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什麼意思?我不問你,難道就這樣自生自滅麼?”崔封怔怔地看着閻鴟,語氣之中充斥着嗤笑與質問。
閻鴟眼瞼垂下了一半,默不作聲。
顱宇中,三顆巨大的星辰高懸在至高處,無盡光雨綴滿天穹,星河無聲息地流淌,崔封的神識光軀周圍,懸浮着數個光團,閻鴟則一臉悠閒地趴在虛空中,凝視着崔封,一人一獸,就這樣對峙着。
時間流逝,崔封內心的焦躁煩悶蠢蠢欲動,他終是按捺不住,再一次不客氣地出聲道:“你寄宿在我體內,除了教了我一招半式外,還有什麼作用?許多事情對我遮遮掩掩,每次在我身陷危機之時,你都恰逢其時地消失,難道你真的不是豢養一隻家禽,待到我足夠強大之後,再將我斬來吃了麼?”
“身體之中,有你這麼一個來路不明的怪物寄居着,我早就受夠了。事到如今,我修爲消失,利用價值就沒有是吧?你這麼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是想與我劃清界限?我就知道,平白無故得來的東西,是最靠不住的!!”
崔封嘶吼連連,聲音在顱宇之中傳響。
對面,閻鴟眼角抽動了一下,那張紋絲不動的嘴巴,終於顫動了一下,然後微微張開:“如果我有身軀的話,我真想一巴掌將你頭顱扇飛。”
閻鴟的語氣十分平靜,可就在這時,忽然間,閻鴟的聲調陡然升高,語氣也變得凌厲憤怒了起來。
“那個圓環,是你自己去碰的!沒有人脅迫你吧?沒有人引誘你吧?現在你落得這番境地,怪得了誰?難道,不是怪你自己蠢麼!你問我該怎麼辦?你怎麼不問問你自己該怎麼辦!!”
“說什麼你每次陷入危機我不管不問,你的意思是,你像成爲一個二世祖,而我是你的貼身護衛?滾你他孃的!!老子想培養的,可不是那種懦夫!!你如果連那些屁大點事都解決不了,說真的,你還是給老子死了算了!”
“你現在還有臉面跑到顱宇中來責問我?你以爲你是誰?你,只不過是一個煉氣期的修士!是螻蟻!你以爲,你真的戰勝了那些威名赫赫的人物?在外界,這象羅礦山內,有五成的修士能輕易將你殺死!”
“最近,你獲得了不少好處,實力一日比一日強盛,如此短的時間內,我又傳給了你兩門靈術,一門神通,果不其然,你獨自一人都能正面斬殺一隻精怪了,你感覺到了實力的大增,於是你的腦子就開始倒退了麼?”
“隨便不知道哪裡出現的一個圓環,你想也不想,直接就套在了手上,還用《器經》去溝通。要我說,你這種舉動,就算是被弄死了,也不冤!”
“歸根結底,是你的心性配不上你的實力!”
“你,心浮氣躁了!”
閻鴟一番話,每一個字都重重地擊打在了崔封的內心深處,深深嵌入了崔封的靈魂之中。
“滾吧。”閻鴟重重地哼了一聲,一股無形的力量,直接將崔封僵在原地的神識之軀掀飛。
神識被直接飛回了眉心,林中,盤坐在地的崔封醒轉了過來,滿臉呆滯。
“你自己想想,你該怎麼做吧!”一道驚雷般的聲音,在崔封顱宇中炸響,將雙目無神地崔封徹底驚醒。
回過神來的崔封,心臟咚咚直跳,他被閻鴟罵得是體無完膚,那些話語,如一雙雙有力的臂膀,將他每一寸肌膚蠻橫地撕開,讓他直視自己的內心,同時將他心中那些戾氣、浮躁、驕矜不由分說地呈現在他自己的眼前,讓他自己去審視,去揣摩。
崔封身子輕微地顫抖着,數息之後,他狂跳的心臟恢復了平靜,臉上血色重回,眸子中,神采緩慢地攀爬了上來,他直視着前方,視野中是一片荊棘。
神識一動,崔封在顱宇中淡淡地說了聲:“我錯了。”
不一會兒,閻鴟低沉的聲音回答道:“我也不該說‘你他孃的’,以後罵你的時候,我會多考慮一下措辭。”
“你倒是把我罵醒了。”崔封長長地舒了一口氣,“你知道這個圓環有什麼來頭麼?”
閻鴟沉吟道:“有三種可能,第一,這個圓環由‘衰殞天金’製成,衰殞天金是極其珍稀的一種金屬,也只有那些醉心於煉器的宗主級修士有所耳聞。這種金屬,最大的特性便是,但凡觸碰到它的生靈,體內的力量會大幅衰減。”
“第二種可能,這圓環內部,被刻下了厲害的陣法,能吸取其他生靈的力量,有一種名叫‘吸星陣’的陣法,就符合這一猜想。”
“最後一種可能,這圓環是一件不得了的法器,它能完全將佩戴者的各方面力量牢牢拘禁封印起來。”
崔封靜靜地聽着,暗自揣摩了起來,思索了一陣子後,他在顱宇中說道:“這樣看來,我得找個方法驗證一下才行。”
崔封起身走到一棵樹木旁邊,用手腕上的圓環去觸碰樹皮,而整棵樹木並沒有任何變化。一旁的遊蘭蕁見崔封站了起來,問道:“緩過來了?一顆養水丸你的身體都承受不住麼?你還是別修煉了,天賦也是很重要的。”
崔封勾起嘴角,回答道:“我知道,但是勤能補拙,大不了我就靈體雙修,兩邊都不落下。”嘴上一邊這麼說着,崔封一邊在顱宇中說道:“不是衰殞天金,圓環中也沒有陣法的波動傳出,看樣子是第三種可能了。”
遊蘭蕁一雙杏眼睜大,她初次看見崔封的笑容,脫口而出道:“你剛纔居然笑了,我還以爲你不會笑吶,養水丸治好了你的面癱麼?”
