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博之一邊說着話,一邊煎着藥,這會把藥罐子打開,拿筷子蘸湯水嚐了嚐,房間內頓時瀰漫着一股濃重的草藥味。
“我爸...他...知道...自己的病嗎?”歐陽淵的聲音有些發抖。
“一年前你爸就知道自己的病了,如果那時及時的治療,哪還會到現在這個地步,不都是因爲怕花錢嗎?要留着錢供你上大學考博士。你自己想想,這麼多年了,你給你爹拿過錢嗎?你爹要是把錢留着看病,至於惡化到晚期嗎?你呀你,你是在喝你爸的血,你知道嗎?你爸都躺了一個月,你連個人影都看不見,你說養你這麼大有什麼用...”陳博之一激動又罵開了。
歐陽淵急切地想見到父親,已顧不上師傅的責罵,再次打斷師傅的話問道:“師傅,快告訴我,我爸在哪家醫院?”
“樹欲靜而風不止,子欲養而親不待。早幹嗎去了...”陳博之仍教訓道。
“師傅別說了,我錯了,快告訴我爸在哪個醫院啊?”歐陽淵流下了悔恨了眼淚。
“沒見我正給你爸煎藥的嗎,馬上就好,等一下我帶你去...這一個月都是我在侍侯你爸,你爸是個好人啊,以前他總是給我送豬大腸,現在該我是我回報他的時候了...”陳博之一邊絮叨着一邊拿着紗布過濾湯藥。
湯藥倒好,陳博之又準備了一些飯菜,師徒二人這纔來到了醫院。
到了醫院後,區小乖的主治大夫見到陳博之忙迎了上來,接過湯藥卻沒說話,只是和陳博之交換了下眼神,輕輕地搖了搖頭,帶着二人進了病房。
區小乖靜靜地躺在病牀上,旁邊是一個氧氣瓶,桌子上的腦電儀器毫無波瀾地顯示着走勢圖,病人手上輸着藥液,病房裡很安靜,安靜的能聽見輸液瓶裡的點滴聲。
“還沒醒啊?”陳博之輕輕地問主治大夫。
“都昏迷一天了,什麼也沒吃,只能靠輸液來維持了...”主治大夫輕聲地答道。
看着父親蒼白的臉龐,歐陽淵這才發現父親竟比上次見面時瘦了整整一圈,他的鼻子一酸,上前握住了父親的手,父親的手很冰涼,好像沒有知覺一樣的一動不動,絲毫沒有醒來的跡象。
“哦,對了,你還沒吃飯吧,這是給你爸做的,他這會沒法吃,你吃了吧。”師傅邊說邊把帶來的飯盒遞給他。
“不,我不想吃...”歐陽淵說着想鬆開父親的手去推拒時,父親竟然虛弱地摁着他的手,嘴裡囁嚅着:“這...次...吃...完...再...走...吧...”
歐陽淵一聽,禁不住淚如雨下,抱着父親嚎啕大哭起來。
什麼是父愛?父愛就是從來只知道付出,從來不知索取的愛。
歐陽淵心如刀絞,悔恨交加,自從上大學後,他從沒和父親吃過一頓完整的飯,父親都病成了這個樣子,還想着讓他吃完飯再走,將心比心,直到這一刻,他才覺得自己太失敗了,作爲徒弟,他辜負了師傅的期望,作爲學生,他牟取了恩師的心血,作爲兒子,他更是沒有盡到一絲的孝道。
區小乖顯得很激動,胸部劇烈地咳了兩下竟又昏迷了過去,主治醫生趕緊將二人勸出了病房。
師徒二人坐在長凳上,陳博之說:“還是吃點東西吧,你爸見到你高興,今晚你陪陪他,吃點東西才能熬的住。”
“謝謝師傅,我吃不下...”歐陽淵哽咽着說。
“那個...歐陽啊...咱們爺倆也很久沒在一起了...趁着你爸還沒醒來,我給你講個故事吧。”陳博之字斟句酌着說道。
歐陽淵一愣,抹了把眼淚看着師傅。
陳博之想了想,緩緩說道:“有一個屠夫,年輕時模樣非常英俊,頭髮茂密,五官清秀,相貌堂堂,風度翩翩,除了個子矮些,長相和爲人在這個小鎮裡絕對是出類拔萃。特別是一手殺豬的功夫,可謂是出神入化,威震京都。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狀元,這位屠夫就是這一行當之無愧的狀元。”
“師傅,您說的是我爸嗎?”歐陽淵忐忑地問道。
“別打岔,你只要用心聽就行了。”陳博之接着說道:“那時候,屠夫當上了勞模,一夜之間成了名人,人長的俊又能幹,當時不知有很多姑娘排着隊去追求他,但他卻鬼迷心竅地迷上了一位大學生。請原諒我的用詞,也不要打斷我的話,接下來你就會明白我爲什麼要說鬼迷心竅這四個字了。
那位大學生是京城師專的校花,人們很難將一個才貌俱全的大學生和一個殺豬的屠夫聯繫在一起,但在那個崇尚勞動的年代,校花瘋狂地愛上了屠夫。
自古英雄配美人,他們的結合在當時不知羨煞了多少人,本來這段婚姻完全可以傳爲一段佳話,無奈時事變幻,迎來了那個糟糕的年代。
革,一個造反派頭頭看上了校花,爲了佔爲己有,將屠夫打成了“工賊”,而校花在經歷了屠夫所帶來的光環後,發現這所謂的勞模並不能給她帶來些什麼,就開始後悔了自己的選擇,尤其是在造反派批鬥屠夫時,不但沒站在愛人的一邊,還向組織告發了他祖上是劊子手的秘密,並且以此爲由要求與他離婚並劃清界線。
卻沒想,屠夫癡迷於校花,堅決不從。結果,那造反派濫施酷刑,狠下毒手,不但用開水燙屠夫的頭部,還殘暴地閹割了他的下體。最後,屠夫被折磨的人不像人鬼不像鬼,這纔不得不在和校花的離婚協議上簽字,從此屠夫落下了殘疾,成了孤家寡人,而校花卻如願以償地嫁給了那個造反派頭頭。
也許是報應,校花改嫁後,過了一年,竟發現造反派已有了妻室,但後悔已晚,校花有了身孕。
快分娩時,造反派的正室找上了門,糾集了一些人把校花暴打一頓,然後將她趕出了家門,而那個造反派卻躲的不見人影,任由校花挺着個大肚流落街頭。捱了打後的校花大出血,是屠夫及時出現,才把她送到了醫院,剛送到醫院,孩子就出生了,而孩子的母親卻不幸地去世了。
先別急着發問,耐心地聽下去。
校花一了百了地走了,卻把無辜的孩子留在了這個世上,試想,這世上有誰會撫養一個背叛自己和迫害自己的人所生的孽種?但屠夫做到了,他義無返顧地把孩子給抱回了家。
一個有殘疾的男人帶着剛出生的孩子,生活之艱難可想而知。屠夫一邊要帶孩子,一邊還要謀生,只好揹着孩子幫別人殺豬。
剛開始孩子小,背在身上還沒事,到了兩歲多時,屠夫幹活時只能將孩子安排到一旁。
結果在一次殺豬的時候,屠夫一時沒顧得上看孩子,孩子被人販子給拐走了。
問遍了所有的人,都說沒見到過孩子,就好像突然在這個地方人間蒸發了一樣。
屠夫當時就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