運籌維幄

散了朝,澹臺鳳鳴照例把上官雅風幾個人留下來商討國事,燕王去了南淮軍駐地酬軍,缺席。

思忖了一晚,他決定寧可信其有——事關母后,即便是個圈套,也必需去賭這個萬一。

“皇上,”上官雅風昨日並不在宮裡,唐意回來的事還不知情,只隱約感覺他今日情緒高漲,不覺好奇:“可是有何喜事?”

“胡說!”澹臺鳳鳴面『色』一沉,冷聲斥責:“大戰在即,喜從何來?”

可惜,他眉梢眼角含着的那抹遮不住的笑意,讓他的訓斥如此蒼白,反顯得欲蓋彌彰。

陳風和德貴幾個對視一眼,極有默契地笑了。

“你們笑什麼?”上官雅風瞧瞧這個,看看那個,如墜五里霧中。

德貴極含蓄地道:“國有戰事,家有喜事。”

陳風瞥了龍椅上春風滿面的皇帝一眼,壓低了聲音笑道:“你不覺得今日的御書房,春意融融麼?”

“什麼……”上官雅風聽得越發糊塗:“意思?”

“唐姑娘回來了~”小安子嘴快,又是個憋不住的,嘩啦啦宣佈答案。

“真的?”上官雅風眼睛一亮。

“某人小別勝新婚……”陳風說着話,小安子已呵呵地傻笑了起來。

德貴到底年長几歲,怕天子面薄,經不起調侃,忙打圓場:“好了,不提這些,說正事,正事要緊。”

“唐笑還有多久回?”澹臺鳳鳴輕咳一聲,嚴肅地問。

論到機關消息,查人找物,世上無人能出其右。

有他在,查明真假太后之事,可說事半功倍。

“他送鎮教之寶《陰陽訣》回塞外,算時間也是這幾天要回了。”上官雅風忙回道:“卑職這就派人去迎他,皇上可是有事要交給他辦?”

“嗯~”澹臺鳳鳴表示同意,淡淡地道:“在此其間,你再叫別院的影衛儘速『摸』清地牢的位置及守衛情況。”

“地牢?”陳風一怔,想起昨日唐意狼狽的模樣,奇道:“難道唐姑娘這些日子一直被關在別院?”

“還有一事大家要提高警覺,”澹臺鳳鳴並不答,冷哼一聲轉了話題:“此事不單隻牽涉到仙陽教,可能上官奕林也摻了一腳。”

“他?”陳風驚訝地道:“這怎麼可能?”

雖無直接證據,但種種跡象無不表明,仙陽教的幕後主使,正是幽居在淞山別院的太后。

太后當年被迫質在西秦十年,對西秦深惡痛覺,絕口不肯提西秦之事。

她起兵造反,又怎會與上官奕林聯手?

“小心駛得萬年船,”提起唐意,澹臺鳳鳴的眼裡掠過一絲暖『色』:“意意既然這麼說,必不是無的放矢,有必要立刻查證。”

“她見到上官奕林了?”上官雅風越發驚訝,心中升起不安,忍不住追問:“除了這些,還說別的沒有?”

如果上官奕林也摻了一腳,那從南淮借來的那十萬兵馬……“沒~”對這個問題,澹臺鳳鳴顯然並不願意多談,極冷淡地輕應一聲。

“燕王什麼時候回?”上官雅風心中忐忑。

不行,他得去核實一下,看南淮帶兵的將領是誰?若是華天佑,豈不是要糟糕?

“按理昨日應該就回府了,這時還未到,怕是喝高了。”陳風微微一笑。

“你才喝高了呢!”一聲朗笑伴着頎長的人影飄然而入。

“燕王~”衆人齊聲見禮。

澹臺文清笑眯眯地『摸』到陳風面前,曲臂勾住他的脖子:“好小子,乘本王不在,可勁埋汰我呢?”

陳風使了個卸字訣,輕鬆逃脫他的鉗制:“豈敢埋汰?臣只是實話實說。”

還說沒有喝高,現在身上還一身酒氣呢!

“小七~”澹臺鳳鳴微微蹙眉:“你的事,都辦妥了?”

“幸不辱命。”澹臺文清躬身施了一禮,直起腰來已是滿面得『色』:“華將軍已與我定下暗號,到時只等這邊發出信號,那邊即刻動手。”

“華將軍?”上官雅風失聲驚道:“可是華天佑?”

