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媚兒深深覺得,自己大約是和所有姓宗的人八字不合罷。
若說她與秦王宗政憬是歡喜冤家,那與昭陽公主宗政惋一定是前世有仇,至於辰王宗政恪,她可能上輩子得罪他很深,所以第一次遇到他被蔑視,氣了個半死,第二次見面差點成了他們兄妹相爭的犧牲品,第三次給她帶了個晴天霹靂的消息,還以爲最後得了個兩全其美的結局,事實證明,她果然太天真了!
當接到炎皇后召見的懿旨時,姚媚兒差點跳了起來。媽蛋!誰能料想這種吃菜愛見廚子還真是能遺傳的?!
但面對傳懿旨的陌生太監,姚媚兒只能將心底的咆哮統統遣散,將頭低得不能再低:“草民……謹遵皇后娘娘懿旨,不過……”
“嗯?”那太監似乎對沒料到姚媚兒會說出“不過”二字,意登時沉下臉,“皇后娘娘還等着呢,有什麼廢話等見過娘娘再自個兒慢慢說去罷!”
姚媚兒覺得自己最近忍功漸長,即便被如此粗暴無禮的答覆,也依舊好聲好氣道:“公公誤會了,草民是想說,請公公容草民整理儀態後再去拜見皇后娘娘——草民身上一股子油煙味……”
太監不耐煩的擺了擺手:“快些,皇后娘娘可沒空等你!”
隨着姚媚兒一起來打下手的問菊立刻走到太監身旁,掏出一個荷包塞到太監手中:“請公公少待,咱們這位大廚去去就來,此處別院雖是夫人的陪嫁,不常有人住,一應伺候的人卻是齊全的,請公公隨奴婢往前走,坐下飲一杯茶如何?大廚的最後一道菜剛剛纔送去,想來幾位貴人還在用膳呢,也不差這一會兒,若是大廚帶着滿身油煙味去覲見皇后娘娘,豈不是惹娘娘不快?”
那太監顛了顛手中沉甸甸的荷包,又經問菊提醒,想起這是誰的宅子,倒也不似方纔那般橫了,輕輕點了點頭,道:“那咱家就等一等,”說到這裡,又回頭瞪了低垂着頭的姚媚兒一眼,“手腳麻利些!”
見太監走遠了,姚媚兒立刻道:“菊影,你快命人傳話去告訴大哥!”
菊影也知道事情輕重,擡腳就走:“是!”
姚媚兒便飛快去了她方纔小憩時待的屋子,匆忙換了身衣裳後,用楊木、槐木在她要求下一直隨身攜帶的一些易容材料,將自己的容貌改了七八分,與昨日見辰王時判若兩人。
——顧不得那麼多了,雖說她作爲一個“青年男廚子”,炎皇后即便心血來潮召見他,也不可能真的面見她,所以就算昭陽公主也在,多半是看不到她的,但也不得不防!就算辰王會詫異她容貌的變化,但她相信,辰王就算心有疑慮也不會當場拆穿,否則他也會受到訓斥!何況只要她開口應答他便會知道並不是人變了,只是容貌變了而已。
雖說這樣會令辰王事後找她麻煩,可辰王至少不像昭陽公主一般,見到不順眼的人就要喊打喊殺,落在昭陽公主手上,必死無疑,落在辰王手上,只要大哥來得及時,她至少還有迴旋的餘地!大不了,出宮之後跑了就是!看辰王也不像是會去找望江樓麻煩的人!
“姑娘,您當真要進宮?”楊木看到姚媚兒易容後的模樣,蹙眉道,“皇宮實在太危險了,炎皇后又不是善茬,何況昭陽公主也在……”
姚媚兒跨出房間,往太監喝茶的廳堂走去:“難道還能違抗皇后召見不成?我自然是沒什麼要緊的,大不了跑了就是,可你讓大哥如何自處?”
炎皇后不過是要召見一個廚子,這廚子卻突然跑了,原本沒什麼事也成有事了,而這廚子又在紫瀾苑住了這麼久……被皇后召見不覺的榮幸反倒擡腳就跑,這廚子心裡到底揣了什麼鬼?
“慕大人本是炎皇后最寵愛的侄子,這於他也不會有什麼大幹系,”楊木依舊滿臉的不贊同,“何況宮內守衛森嚴,屬下等也無法隨着姑娘一道進去,若是姑娘遇險……”
“既然如此,你便去找大哥,”姚媚兒頭也不回,“小廝的腳程哪有你快?只要大哥入宮,我便不會有什麼大危險了——你也說了,大哥可是炎皇后最寵愛的侄子呢。何況我又能惹到炎皇后什麼呢?若是我不去,反倒會引來追查,到時候,你以爲我的身份還瞞得住麼?你可不要小瞧了炎氏!新京,是帝都,也是炎氏的大本營!”
