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封急衝衝地回到東籬酒樓,全然將那角落中的男子拋在腦後。方九凌見他神色緊張,也不多話,隨着他一起回到房間中。
剛一坐下,崔封便囑咐道:“九凌,我現在要診察自己的肉身,你就呆在這裡,不要走遠。”不知不覺間,崔封於情急之中直接喚出了“九凌”二字,隨後,他便閉上了雙眼,陷入了沉寂之中。
方九凌一臉錯愕地站在原地,她怔怔出神了好一陣。良久,她臉上倏地涌上一抹掙扎之色。眼淚,順着她的眼角滑落,也不知是喜極而泣,還是哀婉神傷。
崔封將神識沉入顱宇後,一眼便看見彷彿已等候多時的閻鴟。
“怎麼回事?”崔封劈頭蓋臉便這麼問道,他肉身的狀況,或許眼前的閻鴟比他自己還了解。
閻鴟不緊不慢地說道:“應該算是,累帶之贅吧。”
“累帶之贅?”
“我幫你壓制住那些暴怨因子,你以爲你能不受一點影響麼?”
崔封啞然。
“你本來就缺了四魄,現在我又直接影響了你的精魂,你的身體,不出些狀況,你覺得可能麼?”閻鴟語氣輕緩,反問道。
崔封聞言,焦急道:“那該怎麼辦?”
閻鴟一副並不放在心上的樣子,道:“找到任何一顆你缺失的肉魄,這些問題便能迎刃而解。”
見崔封依舊一副憂心忡忡的樣子,閻鴟繼續說道:“一般說來,無論是精魂還是肉魄,只要離開肉身,都留存不了太久的時間。而你卻不用擔心,你的肉魄,與一般修士的可不一樣。”
“怎麼不一樣?”崔封問道。
“我怎麼知道?”閻鴟沒好氣地看着崔封:“你自己的身體你都不清楚,我難道知道得能比你多?你看你這三顆星辰般的肉魄,以及這滿天繁星,你可知道其他修士的顱宇是什麼樣的?”
崔封一凜,他從《修真萬錄》中讀到過。修士的顱宇空間,通常是一片無垠的黑暗,只有神識在顱宇中所化的軀體,散發着瑩瑩光華。
“總之,你現在實力被壓落了許多,但你不必擔心,只要你尋到了你任意一顆肉魄,你那記憶中的怨念便不能再侵擾你,你的肉身也將更加完整,方方面面都會得到長足的提升。”
閻鴟話語悠然,胸有成竹。
崔封疑惑,出聲問道:“這平陽州於我來說,都已經是難以跨出的地方,更何況勝京王朝?仙寰大陸?這幾乎可以說是沒有邊際的疆域,我如何找那滄海一粟?”
閻鴟默然,一副運籌帷幄的樣子,崔封心中一喜,難道他有什麼法子不成?
“你這個憂慮,很實在。順其自然吧,正所謂得之我幸、失之我命,你能否遇到,還是那一個‘緣’字,倘若……”
“夠了!還在扯這些玄虛的東西,我到時候被那些東西侵噬死了,你也活不下去!”崔封惱羞成怒,畢竟自己一點一滴積累起來的修爲,竟大幅度滑落,他就像眉毛被點燃了一般着急,偏偏閻鴟還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
也不管崔封怨氣沖天,閻鴟人性化地仰躺在地,露出他腹下一片濃密的漆黑毛髮:“別杞人憂天了,你實力雖跌落,在同階之中,不也還是很強麼?你可不要因小失大、本末倒置,十殿閻羅訣才練到第三層,唉……”
崔封冷哼一聲,不再逗留於此,神識重歸眉心,直接開始運轉十殿閻羅訣,聚納着靈氣開闢丹田。
一個夜晚,就這樣過去。
崔封睜開眸子,心中的焦躁不安消散一空,或許是枯燥乏味的修煉,讓他找到了心中那個恆寧的點,修爲跌落、大海撈針,他也都不放在心上了。
令崔封驚訝的是,他一睜開眼,便看見對面坐着方九凌,正呆呆地看着自己。崔封心中忽然涌起一陣暖流,方九凌察覺到崔封醒來,慌忙起身,道:“怎麼樣?有大礙麼?”
方九凌雙目周圍微微紅腫,顯然是一夜未睡。崔封心中流淌的暖流之中,忽然多了一根尖刺,狠狠扎入了他的心臟。
崔封自責無比,但又不知該如何是好,只是癡癡地伸出手,想要去撫摸方九凌的眼睛。
“啪”的一聲,方九凌將崔封的手拍開,淡笑道:“走火入魔了麼?一醒過來就想調戲我?”
崔封一愣,這種話方九凌以前可絕不會說。
“你說我是叫你九凌好呢,還是叫你凌兒好呢?”崔封不假思索,立馬打蛇隨棍上,以熾熱的目光上下掃視着方九凌。
方九凌哪裡消受得起,敗下陣來,不再言語。
崔封微微一笑,兩人之間的隔閡,總算是消除了。
“凌兒,我並無大礙,只是以前根基沒有扎牢,現在隱患爆發了。”崔封不願將一切和盤托出,他覺得,自己身上很多事,說出去會殃及自己的至親至愛,爲其招來殺身之禍。
方九凌將信將疑,她敏銳地感覺到,崔封雖不像昨晚那般心急如焚,但依然有着重重心事。可是,她也不可能刨根問底,畢竟,她隱瞞的東西,更多。
“沒事就好,你的玄色靈力,和那小雙星手,足以引起東籬宗上下轟動。”方九凌將兩隻交疊着的玉腿分開,起身道:“上路吧,這裡離東籬宗還有一段距離。”
崔封也站起身來,他捏了捏拳頭,虛弱無力之感清晰地傳入他手中,暗歎一聲,崔封隨着方九凌出門而去。
清晨八時一刻,崔封與方九凌騎着白眉驥,從東籬驛出發。本來兩人是打算各騎一匹白眉驥,這樣速度更快。可崔封厚顏無恥地表示,自己根本不會騎馬,於是方九凌只好讓他坐在自己身後,兩人共乘一匹了。
方九凌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錯覺,她總感覺崔封上馬之時,一臉的奸計得逞。而且,隨着白眉驥的顛簸,她隱隱感覺到,自己的後臀,似乎被什麼硬物抵住了似的。
怎奈她每每回頭,崔封都神色無異。她臉皮子薄,羞於說出自己感覺到的異樣,萬一挑破之後,發現是自己誤會了呢,那她恐怕不得不一頭摔下白眉驥一死百了。
於是,就這樣,崔封時不時說着閒話,方九凌則強忍着後臀那又硬又燙的感覺,臉頰都快滴出血來,呼吸也變得有些急促。
終於,可以遙遙望見遠處的層巒疊嶂之上,一棟棟樓閣、一座座殿宇,方九凌這才長呼一口氣,如釋重負。
誰知,緊貼在她身後的崔封,竟然微微挺了一下的身子,嘴中說道:“山河壯麗,殿閣點綴其間,甚是宏偉吶。”
方九凌再也忍受不住,**一聲,失去了意識,就要從馬背上摔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