“是啊~”澹臺文清聽得他聲音有異,轉過頭去看他:“本王與華天佑滅西秦時已合作過一次,彼此也算舊識。此番能與他再度並肩做戰,本王是求之不得呢。”

“糟了!”上官雅風跺足低咒。

“華將軍驍勇善戰,是員不可多得的虎將,百里玄能派他來,足見誠意。”澹臺文清很是驚訝:“你爲何不喜反驚?”

“這……”上官雅風苦笑,實在不願意象個無知『婦』人般搬弄是非,揭人隱私。

“雅風,”澹臺鳳鳴若有所思:“關於華天佑,你是不是知道什麼?”

上次在船上談話,他就覺得雅風言猶未竟,遮遮掩掩,此時見了他的神態,越發覺得可疑。

“卑職也只是風聞,並無實據。”上官雅風一臉尷尬,紅着臉囁囁低聲:“而且,事關私密,不敢胡言。”

“雅風,有什麼就說!”澹臺文清的好奇心越發被勾了出來,走上前去,啪地一掌擊在他肩上:“幹嘛象個娘們似的,扭扭捏捏,忒不乾脆!”

“雅風,”陳風也勸道:“你要是知道什麼,還是說了吧。他身爲南淮軍的將領,身系十數萬條人命,事關重大,可馬虎不得。”

“呃,”上官雅風垂着頭,俊顏微微一紅,聲音小得不能再小地道:“卑職聽說,華將軍跟上官奕林是那啥……”

“不是吧?”意識到這句話背後的意思,所有人都愣住了。

澹臺鳳鳴最先覺得不太可能,他心裡清楚,上官奕林對唐意並不是沒有感情,只是礙於那層血緣關係,不敢越雷池而已。

既是如此,他又怎麼可能跟華天佑有特珠感情?

再說了,華天佑是南淮名將,啥時跟西秦皇帝拉上關係了?

“那啥到底是啥?”小安子沒聽得明白,見大家都一臉震愕,傻乎乎地問了一句。

“去去去,”澹臺文清曲起手指在他頭上敲了個暴慄:“大人說話小孩子不要『插』嘴,一邊玩去。”

“王爺!”小安子敢怒不敢言,捂着頭躲到一邊,卻也捨不得離去。

“百里玄對西秦一直虎視眈眈,從未停止過刺探西秦軍情的行爲。華天佑就是在駐守邊關之即,潛入西秦國內,與微服的上官奕林結識的。”

他得到的消息是,清歌新婚初期,上官奕林很是放縱過一段時間,鬧得滿城風雨。

清歌『性』子孤高冷傲,以至後來他想悔過,二人關係已然鬧僵,再無轉寰的餘地。

不過,這些舊事牽涉到清歌的清譽,他卻不想說得太詳細。

“有意思,”澹臺文清撫掌大樂:“華天佑威猛陽剛,上官奕林陰柔俊美,這二人倒是絕配。”

陳風嘆道:“如今華天佑引兵入關,上官奕林枕戈待旦,若這二人裡應外合,王爺還覺得有意思嗎?”

此話一出,滿室寂靜。

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

若果然如此,澹臺鳳鳴借的已不是兵,而是虎狼。

澹臺文清之前並不在書房,因此並不知情,聞言詫道:“上官奕林是什麼時候摻和進來的?”

“朕慢慢再跟你解釋。”澹臺鳳鳴不願意多提,淡淡地道:“你立刻派人暗中密切關注華天佑的行蹤,看他與何人來往?如有異動,也好早做打算。”

“可,”澹臺文清也知事態緊急,收起玩笑之心:“糧草已按照事先約定的條件,全數交給華天佑接收了呀,這可如何是好?”

“數十萬擔糧,全給了?”陳風失聲低嚷。

“四哥不是囑我辦事幹淨利落嘛?”澹臺文清小小聲道:“本王爲彰顯我東晉泱泱大國之風,很是豪爽了一把~”

“這,這可如何是好?”德貴也急了。

“無妨~”澹臺鳳鳴鳳眸一眯,悠然冷笑:“現在知曉,只是損了幾擔糧草而已。華天佑,他若真敢違逆聖意,執意與反賊同流合污,便休怪朕翻臉不認人,替百里玄正家規!”

