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光漸近,數十人圍坐,一陣酒肉混雜着的香味撲面而來。四周有着一隻只形態各異的生靈,或臥或立,鼻中呼出一道道白色的霧氣。
許柱驅着白烈良駒緩緩走去,有三五人站起身來,上前迎接,“許大哥,我們剛纔還在討論,你是不是臨陣脫逃了。”
“放屁!我是那種縮卵玩意兒?我只是遇到了一個小兄弟,他也是散修,我與他一見如故,這才順勢帶了他一程。”
崔封翻身下馬,對着羣修抱拳作揖道:“見過諸位,我叫馮吹雪,煉氣六層,多有打擾了。”
話音一落,數十名修士中央,站起一道人影,“老許,這個人值得信任麼?戴着斗笠是什麼意思,不敢以真面目示人嗎?”
崔封微微擡頭,看向那說話之人,只見那人臉上戴着一張銀色面具,只露出雙目,從那雄渾低沉的聲音判斷,此人應該是一名男子。
衆修士對此人似乎敬畏有加,先前還在三三兩兩竊竊私語,這臉戴銀面具的男子一站起身來,衆修士即刻肅然無聲。
“這個人是我們這羣散修的領頭之人,修爲最高,達到了煉氣八層。我們都不知道他的真姓真名,只知道他是一個男的。”許柱在崔封耳邊輕聲說道。
崔封微微點頭,他壓低聲音開口道:“行走在外,多有不便,閣下不也是不敢以真面目示人麼?”
“大膽!我可是煉氣八層的強者,你能跟我相提並論麼?”那面戴銀色面具的男子呵斥道。
周圍的散修,頓時目光不善起來,紛紛看向崔封。
崔封神識盪出,在數十名散修身上掃過,數十名修士紛紛感知到自己被神識窺探,如臨大敵地瞪着崔封。隨便以神識窺探陌生修士,這在修真界是很忌諱的行爲。
崔封不慌不忙,他以胸有成竹的語氣說道:“不包括我在內,在場四十七位修士,修爲最低的煉氣三層,修爲最高的煉氣八層。煉氣八層的修士就你一個,此外修爲最高的,也就是煉氣六層了,不過,包括許大哥在內,煉氣六層的修士,也只有三個。”
“你什麼意思?”
“我的意思是,我身爲煉氣六層的修士,歸入你麾下,能壯大你的隊伍,而若我有異動,你們羣起而攻之,我也不可能保全自己。”
“即便我有所圖謀,無非也只是想趁亂混入象羅礦山,去撿幾顆靈石罷了。對你來說,百利而無一害,你自己考慮吧。”
說完,崔封暗暗感激寧衝,若不是耳濡目染,學到了寧衝三寸不爛之舌的一招半式,只怕他即便能將眼前的局勢分析得頭頭是道,也無法擲地有聲地說出口來,令人信服。
果然,聽完崔封的話後,那銀面男子扺掌大笑,“你看得很清嘛,不錯,我的確需要你這樣的人才加入,這樣一來,我們團結一心,纔有可能在那些宗派家族修士的擠壓下,開闢出一條道路來!”
崔封不動聲色地鬆了一口氣,倘若對方執意要讓他摘下斗笠,他也只得出手,讓這些修士睡上幾天了。
“不過,我雖可以不再追究你斗笠之事,但你得告訴我,你爲何要戴這麼一頂斗笠?”那銀面男子問道。
崔封答道:“避免仇家的追殺。”
“馮吹雪,此後你就與我們一起,一切得以我爲尊。天色已暗,我們需要防着山匪,以及四周出沒的野獸,你初入我們一夥,就守這第一天的夜吧。”
崔封點頭答應。
銀面男子滿意地點了點頭,盤膝坐下。
許柱對着崔封耳語:“他說話雖然難聽,但心地還是很善良的,在座不少兄弟姐妹,都曾被他救過性命。”
“許大哥不必擔心,我心中沒什麼芥蒂,能及時趕到象羅礦山,我就很感激了,守個夜而已,不在話下。”崔封答道。
許柱面露歉然之色:“本來可以趁着夜晚修煉七八個真時,卻要讓你犧牲這份時間,我心裡很是過意不去。”
“馮小兄弟,不然……我來守吧。”許柱目光驀地堅定起來。他並非在客套,而是發自肺腑。
崔封心中難得地涌起了陣陣暖意,笑道:“許大哥,不必了,你將我捎帶了過來,我還怎麼好意思讓你替我呢。還有,以後就叫我吹雪吧。”
許柱重重地拍了一下崔封的肩膀,大笑起來:“好!以後你就叫我柱哥!走,我帶你認識認識咱們這幫兄弟姐妹。”
四十七名修士,男修佔多數,女子只有十個不到。崔封與羣修打過招呼後,發現這羣散修,比起同修爲的宗派修士、世家子弟,差得不是一星半點。
許柱已經算是散修中的佼佼者了,崔封感知到他丹田內的靈力還算沉凝雄渾,擁有相當的力道。
而另外兩名煉氣六層的修士,肉身孱弱不說,連靈力也是駁雜至極,脆弱得猶如破曉時分,水面上那一層薄如蟬翼的冰屑一般。
比起崔封曾廝殺過的修士,這羣散修,無論是靈力質量、神識強度,都差得太遠了。
羣修圍坐在火堆旁,有人拿着大串的獸肉烤着,一旁還擺着一罈罈米酒,有修士抱起酒罈,拿着一串大肉,來到崔封面前,邀請他與衆人一起吃喝。
崔封將斗笠壓低,點頭同意。
“這肉啊,是虎豸腿上削下來的,勁道得很!用火那麼一烤,尤其是那些烤焦了的地方,簡直美味至極!”
