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手突然被一隻溫暖的大手緊緊握住,一身白衣的男人拉着我快速的跑着,月光下他白皙的側臉輪廓分明,隨風而起的髮絲拂過我的臉頰。這麼熟悉的感覺,像是很久很久以前:煙雨濛濛,白衣男子拉着一位身穿紫衣的女孩在花海中快樂地奔跑,大聲歡笑。
最後他在山谷的一個瀑布旁停了下來,我撫摸着胸口大口大口的喘氣:“文竹你瘋了嗎?知不知道你在做什麼?你怎麼可以打人!”
“我若不打他,你是不是就要以身相許了!你是怪我破壞了你們的好事吧!”文竹沒好氣的說。
他怎麼可以這樣子想我,我在他眼中就是這麼輕浮的女人!他一點都不懂我,一點都不懂我!
“你說什麼!不要把你骯髒的想法加在我身上!”我真是心寒。
“我骯髒?我骯髒也不會和一個沒認識一天的男人到山上幽會!”幽會?我明明是想讓他陪我一起去的,是他不願意理我的,我這才請求的二師兄。
“你別誤會,我只是想去摘幾朵芍藥,現在是晚上……”我感應到芍藥花魄應該就在鈴鐺身上,所以纔會想去摘花證實的。
“就一定要晚上去嗎?孤男寡女的上山去採花?”還不是他說就和他們呆一晚,我只好速戰速決了。可還沒等我開口解釋,文竹就接着說了下去:
“你是個仙子!摘花走山路的還用個凡人保護嗎?你是看上他了吧,這麼迫不及待的投懷送抱!”
我生氣的連解釋都懶得說,轉身就往回跑。
仙子的法術在人間本來就會減弱,更何況上次爲絡佳闖皇宮的時候靈力耗費了一大半,我現在的仙魄微弱的連御風飛行都維持不了多長時間,所以我纔想找人同行。他不是對仙界的事瞭如指掌嗎?這麼簡單的道理都不懂嗎?他只是一直都這麼想我的,一個迫不及待投懷送抱的女人!
文竹亦是非常生氣的發泄道:“我是瘋了,我爲什麼會發瘋的認識你?我只是一個同行人,到達目的地就可以甩掉!花海,我在你心中就是這麼一個地位!”
“不是的,不是的……”我不想回答這個問題,只是想逃離這麼生氣的文竹,想逃開他。
“砰”我轉過身,水中泛起一個巨大的水花,而文竹已經不見了蹤影。
“文竹,文竹,你在哪裡?”我在四周焦急的叫喊着,可是沒有那熟悉的聲音迴應我,一片寂然,像死亡一樣的寂靜。
他會不會想不開跳下去了?不要不要……
我跳進水中,不顧水中的冰冷,只是大聲的喊着他的名字……
文竹,文竹……
我不要讓你離開,是你讓我學會如何去笑,你若不在,我又怎麼會笑?
長路漫漫,你若不在我身邊,讓我一個人怎麼走下去?
“砰”我聽到身後熟悉的呼吸聲,一下,一下,越來越急促,越來越沉重……
他在慢慢向我靠近,靠近……
文竹,你竟然敢捉弄我,害我這麼擔心,這麼害怕,看我不好好的痛罵你一頓!
可是我沒有機會痛罵一頓了……
他的嘴脣緊緊的覆蓋住我的嘴脣,像是要索取它們所有的水分一般,盡情的吮着,纏綿着,雙手在水裡牢牢地抱住我的腰,將我整個身體和他貼合成一體。
我呆呆的看着那雙近在我眼前的眼睛,漆黑的瞳孔將我帶入一個黑暗的深淵,直到他的舌抵開我的牙齒,進入我的口腔,和我的舌纏繞在一起,將他薄荷般清新的口氣送進我的喉嚨時,我才如夢初醒,天哪!我們在幹什麼!
我用雙手捶打着他的後背,可他還是緊緊把我摟住。我只好咬住那個靈動的舌,一股血腥味道蔓延開來,可是他依然不爲所動,直到我差點窒息的時候,他的嘴脣才離開我,我大口大口的呼吸着口氣,可是連氣體都含着薄荷般的味道。
“你在幹什麼!”我捂着火熱的嘴巴生氣地喊道。
“我跳下水本來就是想放過你的,誰讓你下來這麼悽慘的喊着我的名字,我當然要懲罰你。”他的心情似乎好了一些,不過說話的語氣還是沉重的。
“懲罰我什麼?”
“懲罰你和別的男人單獨在一起,能和你在一起的人只有我。”他已經上了岸,一拐一拐的走着,不曾回頭。
我怔怔的呆在水裡,“能和你在一起的人只有我。”這是在像我告白嗎?可是爲什麼?這一路他和不少女人都打打鬧鬧過,本來就是個浪子。怎麼會喜歡我?
