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前往遺蹟的道路上,還站了一個人。
這個人彷彿和陸離一樣,與戰場格格不入。他只是站在那裡,面向着陸離,那一雙眼睛讓陸離想起來發現獵物的毒蛇。專注,冷酷,彷彿周圍的一切都與他無關。
陸離看着眼前的老者,心中沒來由地涌起一陣巨大的寒意。他感覺彷彿就像自己體內有什麼東西在躁動。這種躁動可以很明顯地被感知,潛藏在自己血脈之中,伴隨着自己的心跳而動。
陸離不由盯緊了眼前這個老者。老者身上穿着很是古怪的獸皮衣物,像是用不同種類的獸布拼接而成。他的頭髮看上去根本沒有怎麼打理,亂糟糟地紮在了腦後,看上去很是毛躁。最吸引陸離目光的,是這個老者手中的那根手杖,準確的說,是手杖頂端,那條咬着自己尾巴的小蛇。
陸離此前從未見過這等奇異物種,不由多看了幾眼。
“這個老頭的打扮,很是怪異啊。”陸離自言自語,心中卻想起林玥當時交代給他的任務。去雲渚營地,殺死穿着怪異的人。想到這裡,陸離眉頭一挑,看起來這就是讓雲霜軍士吃盡苦頭的巫蠱師?
想起蠱,陸離下意識地握住了腰間的釋刀。
自從在石谷遇上白苗,發現釋刀有趨避煙蠱之能後,陸離很多時候都把釋刀當做辟邪之物來用。這次前來雲滇這個蠱物盛行之地,釋刀也就成了陸離的最大仰仗。
不過,釋刀的辟邪之能,在拔刀出鞘的時候,最爲強大。而當釋刀收斂在刀鞘之中時,那股震懾會減弱許多。
面對林玥和申胡口中的巫蠱師,陸離也不敢大意。畢竟蠱的神奇詭異,陸離所知者,僅是其中萬分之一。如果有需要,他會毫不猶豫地拔刀。哪怕釋刀這把黑刃的阿難陀寺聖刀現身,會給陸離帶來無窮的麻煩。
但是沾染上不明的蠱毒,陸離會更加麻煩。
老巴圖同樣在打量着陸離。他的左手以一個古怪的姿勢按在胸口,而胸口劇烈起伏,好像有什麼東西要噴薄而出一般。老巴圖皺紋密佈的臉上,有着痛楚的神情。在這一絲痛楚之中,他的嘴角彷彿含着無窮的欣喜。
那股躁動,是他體內捨身蠱的躁動。
因爲那霸道的捨身蠱,感知到了另一種奇異的存在。
“是你麼?是你這個玷污了王蠱的人麼!”老巴圖大聲喝問,臉上的表情有些猙獰。
然而陸離的表情很淡定。
因爲他根本聽不懂。
老巴圖身爲曾經的巫族族長,他的部落也算是與雲滇來往比較密切的開化部落。所以他也會雲滇語。
可惜,不管是巫族語也好,雲滇語也罷。陸離統統不懂啊。
於是陸離就很淡定地站在那邊,說得好聽叫淡定,說得直接點叫不明就裡。但是陸離發現了一點,那就是周圍士兵的反應。
不管是長槍兵,還是抗盾的重步兵,還是精英的薩特營士兵。他們在看到老者的時候,都很自覺地拉開了一段距離,甚至連陸離身邊也不敢靠近。只剩下了弩手還在射擊。
陸離身後有重盾抵擋,再加上他的感知,一時之間他好像忽然從戰場的戰鬥之中脫身了出來。
陸離倒是樂得如此,畢竟戰場之上,變數太多。陸離也必須小心謹慎,不然可能會有陰溝裡翻船的危險。陸離留意着四周的動靜,這些反應也說明了一個問題。
這個老者雖然在雲渚陣營,但是雲渚的士兵似乎很是懼怕他。
陸離扯了扯嘴角,這蠱蔓延開來,難道會不分敵我麼?只有這樣地解釋,周圍士兵們的表現才說得過去。他擡眼望了一眼不遠處的黑色遺蹟。只要走過那邊的門,便可以往雲鄉山一路狂奔,直入阿難陀寺腹地。
陸離這兩個半月以來,所有的行程和奔波,都是爲了到達此地。
現在近在咫尺,陸離又豈會止步?
雖然言語不通,但是看老巴圖這模樣,陸離也知道他絕對不是什麼善茬。那麼,事情就很明朗了。陸離把已經見血的軍中制式刀交給左手,這樣一來,右手隨時可以從腰間拔出釋刀應對。
老巴圖對着陸離伸出了他的右手,掌心遙遙對着陸離。從自己體內的捨身蠱異動,可以判斷出來,這個年輕人身上絕對有着王蠱,或者有和王蠱相關的東西。
老巴圖已經按捺不住自己的激動之情。這可是巫族至寶!自己曾經敗於那伽舍手下,導致自己部落被吞併,只剩下幾個殘存的族人擁護着自己,不肯歸降。
他們逃出大山,在雲滇尋求喘息之機,聽從軍隊調遣,爲雲渚出力。可謂是寄人籬下,苟延殘喘。
這種情況,曾經是一族之長的老巴圖怎麼能夠忍受得下去?
