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縷純粹的耀眼的白色光芒,始一出現,便裹挾着毀滅之意,徐徐地擴散開來。
三道豬首人身的魁梧光影,如湯沃雪般消散。揮舞着九齒釘耙的俊逸石像,也像是火燒後的灰燼一般,化作齏粉飄散開來。
先前的兇險情勢,在頃刻間消泯。
崔封看着眼前扭曲晃動的虛空,臉上浮現出苦笑,而後便眼前一黑,直接暈厥了過去。
那縷白色光芒消散過後,震動扭曲的空間也平靜了下來。
石階處,幽湮探出腦袋,看着那縷白色光芒散去後,才小心翼翼地走上石階,朝着崔封走去。
“這界域玄波……着實恐怖……”幽湮暗自感慨一聲,將崔封叼起,遠離了山壁。
晌午時分,崔封從昏迷中醒轉過來。他動了動手指,發現自己身體沉重的有如灌滿了鐵水。
幽湮站在崔封旁邊,此刻正伸出一隻爪子抵住崔封的胸口,朝着他體內源源不斷地灌注着靈力。
見崔封醒來,幽湮在崔封顱宇中說道:“你小子也太拼了,先前那個時候,我其實可以將你救下,你何必直接將這個殺招用出。”
崔封迴應道:“那尊石像不好對付,我想要速戰速決,用空間之力震殺是最好的選擇。否則的話,我的下場或許會很慘。”
幽湮無奈道:“可你若沒掌控好那一縷界域玄波,你自己也很可能有震爲灰燼。”
一人一獸閒聊了幾句後,崔封正準備開始溫療自己的傷勢,可忽然間,令他震愕的一幕出現了!
那面山壁之上,最後剩下的那尊猴臉石像,此刻竟是緩緩地從石窟中走了下來,一雙眸子中閃爍着火紅與燦金色。
這尊猴臉石像雙足落地的瞬間,四周的空氣凝固,崔封與幽湮俱皆感到一陣驚心動魄的壓力。
尤其是崔封,他不久前纔剛動用了界域玄波,此時他體內虧虛到了極點,根本沒有定點再戰之力。
崔封難以置信,這尊猴臉石像居然自己開始了行動,還偏偏選在了他最爲虛弱之時。
幽湮喉中發出悶吼之聲,眼前這尊石像帶給它的壓迫感,甚至比那縷界域玄波給它的壓迫感還要巨大!
就在這時,那猴臉石像竟是動了動嘴脣,口中發出了一道晦澀的勝京王朝語言:“你是來這裡進行第三重試煉的人族?”
崔封一愣,連忙站起身來:“我的確是來試煉的,只不過我現在進行的只是第二重試煉。”
那石猴抖了抖身上的石屑,喃喃自語道:“果然如此,看樣子,你是將其他一百零七尊石像全部擊破了。那好,出招吧。”
崔封深深凝重地搖了搖頭,道:“我現在的狀態,怕是難以接下你一招。我若現在與你戰鬥,只不過是找死而已。”
“那你就速速離開此地,按理來說,你已經可以從這面山壁前經過了。你留下來,想必是爲了獲得造化之印吧?”
崔封神情一凜,想了想,也不掩飾:“沒錯,我現在只剩下你身上那最後一部分,就將完整的造化之印得到了。”
“那看起來,我還是隻有將你殺死才行了?”石猴將手中的石棒一緊,挽了一朵花出來。
崔封沉吟了一陣,說道:“我感覺,你似乎並不很願意與我戰鬥。”
此話一出,那石猴愣了愣,而後率直地點了點頭道:“無論是我殺了你,或是你將我打碎,最後我都還是會重回石窟,化作石像,等待着下一個能殺死其餘一百零七尊石像的生靈。”
石猴經崔封這麼一問,話匣子便關不上了:“這一百零八尊石像,乃是天地間自然造化孕育而成,這一神異的奇觀,也被稱之爲‘天衍活像’。”
“而我作爲天衍活像中的靈氣源泉,也被賦予了靈智。只有當其他一百零七尊石像全部破滅後,我才能破封而出,鎮守這最後一道防線。”
崔封心中嘀咕,聽着石猴一句接着一句的話語,他感覺對方身上傳出的壓迫感也淡化了許多。
石猴繼續說道:“天衍活像應運而生,我雖被賦予了靈智,但依舊是這奇觀的一部分。我在這裡呆了不知道多少歲月,其中大部分時間,都只能紋絲不動地站在那裡,看着遠方的天空。”
崔封心中想到:原來是因爲我在不知情之下將它從枯燥中解救出來,所以它才這樣說個滔滔不絕吶。
說完,石猴嘆了一聲氣,語氣意味深長道:“我倒想與其他石像一樣,沒有靈智,也不必思考。這樣,我也就不用過得那麼煎熬了。”
聽到眼前這尊石猴的嘆息,崔封心中倒是有些同情起了對方來。畢竟設身處地想想,他若是他知道自己將永遠被拘禁在一處,且永遠不會死去,他必定會瘋掉。
忽然,崔封表情一頓,隨後,他雙眼爆射出驚喜的光芒,問道:“你渴望自由?”