崔封接過一串用削尖的木枝穿着的虎豸肉,坐到火堆旁,他一邊聽着周圍修士的議論,一邊從懷中的儲物袋中拿出一罐罐醬料來,旁人也沒有注意到。
將醬料刷到肉上,火焰立馬讓醬料與肉緊緻得融合在了一起,別有一番風味的香氣,緩緩瀰漫開來。
“譁,什麼味兒,好香甜吶!”一旁,一名女子自語道。
崔封將手中的大肉遞過去,那女子咬了一口,大呼過癮,絲毫不在意形象地哈哈大笑起來,三兩口就將之全部吞下。
更多的修士圍了過來,崔封則充當起了烤肉之人,將醬料刷上,用火焰錘鍊,也不復雜。
很快,崔封便與衆人打成一片,數壇米酒下肚,吞下了約莫五斤虎豸肉,崔封打了個飽嗝,再也吃不下了。
其餘散修,則開始閉目運轉自己的心法,驅散醉意、聚納靈氣。有的則倒在地上,呼呼大睡起來。
崔封起身,向外走去,遠眺北方,視野盡頭白色的雲霧滾滾而動,壯觀恢弘。
“都是些毫無心機的人吶。”崔封目光掃過這羣散修,短暫地相處,他體會到了這些散修的無拘無束、無憂無慮。
比起宗派修士間的勾心鬥角,這些沒有利益關係的散修之間,反倒是更加誠摯。
銷骨雲霧迅速的翻滾着,此刻已然出現了一道相當大的通路,崔封暗自揣度,照着這個速度來看,再過不久,這銷骨雲霧便能完全散盡。
漸漸地,夜越來越深,寒意侵襲而來,崔封拿起一罈酒來,以酒驅寒,天上有明月相伴,倒也不顯寂寞。
許柱以及那另外兩名煉氣六層的修士,都閉上雙目,開始運轉心法,四周有靈氣在迅速流動。
而那銀面男子,則隨意地躺在一頭側臥着的青莽的懷中。崔封打量起這個戴着銀色面具的男子,發現他雙手白皙,身材頎長,應是一個極爲年輕之人。
“煉氣八層,此人的身份,或許也不簡單。”崔封暗自揣度。
崔封神識外放,注意着四周的風吹草動,這是一件極爲枯燥乏味的事,呆立了一會兒後,崔封索性將那本《屍說》拿了出來,趁着這個機會,他可以細細閱讀。
純血寶漿、血屍的煉製與馭使、對各種生靈的解剖對比……
每一章節,公孫三石都以大量的試驗研究來證明他所得出的結論,許多他還未來得及去驗證的猜想,也都記錄在其中。
“要想馭使血屍,必須得配合上‘祭器’,我來講解一下,‘祭器’的煉製方法以及操控手段……”
崔封從儲物袋中掏出自孔瑾那裡得來的那條骷髏吊墜,對比着《屍說》中有關於“祭器”的描述,發現這骷髏吊墜,極有可能就是一件祭器。
“祭器”,是公孫三石自己發明的一種法器,專門用來馭使血屍、傀鼠等物。
崔封向着骷髏吊墜中打入法器文字,鳴法之技直接加持其上,他立馬與這件法器建立了某種聯繫。
崔封很想將血屍拿出來,試一試自己現在是否能夠馭使它了,但眼下明顯時機不宜。
將骷髏吊墜收起,崔封開始翻看《屍說》後面的內容,一種煉製“傀鼠”的手段,吸引了崔封的注意。
將老鼠、蟑螂、蜈蚣、蟾蜍這類體型較小的生靈,經過特殊方式祭煉後,便能使其擁有通靈的能力,受到施法者的控制。
這類生靈,公孫三石將之統稱爲“傀鼠”,操控“傀鼠”同樣需要煉製出相應的祭器才行。
崔封看得連連搖頭,心中直感嘆,也不知那公孫三石究竟是如何開創出這些奇器異物來的,當真稱得上是一代“血魔”。
將《屍說》仔仔細細通讀一遍後,天色已經漸漸放明,崔封將《屍說》說起,長長地呼出了一口氣。
地平線盡頭,連接着天地的滾滾厚雲,眼看着就要消散殆盡了,雲層後面的蔥翠與荒涼,已是舉目可見。
“象羅礦山,快開了!”也不知是誰喊了一聲,閉着眼睛的衆人,紛紛睜眼站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