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政憬醒來後,果如大夫所料,不出幾日就恢復了元氣,雖說走起路來尚需拄着柺杖,但處理公務卻是毫無影響的,加之前幾日有姚瑾策收拾過他們失蹤幾日的爛攤子,且有容王心腹坐鎮,他這近十日的缺席對於姚氏之亂的後續處理幾乎沒有任何負面影響,而他此次負傷,中計落崖一事自然沒有被宣揚開來,只是被渲染成了身先士卒的掛彩而已,
仁慶帝對潛州知州請罪摺子的批覆三日前便到了,功過相抵,不再另罰,潛州知州見好就收,立刻打開潛州城門,押送姚氏一干餘孽至蘭州,梧州知州則更早一日親上蘭州請罪。
至此,姚氏之亂暫平。因姚氏號稱的十萬之衆從未完整集結過,其數據真假難以考證,最後潛州與梧州知州共抓獲上萬人衆,鑑於主犯姚文遠身死,其子姚淥新據說死於火災,姚氏作亂的領頭人一個都沒活下來,宗政憬只選取其中主犯及姚文遠底細後裔共計一百七十五人押解回京,其餘人等就地關押,等候仁慶帝處置。
這期間,宗政憬忙得腳不沾地,藍風等人又刻意不說,他並不知曉自己昏迷期間是姚媚兒日夜不離的照顧他,而姚媚兒搬回自己的院落後,一改活潑好動的性子深居簡出,只每日做一做自己與姚瑾策的伙食。宗政憬雖然暗中豔羨姚瑾策的待遇,但礙於與姚瑾策的約定,只能假裝不知,不敢輕易靠進姚媚兒,姚媚兒又一直窩在自己院子裡,宗政憬連偶遇的機會都沒有。
因紫薇玉莫名失蹤,君氏寶藏尚未開啓,姚瑾策被仁慶帝隨後派來的人以保護爲名限制自由,在宗政憬的周旋下,姚瑾策以有功之人的身份與他一道回新京。姚媚兒與姚瑾策的關係知道的人除了仁慶帝,便只有宗政憬的心腹,爲不暴露姚媚兒爲她招來災禍,姚媚兒暗中先行一步返回新京,這次她依舊住進了紫瀾苑。某種程度上來說,紫瀾苑時姚瑾策與仁慶帝的平衡點,兩人都覺得姚媚兒住在紫瀾苑能讓自己更放心些。
——如今,不僅是姚瑾策輕易不能脫身,連姚媚兒亦如是。姚瑾策的能力,仁慶帝遙坐新京亦是有所耳聞,有姚媚兒這個軟肋在手,仁慶帝才能少費些心思在鉗制姚瑾策上。畢竟姚瑾策大義滅親的姿態十分高調,他又是秦朝君氏的唯一血脈,秦朝與景朝的更替不同於以前歷朝歷代的更替,對於秦朝的皇室後裔,即便他真的舉旗要求皇位,也不能稱作造反,何況姚瑾策這樣識時務的選擇了景朝。倘若姚瑾策選擇的是姚氏,那姚氏便也不算是造反了。所以仁慶帝對於姚瑾策這位君氏後人,雖然喜歡不起來,卻也是在談不上厭惡。
姚瑾策甫一入新京,便隨宗政憬入宮面聖。
這是姚瑾策第一次來新京,入宮自然也是第一次。
仁慶帝並沒有在上朝的大殿上見宗政憬與姚瑾策,而是選在了御書房。
“兒臣參見父皇,父皇萬安,”宗政憬手一邊行禮,一邊捧着用紫檀木盒裝好的玉璽,舉過頭頂,“兒臣幸不辱命,將傳國玉璽找回,請父皇過目。”
姚瑾策跪在宗政憬身後:“草民姚瑾策,拜見皇帝陛下。”
立在仁慶帝身後的老太監上前,從宗政憬手中接過紫檀木盒,小心翼翼的放到仁慶帝的龍案之上。仁慶帝的目光並沒有落在紫檀木盒上,他淡淡道:“都起來罷。”
“謝父皇。”
“謝陛下。”
宗政憬起身後,姚瑾策才緩緩起身。
仁慶帝的目光先落在宗政憬身上:“三兒這次做得很好。”
宗政憬低垂着頭:“兒臣仍由諸多不足之處,寶藏……”
仁慶帝打斷宗政憬的話:“此事暫且不提,你繼續暗中查訪便是。”
宗政憬頷首:“兒臣領旨。”
仁慶帝的目光移到了姚瑾策身上:“你叫姚瑾策?”