“一事不煩二主,”澹臺文清『摸』『摸』鼻子:“這禍事既是我惹下的,少不得還是隻能由我來解決了。”

“嗯~”澹臺鳳鳴點頭:“去吧,小心別讓他看出痕跡。”

俗話說,明槍易躲暗箭難防。

若非意意冒死回宮報警,華天佑背後抽冷子放一冷箭,還真不好應付!現在掌握了敵情,明暗易主,情勢逆轉。

嗯,她的情緒還不穩,醒來看不到自己,不知是不是又要瞎想?

看一眼天『色』,已近午時,他不禁有些坐不住了。

“皇上,卑職還有一事~”上官雅風忽地想起一事,急忙稟報。

澹臺文清見他沒有吭聲,張開巴掌在他面前『亂』晃:“四哥,想啥呢?”

澹臺鳳鳴回過神,淡淡地道:“沒事的話,都散了去忙吧。”

“雅風不是有事要稟麼?”澹臺文清越發驚訝了。

奇怪了,他可從沒在議國事時走神,今天怎麼看起來心神不定,象是沒了魂似的?

“是嗎?”澹臺鳳鳴望向他。

“卑職前幾日提過的淑妃娘娘夜訪御林軍『逼』領何建章一事,查得有些眉目了。”說到這裡,上官雅風有些猶豫,停下來看了他一眼。

“說吧。”澹臺鳳鳴神『色』淡定,已然有所覺悟。

上官雅風額上滴汗:“卑職派人買通了何副領的心腹,得知他們在密謀殺害葉千帆,要取而代之,藉機起事。”

澹臺文清輕蔑地道:“竟戚雅蘭這種蠢貨都推出去做說客,可見戚尚書已是黔驢技窮,麾下已無可用之人了!”

只心疼四哥頭上這頂綠油油的帽子,怕是戴定了。

“皇上,”上官雅風不敢接話,默了半天,才低聲請示:“可要派人把何建章悄悄拿下,以免到時爲其所害?”

葉千帆『性』子莽撞,若暗中提醒他注意,必定按捺不住,提刀就砍,嚷得滿城風雨。

“不必,”澹臺鳳鳴冷笑:“讓他們鬥。”

“啊?”陳風愕然:“葉千帆手裡握着十萬御林軍,可不能落入何建章手裡。這人若掌了兵權,又被戚尚書拿了把柄,必反!”

“急什麼?”澹臺鳳鳴淡淡地道:“朕沒那麼多閒功夫跟這幫『亂』臣賊子們鬥,就讓他們鬧騰唄,看能鬧出個什麼樣來?”

“四哥~”澹臺文清想了半天,忽地想透:“你是想借刀殺人,讓他們窩裡鬥?等他們鬧完了,咱們再來掌控大局?”

“皇上,”陳風對他的深謀遠慮,不禁既驚且佩,又忍不住有些擔心:“要不要分兩步走?”

皇上與他年齡相差無幾,看問題卻比他們要深遠得多。

他們只想到眼下的平『亂』,想着如何取得這場鬥爭的勝利。

皇上卻已在爲平『亂』之後,戚家伏誅,要如何制衡異軍突起的葉家,不讓葉家專權而未雨綢繆了!

這招一石二鳥,既借戚尚書之手除掉葉千帆,削弱葉家的實力,奪回兵權,又不會落人口實,將責任推得一乾二淨。

時機若拿捏得好的話,兵行險招也可出奇制勝,但萬一弄得不好,可就雞飛蛋打,腹背受敵了!

“陳風,”澹臺鳳鳴微微一笑:“若是怕虎反噬,何必與虎謀皮?”

他現在,身處權力鬥爭的漩渦中心,並無制勝的實力,就只能正確地把握時機,因勢利導,借力打力一招而已!

“皇上說得是,臣等心服口服。”衆人齊聲道。

“行了,別拍馬屁,都散了吧~”澹臺鳳鳴揮手,不等他們說話,匆匆先離開了御書房,朝承乾宮而去。

“奇怪,”澹臺文清凝着他遠逝的背影,咬着下脣:“四哥究竟在急啥,火燒眉『毛』似地跑了?”

