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爺不是獄警,當然沒權力管教犯人。
但刀爺會做飯,他給鬧自殺的小夥子做了一碗歧山臊子面。
什麼話都沒說,刀爺將那碗麪放在小夥子面前,就拉着看守小夥子的人走出了監房。
小夥子先是不理,然後瞄了瞄那碗麪,接着看了看門外,隨後端起了飯碗。
就吃了一口,那小夥子的眼淚嘩嘩地就往下流,一直抱着面大哭,哭的是地動山搖,哭的是迴腸九轉,終於止住了哭聲,小夥子抱起那碗麪,呼嚕呼嚕地吃了個一乾二淨。
然後,小夥子嘴一抹,大喊一聲:“報告。”
躲在監房外的獄警趕緊進來。
沒等獄警開口,小夥子大聲地說:“報告政府,我要幹活。”
躲在外面觀察的監獄長重重地拍了一下刀爺,什麼也沒說,如釋重負地走了。
東方黍看得真切,難道這碗麪裡有什麼特別之處還是這碗麪讓小夥子想到了什麼
後來問刀爺,刀爺卻淡淡地說:“無它,只是讓他找到了活下去的理由。”
儘管東方黍一時無法領悟,但刀爺用一碗麪挽救了一個年輕人卻是不爭的事實。
改造一個人,重要的是改造他的心。這是東方黍後來才明白的道理。
漸漸地,東方黍在監獄呆了二個多月,平淡無奇,既沒學到什麼新菜式,也沒發現刀爺有什麼秘方。
於是,東方黍向刀爺提出要學食品雕刻,刀爺卻讓他自己練習,說什麼時候雕二個小時而手不抽筋時,再找他。
東方黍天資聰穎,一個月就掌握了簡單的刀法,再找刀爺,刀爺卻讓他自己琢磨。
東方黍心想,師傅不就是來讓我給你學習刀功的嗎自己琢磨,我幹嗎大老遠的跑來
刀爺大概看出了他的心思,就說:“基本的雕工技巧你已掌握,要想學的快,最好是自己去體會。因爲老師教的再好,也不過是學好食品雕刻的一個手法,而食雕的精髓在心、在腦,不在手。這就好比游泳運動員比賽,儘管做的姿勢很標準、很規範、很漂亮,但未必遊的快,未必就能拿到冠軍。我讓你琢磨的是雕工的內在規律,鍛鍊自己概括圖形的能力,手腦協調配合的能力...”
東方黍這才明白刀爺的良苦用心,大師就是大師,別人教的是技術,大師教的是藝術啊。
就這樣,東方黍開始了簡單枯燥的練習。
本以爲就這麼平淡下去,廚房裡卻發生了一件大事。
這天,補料船給廚房裡送來了十幾斤韭菜,本來這韭菜並不在監獄伙食的計劃內,就是平常時犯人也難得見到韭菜,只因這韭菜好吃難擇。
但送料的人說菜販子白送的,廚房這才留了下來。
這樣一來,擇菜的人手就不夠了,獄警就找了個犯人來幫廚。
來幫廚的這人,外號油條,是一個三十幾歲的年輕人,瘦得像一把乾柴,幾步路走得如風枯草一樣東倒西歪。平時很守規矩,見到獄警老遠站住,見到同犯低眉垂眼,把自己放的很低。
油條也是位新人,聽話是聽話,就是身子單薄,幹不了重活,經常完不成計件任務,搞得沒人願意和他一組。因爲這,獄警才找了他來幫廚。
誰都沒想到,那油條正擇着韭菜,非拉着東方黍要學切菜,兩人剛走到案板前,油條突然就勒住了東方黍的脖子,把東方黍的頭往墩板上一按,拿起菜刀就架在了東方黍的脖子。
平常看這小子弱不經風的,沒想到全是裝的,東方黍沒有防備,等反應過來,刀已架在脖子上,頓時恐懼的不敢動彈。
“你這是要幹什麼”東方黍顫着音說。
“老實趴着別說話。”油條對東方黍喝了一聲,又對其他人喊道:“叫監獄長過來,我要回家,如果不答應我的條件,我就砍了這小子。”
廚房的人全嚇傻了,聽到喊聲,忙出去叫人。
很快,獄警、武警全副武裝地趕來,監獄長也隨後趕來,通過問話,才知道,這小子老婆的臨產期到了,他要回去看孩子一眼。
一聽就是個法盲,服刑期間怎能說回家就回家呢但不是法盲、不是無知的人又怎能犯罪呢
油條怒睜着雙眼,對監獄長的勸說不僅不爲所動,反而因緊張而變得煩躁和狂亂,手裡的菜刀已經在東方黍的脖子上劃出了血,鮮紅的血滴順着鋒利的菜刀滴了下來。
經勸說無用,監獄長向一側的一名武警示意了一下,那武警正待要扣動扳機,只見兩道寒光閃過,砰、砰兩聲,然後霹靂匡當一陣響,油條不由自主地將手舉了起來。