石猴眨了眨眼,將手中的石棒向地上一拄:“那是當然,你有辦法?”
在石猴希冀的目光中,崔封躊躇了數息,而後緩緩點了點頭:“我沒猜錯的話,你應該是這天衍活像的力量源泉吧?”
石猴點頭道:“的確如此,其他一百零七尊石像加起來一起圍攻我,我也能夠將它們抹滅。”
聞言,崔封艱難地嚥下了一口唾沫,暗自慶幸先前扯開了話題,沒有與眼前這尊石猴動手。
“這樣的話,你只需將這個東西戴上便是。”一邊說着,崔封將右手腕上的天羅環取下。
天羅環,這個開啓九重方塔的鑰匙,崔封倒是一直戴在自己的手腕與腳踝之上。眼下,他將一枚天羅環取下,遞到了石猴面前。
石猴疑惑地看着這枚天羅環,問道:“這是什麼東西?我爲什麼要戴這個?戴上這個我就能夠恢復自由之身了麼?”
崔封依照着顱宇中閻鴟方纔的指點說道:“這個東西名爲天羅環,是一件神異的法器。只要你戴上這件法器,你體內的龐大力量便會被封如其中。而那將你與這天衍活像聯繫在一起的紐帶,也會被就此切斷。”
石猴眼皮一跳:“這樣的話,那我一身修爲,豈不是要全部付之東流?”
“那可不是,天羅環會將你的靈力、肉軀精華吸取封印,將其中那些天衍活像的印記抹去後,你再將之取回來即可。”
石猴自然不信,疑惑道:“這東西看上去平淡無奇,能擁有如此神異的能力?”
事實上,崔封也不知道天羅環究竟有着何種玄妙之處,他所瞭解的,也是隻有讓天羅環認主後,戴上最後一枚天羅環時,才能取回先前被封印的修爲。
而他此刻之所以說着這些漫無邊際的話語,完全是因爲他顱宇中的閻鴟讓他這麼說的。
崔封雖不知道閻鴟究竟有什麼目的,但他自然對閻鴟相當放心,當然也就按照閻鴟所指點來行動了。
“我沒有必要欺騙你,退一步說,我如果現在想要離去,早已可以直接離去,又何必與你在這裡廢話?”崔封無所謂地搖了搖頭,說着便準備轉身離去。
看着崔封走遠,石猴緊握着微微顫抖的雙拳,他原本那人畜無害、落寞惆悵的神情,陡然間變得無比猙獰而兇狠。
兇芒在他那雙赤金二色交織的眸中掠過後,他臉上再度恢復了之前平和的神色,擡手阻止道:“留步!是我想太多了,你的確沒有害我的理由。”
顱宇之中,閻鴟立起身子,微微一笑:“上鉤了。”說着,他雙手掐訣,一股莫名的無形力量朝着崔封手中的天羅環上蔓延而去。
崔封順勢將手中的天羅環遞給石猴,囑咐道:“將它戴在頭上,然後你體內的部分修爲,與那連接着天衍活像的紐帶,便會被一起吸入那天羅環中。”
石猴接過天羅環,翻來覆去地看了看後,心中暗道:“這不就是一個破銅環麼?看上去再普通不過,即便他想算計我,也絕對拘禁不住我。”
想到這裡,石猴直接將天羅環戴在頭上。
與此同時,崔封顱宇中的閻鴟開始念起一段晦澀的咒語來。
石猴戴上天羅環後,並未感覺到任何異樣,他正欲出聲詢問,都驟然感覺到體內傳來一陣悸動。
剎那間,石猴臉色狂變,他丹田內的靈力開始瘋狂地朝着頭上的天羅環中匯聚。
那磅礴的靈力與肉軀精華如洶涌的江河般注入天羅環,石猴怒目瞪視着崔封。崔封站在原地,驟然感覺到一陣兇險的壓迫感,連着後退了數步。
石猴頭痛欲裂,自己無數年累積的修爲,正以一個不可思議的速度流逝,他驚惶不已,卻又無能爲力。
就在石猴憤恨不已的時候,天羅環中的吸力陡然一滯,石猴身軀一震,跪倒在地。
一陣喘息後,石猴站起身來,雙目之中的兇芒散去,他手中的石棒被丟在一邊,怔怔地望着崔封,喃喃道:“我……真的……自由了!”
方纔那一剎,石猴已然感知到,自己與天衍活像那牢不可破的聯繫,已然破碎。現在的他,可以隨心所欲地去任何想去的地方。
一想到這裡,石猴仰天長嘯一聲,一把將一旁的石棒吸入掌中。他雙手握着石棒,朝着那面山壁一刺,一條龍形光影自棒端涌出,將那面山壁轟得崩碎開來。
崔封心中疑惑不已,他想不到天羅環居然真的能夠幫助對方擺脫天衍活像的束縛。表面上,崔封自然拱着手笑容滿面道:“恭喜,從此你再不必被囚困於此,天高地闊任你徜徉!”
石猴回過頭,臉上露出興奮的笑容,只不過此刻在他這笑容之下,多出了一抹讓崔封心悸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