陳?都市小說風神『色』悠閒,淡淡地道:“唐姑娘回來了~”

哎,愛情如此甜蜜,看着一慣冷靜淡定的皇上神魂顛倒,他不禁越發想念此時獨居在禪院的佳人。

他是不是也該學學皇上,大膽出擊,乘着眼下局勢動『蕩』,把她拐到名劍山莊去小住一段時間?

“真的?”澹臺文清跳起來就要追:“你不早說!我去找四嫂說話!”

“王爺~”陳風早有準備,扯住他的腰帶:“我勸你還是不要去,免得碰一鼻子灰,自找難堪。”

“本王偏要去,”澹臺文清是個唯恐天下不『亂』的,哪裡聽得進勸?一掌拍開他,興沖沖地追了上去:“大白天的,四哥還能把我拒之門外?”

越是不歡迎,就越要攪局。

陳風攔他不住,只得做罷。

唐意醒來時,睜開眼睛看到的已是雪白的帳頂,周圍很安靜,沒有一絲人跡。

“啊呀~”唐意低叫一聲,猛地坐了起來。

等一等,身上這件皺成一團,象爛鹹菜的衣服是誰幫她穿的?

這裡又是哪裡?她不是應該在牢裡嗎?

唐意彎下腰在牀底下『摸』了一會,沒找着繡鞋,索『性』光着腳丫跳下來,跑到窗邊,唰地一下拉開窗簾。

白花花的陽光從猛地一下穿過窗櫺照了進來,刺得她眼睛生疼,她下意識地伸手擋住臉。

空氣波動,身後有輕微的足音傳來。

“誰?”她來不及轉身,已落進了一具溫暖的懷抱。

“醒了?”澹臺鳳鳴環住她的腰,將頭埋進她的秀髮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怎麼不多睡會?”

“小鳳?”唐意象在做夢,茫然地捉着他的手:“你怎麼會在這裡?”

“怎麼,睡糊塗了?”澹臺鳳鳴啼笑皆非,伸指刮她一下。

唐意怔怔地望着他。

記憶倏地回籠,奕林放她出牢,遇見陳風進宮,他帶她到漣漪小築,滿室旖旎,他的柔情,她的眼淚……澹臺鳳鳴低頭睨着她,看着她的表情變幻莫測,臉『色』也隨着越來越紅,不禁怦然心動。

於是,他順應心中所想,捉住她的下巴,輕輕地,無限溫柔地吻住了她。

唐意沒有動,這麼溫柔的一個吻,輕易就融化了她的心。她閉上眼睛,柔順地偎在他胸前,享受着他的愛和親吻。

“小傻瓜,現在想起來了?”他吻了好久,直到彼此氣息都開始不穩,才依依不捨地放開她,輕笑。

“嘿嘿~”唐意有些害臊,垂手牽着他的衣袖。

昨晚還哭得那麼可憐,想着要離開他而肝腸寸斷,才一睜開眼睛已然在想他,看到他就如此開心,乖得象只小白兔~她覺得好糗,又有些鄙視自己。

這麼容易就被他控制了情緒,會不會太沒出息了一點?

澹臺鳳鳴沒有忘記她對美食的熱衷:“想吃什麼?我讓他們給你做。”

她的消息,他暫時還不想被人知道,因此封鎖了起來,承乾宮已禁止外人出入。

“這裡也有廚房吧?”唐意心中一動,攀着他的肩,躍躍欲試地問。

那個祝穎兒,沒事就弄些湯湯水水給他喝。

哼!不就是下廚麼?有什麼難的,她也會!

“有,”澹臺鳳鳴瞥她一眼,狐疑地問:“你不會想要我做給你吃吧?”

“真的~”唐意聽了,眼睛一亮:“你要做嗎?”

澹臺鳳鳴一臉防備地道:“你想也別想,我這輩子沒下過廚。”

“有什麼關係?”唐意越發來勁了,努力遊說:“誰是天生就會的?不會可以學呀!我教你,很簡單,包你一學就會!”

“你?”澹臺鳳鳴可不敢把『性』命交到她手上:“我怕吃了會見不到明天的太陽。”

瞧瞧她那雙手,十指纖纖,嫩若春蔥,哪象是做過粗活的人啊?

“小鳳,就當是陪我一起玩,好不好?”唐意豁出去了,摟住他的脖子,賴在他懷裡軟磨硬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