原本他是想借助戰場之上的血肉,幫助他最後族人之中最後四人快速掌握蠱術,藉此來增強己方實力。同時也是藉着屍首和血液,讓自己的傷勢恢復。
這些計劃,都是謀求徐徐圖之。
但是在他感受到了疑似王蠱的氣息之後,他改變了注意。如果自己擁有王蠱,哪怕捨棄捨身蠱又如何?傳說之中萬蠱之王的王蠱,哪怕捨身蠱再霸道,也比不上它。
不僅僅是王蠱的威力,更是王蠱所蘊含的意義。
曾經遠古傳說之中,巫神創造出來的神物。一度只能由巫王掌握的王者之蠱。這其中的意味,不亞於中原的皇道正統。
老巴圖與外人接觸得久,很明白這所謂的正統所蘊含的意味。外界這些中原人,草原人,雲滇人在面對所謂的正統的時候,可能還會有別的心思。但是大荒山深處的部落,特別是未開化的部落,對於傳說之中的巫族巫神,大巫是何等敬畏。如果得到王蠱,一統巫族還不好說,但是一呼百應那是絕對的。
伽舍能夠聚集起部落,不就是因爲他修煉成了所謂的天命蠱麼?但是天命又如何?比起王蠱,那就是個渣渣。
想到這些,老巴圖終於忍不住出手。只見他伸出的右手猛然握拳,他原本肌肉虯結的手臂瞬間萎縮坍塌了下去,彷彿是在那一瞬間,手臂上的血肉被全部吞噬乾淨。
與此同時,一股微不可查的淡淡血霧忽然出現,瀰漫在了老巴圖的周圍。
這血霧一處,東飄西蕩,卻完全不受夜風的影響。
“嘩啦”一陣聲響,陸離還沒有什麼動作,那些戰場之上的雲渚士兵已經迅速後退,進一步拉開與老巴圖的距離。陸離四下一瞥,心知他們所畏懼的就是那東西了。
陸離眉頭一皺,直視血霧,然後便是擡手一式縱橫。以罡氣驅散蠱蟲,是江湖中人面對縱蠱之人最好的應對方式。所以陸離也想試試。至少得驗證一下自己的罡氣能否影響到對方蠱,這一點,直接關係到接下來自己與老者戰鬥之中,對於細節的把握。
老巴圖口中忽然發出了一個古怪的音節,那血霧陡然一凝,在空中凝聚成一道血箭。下一刻,這道血箭直襲陸離而來。那速度,彷彿是有人在空中用看不見的手,拉開了強弓,急速飛射。
陸離臉色隨之一凝。因爲他感知到了危險。腹部傳來尖銳的感覺,這一箭,已經被陸離那類似宿命通的預感預見。
在陸離機先的作用下,陸離的感知被放大,他可以清晰地感覺到,這一箭的目標,就是自己的腹部。
陸離氣貫長刀,讓罡氣密佈刀面,擡手就是一式出鋒。
由於之前用了縱橫的劈,讓陸離的刀略微垂向地面。所以面對急速而來的血箭,這一式捺是最快捷,也是最適合陸離發力的一式。
出鋒一出,帶着一股決絕之意。捺本就是大多數字的最後一筆,所以也含有一錘定音的意味。
陸離就是要用這一式,直接擊退血箭。
之後的招式連綴,陸離已經想好。隔開血箭,以燕閃前掠,再以疾風突襲,近身之後,那便是縱橫,破軍隨意來了。
事情如陸離所預料的那樣,血箭遇到陸離的刀。箭頭直接與刀面碰撞,竟然發出了一聲類似金鐵交擊之聲。讓陸離感到愕然的是,血箭驟然失去了形狀,但是自己用罡氣強化的軍刀,竟然也直接斷裂成了兩截。
這血箭的威力,似乎有些超出陸離的預計。
然而就在陸離思索的時候,那散成一團的血霧在空中一旋,竟然化成了一道血矛,再次像陸離襲來。這一次,陸離不用預感提醒,也知道血矛的目標是自己的面門。
因爲血矛已經近在咫尺。陸離都已經能夠看到血矛彷彿真的是由一顆一顆細小的血珠構成,但是那不是血珠,而是蠱蟲。捨身蠱。
此時陸離已經失去了一把刀,所以他手中沒有了刀。
於是他嘆了口氣,伸手拔刀。
釋刀出鞘。
(昨天下班凌晨2點,沒錯,就是凌晨2點。最近公司瘋了,所以我也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