鳳鳴沒有吭聲,目光緊緊地繞在唐意繞滿了白『色』絲帕,裹得象十根火腿腸的手指上。
眼裡滿是愧意和憐惜。
“她真是了不起~”澹臺文清忍不住慨嘆:“四哥,你知道嗎?要不是她用手生生挖出一條地道,從泥堆裡爬出來,你倆早就死了。”
“她是我見過的,最聰慧,最堅忍,最有毅力的女子。”陳風即驚且佩。
她的好,豈只於此?
澹臺鳳鳴依然不說話,默默地伸出手去,握住了她的。
他動作如此輕柔,如此小心。
不象是怕弄疼了她,倒象是怕她如一縷煙,就此散了。
澹臺文清和陳風對視一眼,極有默契地起身,悄悄退了出去。
還說什麼呢?
四哥的眼裡根本沒有他們,只有一個她了!
剛一出門,小安子風風火火地跑了過來:“不好了~”
“噓~”澹臺文清極忙豎起手指示意他噤聲。
“奴才該死,”小安子立刻省悟,漲紅了臉:“擾了公子休息了。”
“幹嘛呢?一驚一乍地!”陳風問。
“你們猜~”小安子恢復緊張,壓低了聲音道:“他們從礦洞裡挖出誰了?”
“誰?”澹臺文清和陳風異口同聲地問。
“葛易!”小安子一臉激動。
“他?”那兩人對視一眼,澹臺文清問:“活的死的?”
“死了!”小安子恨恨地吐口唾沫:“這傢伙身上還帶着幾包火『藥』!要不是洞塌下把他也給埋了,不知道還要死多少人!”
“這狗東西!”澹臺文清低咒一聲:“這麼死倒便宜了他!”
“他帶了多少人進山,查出來了嗎?”陳風追問。
“這個,不得而知。”小安子搖頭,道:“不知道公子醒了沒有?這事究竟該怎麼辦,還得他拿主意啊!”
“這恐怕不行~”澹臺文清立刻否定:“四哥受傷不輕,殛需靜養,不能拿這些事去煩他。”
“非也~”陳風卻持反對意見:“滋事體大,必需立刻稟報四公子。公子雖傷重,好在神智很清醒,拿些主意還是可以的。”
“那好吧~”澹臺文清沉『吟』片刻,只得同意了。
於是,一行人又折踅返而回。
“四哥~”澹臺文清推門而入,忽而愣住。
他一隻腳在門裡,一隻腳在門外,尷尬之極。
四哥真是的,都傷成這樣了,還惦着吃人豆腐……陳風機靈,從他嘎然而止的話語和神態已察知不對,再加上他知道唐意現在跟皇帝在一起,於是立刻跟着剎了車。
“七公子,你怎麼不走了?”小安子走在後面,卻不知裡面情況,傻傻地往裡闖。
澹臺文清不語,伸手,拎着他的後襟,象老鷹捉小雞一樣把他拎了回來。
“七公子~”小安子兩條腿『亂』蹬:“別拿小的開心了~”
澹臺鳳鳴神『色』不變,十分鎮定地替唐意掩上衣襟,淡淡地道:“下次進來記得先敲門。”
她被蛇咬傷的傷口附近只微微紅腫,未見發黑,看來毒素已經清除,他可以放心了。
“呃~”澹臺文清俊顏難得地一紅,垂下頭,低聲應了聲是。
“什麼事?”澹臺鳳鳴仔細地幫她掖好被角,這才撩起眼皮看了他一眼。
陳風言簡易賅地道:“葛易混進山來了,這次塌方就是他暗中使壞,投了火『藥』所致。現在他的屍體已被找到,但同黨卻下落不明。特來請示公子,要如何防範?”
“下落不明是什麼意思?”澹臺鳳鳴淡淡地問。
“就是不知道他一共帶了多少人進山,到底是全部進了礦洞,還是有人逃走,還是繼續潛在山中,都不得而知。”澹臺文清補充說明。
澹臺鳳鳴問:“有沒有吩咐席翰林清點人數?”
“查過了,”小安子急忙回道:“礦場包括船工,一共有七千五百八十四人,其中唐公子殺了三十二人,塌方死了二十七人,還有一人死在庫房,估計是爲葛易所殺;傷者共九十餘人,另有二十幾人下落不明。”
“未發現葛易的同黨?”澹臺鳳鳴又問。
“是。”小安子點頭,補了一句:“奴才估計,他們不是被壓在礦洞裡,就是已逃到縈州,向他們的主子彙報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