崔封面露苦笑:“有時候你覺得一件事情很嚴重,其實你真正覺得嚴重的是自己即將崩潰的感受,當你拋開自己的感受後,你就會發現這件事情,其實並不嚴重。”
“你在說什麼?這跟你笑不笑有關係麼?”遊蘭蕁一臉古怪,問道。
崔封被噎得嘴脣張了又張,最終嘆息一聲,搖頭笑道:“哈哈,確實沒關係。”
顱宇中,閻鴟鄙夷地冷哼了一聲,顯得很是嫉妒。崔封在顱宇中說道:“這圓環,或許是某種封印修爲和肉身力量的法器吧。”
“這麼久以來,我倒是從未見過能將一個人的力量封印得如此徹底地法器。”閻鴟喃喃說道,“事到如今,你繼續試試看能否與之溝通,如果將之掌控了,到時候自然就能取下它,除此之外的話,我也沒有任何辦法了。”
崔封在心底輕嘆了一聲,就在這時,遊蘭蕁忽然間伸出手擋在了崔封的胸前,神情嚴肅壓低聲音說道:“好像有人靠近……”
崔封環顧四周,他現在根本發現不了什麼,連哪個方向有動靜他都聽不見。
數息之後,幾道人影從崔封二人頭頂掠過,然後輕巧地落在了他們面前。
遊蘭蕁抽出腰間的長劍,崔封則打量着眼前出現的四個人。四人當中有兩男兩女,兩名男子中,一人容貌俊秀,另一人則膀大腰圓,十分肥碩。而兩名女子則相貌平平,身材倒是前凸後翹,玲瓏有致,她們各自依偎在一名男子的懷中。
“散修麼?一個煉氣一層,一個煉氣六層,居然都能走到這裡,真是難得。”說話的是一名膚色略微有些黝黑女子,她說完,便依附在身旁的男子耳邊低語了什麼,然後兩人都放聲大笑起來。
另外一對男女見狀,對視了一眼,其中那名肥碩男子開口說道:“王廷,你們在說什麼。”
那摟着懷中嬌笑的女子的男修士笑道:“蕊兒說,她覺得這個少年長得跟之前那個追求過他的繡花枕頭一樣。”一邊說着,他一邊指向崔封。
那胖修士聞言,與懷中打扮妖嬈的女子對視了一眼,而後放聲大笑:“原來是那個怪胎啊,難怪我看這小子這麼眼熟,哈哈……”
崔封面無表情,心中卻樂開了花:“這幾個人……居然都認出我來?今天運氣不錯啊……”
反倒是遊蘭蕁,忽然間將手中的長劍一揮,劍尖遙遙指向那兩男兩女,叱道:“你們是哪裡來的狗男女?你們爹孃在你們出生之前就死了麼?沒教過你們做人要積口德?我還看你們四個,長得像我家裡養得那幾只豬呢!”
不僅是對面那兩男兩女呆若木雞,連崔封都瞠目結舌地看着遊蘭蕁,他知道對方口舌厲害,卻沒想到對方罵起人來竟能如此兇狠。
崔封湊到遊蘭蕁耳邊,輕聲說道:“他們修爲不比你低,你激怒了他們,我們怎麼辦?”
一息之後,崔封的擔憂就成真了,那五官俊秀的男子滿臉陰鷙,狠狠地盯着遊蘭蕁,聲音寒冷之極,怒意滾滾:“你這賤女人,敢罵我們?你知道我們是誰嗎?你完蛋了,不僅是你,所以與你親近的人,都完蛋了。”
依偎在肥碩男子懷中的女子,氣得渾身哆嗦,她攥緊拳頭,尖着嗓子叫了起來,猶如一隻母雞:“把她賣到窯子裡去!氣死我了!柳陽,給我把她的舌頭拔出來!!”
另外一名膚色微黑的女子,胸脯上下起伏,聲音尖銳扭曲。
兩名男子對視了一眼,邁步而出,那肥碩男子柳陽看着遊蘭蕁的身子,眸子中掠過一絲貪婪,然後沉聲說道:“姑娘,行走在外,有些人你是惹不得的。你可知道,你剛纔那一番話,直接將‘龍襄城’三大家族得罪了。”
那俊秀男子王廷一步上前,掌心之上空靈力倏地騰起,“不必再與他們廢話!”,一邊說着,他一邊拍出一掌,一顆靈彈從他掌心飛出,朝着遊蘭蕁疾速而去。
崔封站在原地,丹田中那一縷九幽靈力微微顫動,“這麼一點靈力,連一顆靈彈都打不出來,法器也根本催動不了,我……”就在崔封心中諸般念頭翻攪之時,忽然間,他瞪大雙目,眼前的一幕,讓他陷入了完全的震驚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