“屬下明白了,”雖然十分不想讓姚媚兒進宮涉險,但楊木也不得不承認姚媚兒說的有道理,“屬下這就去找慕大人。”
姚媚兒點了點頭,在院子裡站定,自由小丫頭去請方纔的太監。
那太監紅光滿面的出來了,與問菊並排走着,顯然被問菊哄得十分高興,輕輕瞥了姚媚兒一眼,腳步不停,徑直往前走了。因姚媚兒方纔一直低着頭,那太監先前並未看到姚媚兒的容貌,姚媚兒此時十分平凡的樣貌令他連多看一眼的興致都沒有。
雖然姚媚兒看的話本里並沒有涉及到太監是如何形成的之類問題,不過,下山這麼久……姚媚兒又是個極爲聰慧的,自然也隱約知道了一些。
所以對太監這種生理殘疾之下可能導致心理變態的生物,他再傲慢,姚媚兒也覺得情有可原。
畢竟斷子絕孫什麼的,對山下的男人來說似乎是非常要命的一件事,所以……咳咳,不正常也是可以理解的。
雖說慕家的宅子就在皇宮附近,卻也不可能太近,姚媚兒做的這一桌引才宴中有十九道菜都是由騎術極佳的侍衛騎馬送到宮門口,再由後再宮門口的太監送進去,唯有一道鴛鴦遊,因是湯品,怕顛簸之下會灑開來,時間久了湯會涼以至失了鮮味,所以是由相對平穩的馬車運送的,姚媚兒別出心裁用了炭爐一路熱着送到宮門口。
而姚媚兒的待遇與鴛鴦遊一樣。
皇宮真的很大,高聳的圍牆似乎將所有的莊嚴肅穆都圈了進來,走在皇宮的石板路上,姚媚兒竟連擡頭看一看周邊景緻的心情都沒有。
待走到後宮,姚媚兒愈發不敢擡頭了。
幸而她身量小,雖然易容的臉看起來有二十出頭,但她瘦弱的身軀令路過的宮人太監只以爲她是個粗使的宮人,並未多加註意,何況領着她的是景宜宮的人,那些不相干的人自然不敢上前,只偶爾有好奇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卻也只是一瞬。
果然不出姚媚兒所料,進了景宜宮的宮門,才走到院子裡,那太監便命她候在院子裡不許亂動,自己則往內殿稟報去了。
許久也沒有再出現。
景宜宮的宮人們進進出出,卻彷彿沒看到她這個人似的,偌大的宮殿宮人無數,卻幾乎沒什麼聲響。
盛夏的日頭何其毒辣,姚媚兒不過站了一會兒,便大汗淋漓,開始頭昏腦漲。
正當姚媚兒覺得快要暈倒時,方纔領她進來的太監出來了,見姚媚兒一臉要暈倒的模樣,立即沉下臉,壓低聲音道:“皇后娘娘召見,再難受也給咱家撐着!若是在皇后娘娘和兩位小主子面前失了儀態,你幾條命都不夠用!”
見姚媚兒瞬間被小清醒的樣子,太監神情稍霽:“跟緊了,進去不許東張西望!”
姚媚兒只想快些離開毒日頭:“是,是,草民多謝公公提點!”說話間,又偷偷遞給太監一錠銀子,太監飛快藏到袖子裡,面上堆了一絲笑,一邊領着姚媚兒往裡走,一邊悄聲提點道:“不能惹公主殿下生氣。”
雖然這個信息對姚媚兒來說並沒有什麼用處,但至少說明這太監能用銀子收買,如此也好,關鍵時刻還能多條路。
雖說這太監一看便不會是得炎皇后重用的料,但……她又不打算收買他獲取情報!
姚媚兒又給太監塞了一錠銀子:“多謝公公提點。”
若不是礙於已經進了內殿,太監只怕要樂開花了。慕家的丫鬟出手大方便也罷了,沒想到這個不起眼的小廚子出手竟也如此闊綽,他這一趟差事可抵他幾個月得的賞賜了!
姚媚兒低着頭跟在這個太監身後,直到距離一個紅木爲架的蘇繡屏風大約五六不遠的地方,太監才示意她停下。
殿內伺候的宮人少說也有十餘人,卻沒有任何多餘的聲響,。
那太監繞過屏風,恭聲道:“啓稟皇后娘娘,廚子帶來了。”
姚媚兒立刻跪下行禮:“草民……草民給幾位貴人主子請安……”
不一會兒,姚媚兒聽到一個清冷的女聲響起:“恪兒,這廚子做的菜你很喜歡?”
辰王的聲音比姚媚兒之前聽過的都要低上好幾分,帶着一絲顯而易見的小心翼翼:“是,這廚子做的菜,也算新京一絕了。”
炎皇后冷冷道:“來人,將這廚子拖出去,堵上嘴,杖斃。”
姚媚兒:“?!”發生了什麼事?!不是說要召見她麼?!爲什麼一句話都沒跟她說就要杖斃她?!
——這炎皇后有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