山間晚風陣陣,帶來細細的月光……
一曲良宵引,簫聲悠揚,帶來心頭千重萬重雨,化骨相思繞指尖。
鈴鐺將長鞭當作舞袖,用一腔豪情甩動長鞭,鈴鐺按着節奏發出清脆的聲音。
“大師兄,你的簫聲太傷感了。”她舞累了,便坐在元青身邊。
同樣的簫聲,若是三個月之前,一定會有那個嫺靜的女子爲他親自伴奏。
那應該是他們第一次見面的時候。
他隨着師傅去孫府赴宴,宴會上孫老爺的小女兒若瀾在撫琴助興,淡藍色的紗帳將她和客人隔離開來,只隱隱約約看見曼妙身姿,纖細的手指在琴絃間遊走。
好一曲鳳求凰,餘音繞樑,扣人心絃。
像是被琴聲吸引,像是被紗帳裡的女子吸引,元青情不自禁的拿出自己的蕭爲她和聲。琴瑟和鳴,天衣無縫。
紗帳中的女子微微一怔,擡起頭注視着那位吹簫的男子,清秀的眸子,有着儒生的風雅,武士的勇敢,劍膽琴心。
一首曲子,陶醉的是賓客,相知的是他們。
當衝動控制了思維的時候,他每晚都會坐在若瀾房間的屋頂上爲她吹一曲良宵引,房內的小姐也是每次都用琴聲相應。
有時候音樂傳達的東西要比語言真誠許多,優美許多。
直到一天晚上,他正打算出去時,被師傅叫住,看來師傅已經知道了他們的事。
“跪下”師傅的表情無由的嚴厲起來。
他只好聽命的跪在關二爺的神像下。師傅奪來他握在手中的玉屏簫,用盡全身的力氣抽打在他的後背:“疼不疼?”
“不疼,比不上刀劍入骨的疼。”這點疼痛算不來了什麼,他有一次押鏢的時候胸口被一把利劍刺進,他仍然堅強的拔出,刺向對面的敵人。
“既然知道陪伴你一生的是刀光劍影,又何必去招惹人家大家閨秀!你能給她什麼!”師傅像是曾經經歷過一般,給了人家希望,卻承擔不起任何責任。
“永無止盡的擔憂,入骨的相思。”他低下頭,一滴滴眼淚從那雙清秀的眸子流下,彷彿去捨棄一件魂牽夢繞的寶物一般,這一生註定漂泊。
關二爺手握青龍偃月刀,面若棗色,美髯黑髮,孤獨的英雄。
祠堂匾額寫着蒼勁有力的四個字:“義薄雲天”。
那一夜他沒有去,若瀾在屋內撫了一夜的琴,直到絃斷手指流出了血,他依舊沒有出現,原來沒有他的簫聲,琴聲是這麼單調。
一天晚上,兩天晚上,三天晚上……他都沒有出現,若瀾卻病倒了,手指再也不敢碰到古琴。每次彈起古琴的時候,耳邊傳來的都是那悠揚的簫聲,眼見得都是那雙劍膽琴心的眸子。
終於有一天夜晚,若瀾冒着大雨跑到鏢局去尋找他,他正和一個全身掛滿了駝色鈴鐺的女子舞劍,衣袖翩翩,眉目傳情。
若她是一個像鈴鐺這樣的江湖女子,敢愛敢恨,一定會跑到元青面前,問清那些夜晚的簫聲代表了什麼。
可她不是,她是一個大家閨秀,只會用琴聲表述內心的感情,她也不會明白,押鏢的危險,永遠不會明白活在刀尖上的人,最怕的就是動了感情。
“大師兄,你可曾後悔?”鈴鐺心痛的問道,就像當日她看到若瀾在門前痛哭時,問她的大師兄可曾後悔。
“當日若不是你幫忙,若瀾恐怕還會等我,現在她都已經爲人妻,爲人母,過着幸福的日子了,我當然不會後悔。”元青拍着鈴鐺的肩膀,他們就這樣互相看着,沒有風月場裡深情,只有患難與共的相依。
“沒事就好了,沒有娘子,你還有我這個妹妹,和二師兄這個弟弟,還有師傅這個父親,我們馬隊就是你的家。”
元青的臉上有些動容,也許他這一生不會有有一個安定溫馨的家,卻可以擁有這麼多生死相隨的朋友。
“你去睡吧,我在這守着,我們車上還壓着這麼多的黃金,我怕會有土匪來打劫。”
“不要,我知道你一個人的時候就會更想若瀾的,都怪我不會彈琴,只會舞鞭子,不然你也不會吹出這麼孤獨的簫聲了。”鈴鐺失望的低下頭,她這一雙手從小摸着的就是刀劍,從來沒有碰過琴絃這麼細膩的東西。
“對了,我還有鈴鐺,我可以讓我的鈴鐺爲你伴奏,真是太好了,沒想到我的親生父母什麼都沒給過我,倒是給了的鈴鐺有這麼大的用處!”鈴鐺幸福的大笑起來,像個孩子一樣幸福的笑着。
元青終於也笑了出來,撫摸着自己的玉屏簫:“哈哈,我看鈴鐺的聲音纔是最符合我們走江湖的人。”
山月依舊,簫聲卻不再傷感,多了一分豪情瀟灑。
等我走到山下的時候,天已經矇矇亮,殘留着的篝火也不再這麼明亮了。
文竹換了一身衣服,坐在篝火旁讓鈴鐺爲他的腳踝塗抹着藥水,他的腳踝已經紅腫成那個樣子了,他到底是怎麼一個人爬上山,拉着我在山路上奔跑?一定很痛吧。看到他那個樣子,我的心像是被誰狠狠的抽打一般,疼痛難忍。
“你,沒事吧?”我慢慢走過去,卻不敢直視他的眼睛,只好看着他紅腫着的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