悽悽慘慘慼戚。
青涼剿匪聯軍營地內,愁雲漫天,慘霧飄蕩。
絕大多數倖存至今的青州武卒,大多懶懶散散,唉聲嘆氣,拒絕參加任何戰鬥活動。
他們心寒了,寒得徹骨!
前幾日攻火牢關之戰……
城外的青州士卒不是傻瓜,更不是眼瞎,都看得分明,一清二楚。
數百青州銳卒,拼上性命,與兇殘的血巾賊寇廝殺血戰,才艱難登上了城牆,奪得一小塊立足之地。
只要衛安國與辛龍子能夠暫時拖住王幹炬,青州兵們便可奪取火牢關,從而奠定勝局。
但讓所有人都未曾料想到的是——
當情勢危急,攻守之勢逆轉的那一刻,辛龍子身爲涼州刺史,竟率先逃離了戰場。
也就是說。
數百先登死士,慘遭主將拋棄,被困於火牢關牆,被數千血巾賊寇團團圍殺,孤立無援……
後世史書記載:
“血戰火牢關,兵勇而將怯……刺史辛龍子棄城棄軍而逃……青兵奮勇格殺,至血積刀柄,滑不可握,猶大呼殺賊。”
“兵卒悲呼未已,而賊之血巾者,已蜂擁蟻聚而至,猶復短兵相接,騰擲死戰,擊斃賊且數十百人,直至全軍盡潰,力不能支,乃奪門而出。”
但事實上。
僅有寥寥數十青州銳卒,在馮樂賓的帶領下,僥倖逃得一條性命,其餘八百銳卒,盡數沒於火牢關牆之上。
再加上天龍鼠突襲造成的慘烈死傷,原本滿編一萬人的青州軍,已經削減至寥寥六千三百人。
其中,還有輕重傷二千人。
能夠繼續參與戰鬥的士卒,不足四千人。
而姜塵的青州第十八營。
亦損失慘重!
五百主-範良善,死於天龍鼠的親自襲殺,僅一爪,他便身首分離,碎成血肉模糊的爛泥灘。
昔日張龍象留下的老班底,只剩下區區五百餘人,唯一一名老千夫長-張似龍,也在這一戰中犧牲。
而馮樂賓、阮鐵漢、公孫虎與小伍,則受到了張百歲的庇護,勉強保住了一條性命。
但麾下士卒,亦折損過半。
戰後,經民夫首領陳不餓統計,青州第十八營,戰死士卒多達八百四十五八人,四百一十五人失蹤。
張百歲忍住悲痛,擡眼望向張山,沉聲道:
“青州軍戰意全無,士氣大喪,已無力繼續殺賊。”
然而。
張山眼中激盪着仇恨的火焰,滿臉悲痛道:
“吾弟張寺,被那辛賊無情拋棄於火牢關牆之上,此乃不共戴天之仇,不可不報!”
張百歲長嘆一聲,伸手握住了張寺緊繃的拳頭,以格外溫和耐心的語氣,勸誡道:
“君子報仇,十年不晚。”
“老夫也惦記着姜校尉身死的仇怨,至今壓抑於心,不曾報復,你又何必雞蛋碰石頭呢?”
“再說了,按照約定的時間,至多明後日,洪武將軍就會進入涼州地界,到時候,再治辛龍子的罪,也來得及。”
張山眼神中閃過一絲低落,恨恨言着:
“若我擁有姜校尉那般的武力就好了,不必依靠他人,親自斬下辛龍子與王幹炬的腦袋,以祭吾弟在天之靈。”
張百歲笑了笑,打趣道:
“你倒也太高看姜塵那臭小子了。”
“他雖擁有堪比武侯的殺伐能力,但至今未曾殺死過真正的武侯。”
“前些日子,甚至敗給了衛安國。”
張山嘴角一抽,哭笑不得道:“您這話說的,好似敗給衛將軍,是一件很丟人的事情。”
菜是原罪!
那一戰,天龍鼠帶領着三千碩鼠,衝擊青州軍陣,並未真正導致戰場形勢逆轉。
關鍵在於——
衛安國的注意力,被天龍鼠所吸引,最終,遭到王幹炬一記兇戾重拳,打入山壁之中。
這纔是攻守之勢逆轉的關鍵節點,亦間接導致了這一場近乎恥辱性的大敗……
待煙塵散盡,衛安國昏迷不醒,緊急救治一番後,被迅速送往玉京城,此等致命傷勢,唯有大醫董奉可醫治。
此醫與華佗、張仲景並稱爲“建安三神醫”。
醫術極爲高明,且品德高尚,治病不取錢物,只要重病癒者在山中栽杏五株,輕病癒者栽杏一株。
數年之後,有杏萬株,鬱然成林。
夏天杏子熟時,董奉便在樹下建一草倉儲杏。
需要杏子的人,可用穀子自行交換,他再將所得之谷賑濟貧民,供給行旅,被世人譽爲:
“杏林聖手!”
