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手!”曹禮縱身而起,猛地撞向江湍。
曹禮奮力撞向猝不及防的江湍,硬是將這高大威猛的漢子撞得一個趔趄。江湍回過頭,怒視着曹禮,大喝道:“你瘋了麼!這孽畜差點將你未過門的妻子沾污了!你還護着他?!”
“我……我……”曹禮胸膛劇烈起伏,語無倫次,他腦海之中颶風肆虐、五味雜陳,羞憤、不甘、疑惑、悔恨、暴怒等等可怕的情緒,化作一柄重錘,擂動着他的心神。
周圍村人的目光中,似乎帶着譏笑、諷刺,曹禮覺得,自己如同一個被剝光了身子的妓女,任人踐踏、輕蔑。
“最好的兄弟,想強姦自己的禁臠?”曹禮自嘲地一笑,混沌的浪潮撲面而來。終於,曹禮再也承受不住,他眸中淌下兩行血淚,頭顱彷彿就要炸開,就此昏迷了過去,人事不省。
“劉醫師。”老村長淡淡地喚了一聲,一個鬚髮盡白的老者,提着木箱走來,他蹲在崔封曹禮二人旁,診切了一陣,低聲道:“崔封受傷極重,再不救治,只怕難以活命。曹禮精魂受到了很大的打擊,除此之外,倒並無大礙,但日後踏上修途,或許會遭遇極其強悍的心魔夢魘。”
老村長點點頭,朗聲道:“塵埃落定前,我們得聽聽當事人自己怎麼說,不得有失公允。劉醫師,你全力保住崔封的性命。何椽,你雖是仗義出手,但下手未免太重了!”
何椽躬身道:“村長,拳腳無眼,崔封拼命抵抗,甚至撿起鋒銳的石塊想要殺死我,情急之下,我才全力施爲,沒有顧及後果。”
兩名健壯的男子,擡着崔封,朝着村中走去,劉醫師緊隨其後。
老村長揮了揮手手,道:“今日之事到此爲止,散了吧!江湍,你回去好生安撫,待會兒來我屋中,我有話對你說。”
圍觀的村人鬨然而散,王鈺、馬樂山等人一擁而上,將何椽衆星拱月般圍在中央,溜鬚拍馬,幾人斜睨着半死不活的崔封,皆大呼過癮。
何椽則微不可察地對江芸投去一個眼神,江芸嘴角微挑,以示迴應。
“哈哈哈……崔封,你真是自投羅網!日後竹篁村定然再無你立足之地,那崔泫,還不是任我採摘!哈哈哈……”何椽目光陰冷,心中則無比得意,他險些忍不住仰天大笑。
待到人羣散去,寧衝纔回過神來,冷硬的現實如滾燙的鐵水劈頭澆下,他雙目空洞,喃喃道:“……完了……”
兩日後,竹篁村練武場。
稻麥浮香、穹下無雲,村人踮起腳尖,伸長脖頸朝着練武場中央望去。
“崔封,趁江芸於後山散步之時,欲行苟且之事,被經過的何椽發現,最終不了了之。崔封,你對此可有異議?”老村長言語簡潔。
跪倒在地的崔封,神情木然,他看了一眼老村長,而後又望向何椽,最終目光落在江芸臉龐之上:“我希望你,能告訴大家真相。”
江芸流露出驚恐萬狀的神色,一下子躲到了面目木訥的曹禮身後。何椽一步踏出,居高臨下道:“大膽淫賊!你品行卑賤、道德敗壞也就罷了,大丈夫敢作敢當,威嚇一個姑娘算什麼?!”
王鈺王玦之父,王松濤身上肌肉虯結,他神色不善,聲音鏗鏘有力:“崔封!莫要自誤!事到如今,你還這般咄咄逼人!這是你應有的態度麼!”
竹篁村獵戶第一人,馬釜也出聲道:“小小年紀,心思便如此邪惡歹毒,長大了還得了?不如就地正法,以免遺禍爲害人間!”
“就是!將他逐出村子根本就是放虎歸山!”
“要我說,還應該將他那風騷的姐姐一同問責。崔封人品如此低劣,崔泫肯定也好不到哪兒去。”
“打死他!”
村長陳邈眉頭一皺,崔封在此境地,不思悔改也就罷了,竟然還出言不遜,他搖了搖頭,大喝一聲:“噤聲!族有族規,崔封沒有害人性命,自然不必以命抵命。”
說完,他轉頭看向崔封,道:“既然你再沒有什麼辯駁的,那今日便離開村子吧,是生是死,與我們再無瓜葛。”
人羣中,寧衝頭顱中一陣眩暈。兩日來,崔封被軟禁着,寧衝根本無法與他見面。今日崔封從昏迷中醒轉過來,就直接被押到了練武場上,論罪定罰。
寧衝那看似單薄的身體,猛地向前擠去,來到曹禮身旁:“曹禮,你愣着幹嘛!勸勸江芸,讓她放崔封一馬啊!以崔封現在的狀況,被逐離村子,等同於讓他去死啊!”
寧衝並未壓低聲音,衆人紛紛將目光投到他身上。
空氣彷彿凝固了一般,曹禮轉過頭,語氣中滿是事不關己:“勸?寧衝,你也好意思說得出口?倘若是你鍾愛之人,險些被凌辱,你還會幫那禽獸說話?!”
“你……”寧衝眼睛一瞪,曹禮同樣消失了兩日,不曾與他見面。此刻曹禮的言談舉止,完全給寧衝一股陌生感,那拒之千里的態度,將寧衝眸子中最後一絲希冀擊散。
“你就忍心,眼睜睜看着自己的兄弟,死於非命?!”寧衝聲音顫抖,眼眶微紅。
曹禮古井無波,冷漠地開口道:“朋友妻、不可欺,何況是兄弟?我曹禮,眼內無珠,遇人不淑!就當我從沒有過,這種‘兄弟’。”
說到“兄弟”二字時,曹禮嗤之以鼻,語氣之中不屑而憤恨。
看着有翻天覆地改變的曹禮,寧衝再無話可說,強忍鼻酸,側頭看了神色木然的崔封一眼,氣得拂袖離去。
何椽面帶得色,譏誚而笑:“烏合之衆,還兄弟手足,脆弱不堪!”王鈺姐弟、馬樂山兄妹,幾人也是不可一世地看着寧衝狼狽離去的模樣,好不快哉!
崔封跪倒在地,忽地,他擡起頭,環視四周,而後顫顫巍巍地站起,直視着曹禮,緩聲道:“曹禮,我絕對沒有做過任何對你不起之事。”崔封目光清澈,沒有慍怒,這讓準備看好戲的何椽等人,略微有些失望。
曹禮看着崔封,隻言片語也沒有,僅僅是將擡起了右臂,露出了手背。
曹禮右手背上,血肉模糊,像是被利刃胡亂剜割過一般,傷痕累累。
崔封心中一抽,低頭看向自己的右手背,那裡紋刻着一個符圖,是一個三耳三足的圓鼎。
鼎,可分三足圓鼎、四足方鼎。三足圓鼎一般爲雙耳,崔封手背上這枚三耳三足的圓鼎,造型極爲特殊。
崔封、寧衝、曹禮,三人手背之上,本都紋刻有這麼一個三耳三足鼎,他們將之命名爲“衝禮封鼎”,其意不言而喻。
可現在,曹禮手背之上,皮開肉綻,再無那衝禮封鼎的印記!
崔封愣了半晌,忽然笑了起來,垂下了頭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