就在油條鬆手的瞬間,東方黍飛快地逃脫了,兩名武警迅撲上去,制服了油條。
是刀爺。
刀爺出現了。
刀爺用了飛刀。
但刀爺的兩把飛刀卻貼着油條的耳朵邊飛到了牆上,正好扎掛在牆上鍋鏟和鐵勺的繩子上,繩子應聲而斷,鍋鏟和鐵勺霹靂匡當地落在了地上。那油條是受了驚嚇才脫的手。
都說:刀爺飛刀,指哪哪。沒想到刀爺的飛刀竟是這般的水平,不禁讓一衆人面面相覷。
東方黍的埋怨更深,師傅把刀爺吹的那麼厲害,誰知道卻...唉,吹牛x害死人啊,那油條要是沒被嚇住,自己說不定就成了刀下的鬼了。
一剎那,刀爺在東方黍心裡的形象轟然倒塌。
後來,東方黍才知道油條犯案的原因。
那天,油條和妻子開着機動三輪車去縣城做買賣。傍晚時分,在回家的山路上被兩個騎摩托車的年輕人截住,因這天生意不好,沒有賺到多少錢,只被搶劫了50元。
歹徒大失所望,想對油條懷孕的妻子施暴。此時的油條怒火燒,下意識地在車上摸到一個錘子,趁一個歹徒不注意把對方打昏,又把施暴的另一個歹徒打昏在地。
可此時的油條卻害怕了,只想:這回可完了,我打死人了,要坐牢了,這可怎麼辦這可怎麼辦想想妻子肚裡的孩子,想想坐牢的滋味,他感到非常恐懼、害怕。
乾脆一不做二不休,他又舉起錘子朝兩個已昏過去的歹徒頭上砸下去,將兩名歹徒致死,然後拉到20裡外的一個樹林子裡埋了。
後來公安機關破了案,將油條逮捕。最後縣人民法院以故意殺人罪判處油條有期徒刑8年。
如果油條打昏了歹徒後直接報警,一點事沒有,就因爲不懂法,導致防衛過當,才造成了自己的悲劇。
聽了油條的故事,東方黍心裡鬱悶極了,這監獄裡不是瘋子,就是傻子,再待下去,說不定哪天就把小命給丟了,此地不宜久留,還是早點離去爲好。但剛來幾個月就走,怕師傅怪罪自己,東方黍決定忍夠半年,半年的期限一到就走,就當自己服了半年的刑。
話說那油條被關禁閉了一段時間,經獄警教育,做通了思想。
但從禁閉室回到監房時,癟三“油條”卻搖身一變成了獄霸。
監獄裡也是適者生存,強者爲王,有的犯人很,但敢正面和獄警對恃的人不多,那油條傻乎乎地拿刀威脅監獄長,光這份膽量就震住了一屋的犯人。
從此那油條就變成了真正的“油條”,什麼活不幹,吃飯有人遞,喝水有人端,就是拉個屎都有人在背後按摩着,從當初的一個癟三成了大爺。
一天,廚房裡較忙,由刀爺和東方黍兩人負責給犯人送飯,送到油條那個牢房時,油條牛x地對東方黍說:“給老子多打點菜。”
東方黍沒理他,隨便舀了一勺菜給他,油條惡狠狠地說:“你個小崽子,忘了老子按住你的時候了,敢惹老子不高興,老子隨時弄死你。”
東方黍惱怒地將飯勺舉起,正要朝牢裡砸去,被刀爺攔了下來,然後刀爺衝油條喝道:“還想不想吃飯了想吃飯的話就閉上你的臭嘴。”
“喲,是刀爺啊,您說的話我得聽啊...”油條嬉皮笑臉地說道:“我差點死在您的飛刀之下,我得感謝您啊,哎,江湖上傳說您刀爺飛刀,指哪哪,咋飛到了牆上去啦哈哈...”
油條一邊狂妄地笑着,一邊用手捏起另一個犯人碗裡的一根肉絲,正笑着往嘴裡送,忽然一道寒光,“錚”的一聲,油條手裡的肉絲沒了。
再一看,一把尖嘴雕刀正紮在牆壁上,刀把還在晃動,刀尖上赫然有一根很小的肉絲。
刀爺打開牢門進去,把雕刀一拔,盯着油條說:“因爲那傳說是真的,我的飛刀想哪就哪。”
說完,刀爺把牢門一關,前面走了。
油條好像明白了什麼,忽然“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下,隨着兩行淚水滾下,大喊了一聲:“刀爺...”
東方黍也忽然明白了,當初刀爺只所以飛刀失準,是要救油條啊,如果不是刀爺出手,那油條可能早已被武警給幹掉了。
後來,刀爺告訴他:人沒有高低貴賤之分,人的生命也沒有高低貴賤之分,不管多壞的人,生命都是最寶貴的。
從此以後,油條又回到了以前謙恭本分的樣子。
東方黍的思想也受到了一次洗禮,也讓他明白了一個道理,手藝是拿來做事的,而不是拿出來炫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