當今世上,也唯有此人,能夠醫治武侯病痛。
而青涼剿匪聯軍,亦等於徹底損失了一員武侯級戰力,再無半點攻伐火牢關的可能。
退兵,變成了唯一選擇。
更何況。
糧草亦十分緊缺。
縱使強行攻城,也必定損兵折將。
最終。
張百歲帶領着四千士卒,以及二千輕重傷員,拔營退走。
辛龍子冷着臉,亦率領着數百西涼鐵騎,脫離了青涼剿匪聯軍的隊伍,飛快奔向酒泉郡城。
換而言之。
所謂的“青涼剿匪聯軍”,已然不復存在!
分道揚鑣!
…………
“恕不遠送!”
“真是一幫廢兵!”
“兵熊熊一個,將熊熊一窩,老子還是第一次見到逃跑的武侯呢!”
火牢關牆之上,成百上千名血巾反賊凝望着青州軍遠去的背影,紛紛捧腹譏笑。
衆多青州士卒,雖恨得牙癢癢,但爲了二千傷兵的性命,最終選擇了忍氣吞聲,繼續向亂泉山外圍退去。
一時間,士氣大衰。
但血巾軍這邊,士氣卻旺盛到了極點。
因爲——
王幹炬即將迎來晉升時刻!
正如天之批註所言:
“亂四方爲賊寇,據一地可稱王!”
若是沒有屬於自己的根據地,哪怕強大到可越級戰鬥,也終究無法稱王,更進一步。
【儀式:草頭王】
【所需靈材靈藥:至少五顆郡守/郡尉的心臟,至少十五顆縣令/縣尉的心臟。】
【基礎儀式要求:佔據百里之地,建立相對穩固的體制,並擁有反賊武卒不低於五千人,校尉不低於五人。】
【儀式核心:“國之大事,在祀與戎!”,當打退或消滅一支擁有武侯級強者的軍隊後,建立祭壇,向蒼天獻以三牲之禮,請得天子魂魄,代天見證,最後,當衆自立,裂地爲主。】
【禮成,天地見證,化賊爲君!】
亂泉山。
便是王幹炬選中的根基之地!
這亦是青涼剿匪聯軍來勢洶洶,王幹炬卻始終死戰不退,以一人之身,獨抗二大武侯的緣故!
“妙極!”
“大善!”
王幹炬凝視着青州軍遠去的背影,心中大喜,立即吩咐道:
“來人,建壇,祭天!”
“是,將軍!”
衆多反賊校尉皆面露狂喜,要不了多久,他們就可改口稱呼王幹炬爲——大王!
到了那時,他們也可加官進爵,更進一步!
守山大將-韓勇虎更是心潮澎湃,立即親自帶領着數百反賊武卒,四處搜尋合適的材料,搭建祭壇。
很快。
在狗頭軍師-老宋頭的指揮下,一處略顯簡單,但也勉強算得上模有樣的祭壇,終於搭建而成。
“上三牲!”
老宋頭從失去遠房侄兒-宋霸天的悲痛中,清醒了過來,指揮着笨手笨腳的反賊武卒們,運送瓜果牛羊。
直至晌午時分,纔將祭天所需的諸多事宜,勉強鋪設完畢。
老宋頭雙手捧木盤,盤中有青玉王璽,此乃和田寶玉所雕刻之物,價值千金,聽起來很值錢,也不過萬兩白銀,但若是受了祭天之禮,化作帝王之物,才真正稱得上價值連城。
老宋頭站立於祭壇一側,恭謹道:
“大衛武朝敗壞國綱,罄南山之竹,書罪無窮;決東海浪波,流惡不盡,終失馭天下!”
“臣宋用,恭請王將軍登臨大位,蕩塵滌污,重振山河!”
火牢山頂四周數百丈之地,五千名反賊武卒雲集響應,齊聲大吼:
“蕩塵滌污,重振山河!”
王幹炬故作姿態道:
“君主有錯,臣子應效伊霍之事,清理君側奸臣,豈能自立爲王?”
“本將軍奮戰至今,所殺之人,也不過是一些喪盡天良之輩,不過是替天行道!”
衆反賊沒了耐心,直截了當地大喊道:
“王將軍,我們要擁立你做皇帝!”
說着。
衆多反賊校尉,便請出一件華麗冕服,請王幹炬穿上。
王幹炬定眼望去。
此乃王侯冕服,主要由冠冕、上衣、下裳、靴組成,並且加上腰封、佩物等配件。
冠冕前端掛着九串玉珠,也就是所謂的“旒”,衣衫表面則繡上了九種不同的章紋圖案。
要知道——
天子冠冕,也不過是十二旒,十二章紋。
王幹炬內心十分滿意,但明面上,他卻嘆息着,流下幾滴熱淚,說道:
“各位弟兄說出此言,便是十惡不赦之罪,但本將軍,又豈能棄各位弟兄而去呢?”
“罷了,罷了。”
“事已至此,合該稱王,才能繼續庇護列位兄弟。”
說完。
王幹炬便毫不客氣地走上祭壇,親自殺死了三頭身材肥碩的豬牛羊,割豬頭、羊頭、牛頭放置於祭桌左中右三側。
老宋頭站立於一旁,朗聲道:
“請將軍祭告天地!”
王幹炬擡首凝望蒼穹,正欲開口說出早已準備好的臺詞。
卻見:
東側天穹之上,忽然微微泛起了一抹青光。
轟!
——遠離第二故鄉的遊子,姜塵,歸來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