姚瑾策頷首:“是。”
仁慶帝的語氣平靜的有些乾癟,令人完全猜不出他到底是什麼情緒:“爲何不姓君?”
姚瑾策的語氣同樣波瀾不興,聽不出他是惶恐還是緊張,或是有什麼其他的情緒:“啓稟陛下,草民的祖母確是前朝朝雲公主,但草民的祖父乃是姚氏族人,祖母嫁於祖父,於請於理,草民都應姓姚。”
仁慶帝“唔”了一聲,目光從姚瑾策身上移到了眼前的紫檀木盒上,侍立一旁的太監見狀立刻上前,將紫檀木盒打開。
仁慶帝從盒子裡取出玉璽,細細看了看,才狀似漫不經心道:“爲何選擇對抗你的祖父?聽說你的祖父,生前可被你氣的不輕。”仁慶帝這話一出,御書房內的氣氛明顯凝滯。
姚瑾策沉吟片刻,才道:“草民的祖父爲一己私利不擇手段,草民雖爲子孫,卻也不能愚孝,置天下百姓於水火。阻止祖父釀成大錯,纔是草民應盡的孝義。”
仁慶帝將玉璽放回到紫檀木盒中,將盒子蓋上,對於姚瑾策的回答不置可否。
皇帝不開口,旁人自然也不敢多話,此時的御書房中一共只有四人,安靜的連細針落地聲都清晰可辨。
良久,看着穩穩站如鬆的兩個人,仁慶帝擡了擡手:“傳旨。”
御書房中唯一侍立的老太監取出聖旨,緩緩展開:“奉天承運,皇帝詔曰:……”
聖旨的內容很多很長,但核心的意思只有一個——
仁慶帝冊封姚瑾策爲王,封號姚,是爲姚王。並此下一處府邸作爲姚王府。這消息隨着姚瑾策的出宮,迅速在文武百官、街頭巷尾見傳遞開來。
據說這位君氏傳人在面聖時對答得宜,令仁慶帝龍心大悅,正當各方勢力揣測這位君氏唯一後人會否被軟禁甚至街機斬草除根的時候,卻傳出了仁慶帝御封其爲姚王的旨意,甚至仁慶帝還親自手書“姚王府”三字,作爲姚瑾策府邸的牌匾。
姚瑾策便成了景朝唯一的異姓王。
雖然姚瑾策是景朝唯一的異姓王,卻不是這片土地上唯一出現過的異姓王,但直接以姓氏爲封號,卻極爲少見,至此,姚之一姓,在景朝不再成爲禁忌,姚姓有才之人也從此時開始,有了施展拳腳的機會。當然,這些都是後話。
從仁慶帝一貫的處事風格不難看出,對於這位頗識時務的姚王,他算是容下了,那麼,這位有着前朝血脈的姚王,便真正成了新京最炙手可熱的新貴。雖然他的身份依舊有些不尷不尬,但這潑天的富貴卻已是板上釘釘的事。這位姚王殿下,雖然年近三十,卻未曾婚配,加之丰神俊朗,容貌驚人,言談舉止間進退有度,一時間連慕慎安新京第一公子的稱號也有易主的危險。
倒也只是險些。因爲新京之人暗中頗爲默契的給他別的稱呼——妖王。並非是取自封號諧音的辱罵,反倒算是私下調侃的暱稱。男人們認爲這位接觸中滑不溜秋的姚王殿下“多智近乎妖”,而女子們最多隻能驚鴻一瞥這位殿下的真容,因此她們的理由比較簡單粗暴又無法反駁:這位姚王殿下“容貌美乎妖”。
因這位新晉的姚王殿下頗具話題性,反倒使在姚氏之亂中起到重要作用、行爲處事靠譜到令羣臣大跌眼鏡的秦王殿下顯得不那麼引人矚目。當然,這只是表象。畢竟能被姚王吸引住目光的人,基本上也不是會與秦王起利益衝突的人,真正一直盯着秦王的人,自然會將注意力繼續停留在他身上,甚至,開始花費更多的時間和精力來對付他。
與此同時,北邊境亦有捷報傳來:北境喇耶國終於選擇認輸求和,歸還荊州、林州二州並返還所有搶奪的財物,對於毀壞的財物、殺害的民衆,喇耶國願意給予賠償,但景朝也需歸還容王所佔喇耶國之地。除此之外,喇耶國將送上汗血寶駒一千匹、金銀珠寶若干,並承諾年年上貢。
喇耶國的汗血寶駒,是這片大陸上最好的馬,素有日行千里之稱,本是喇耶國鎮國之寶,輕易不肯外流。如今有了這一千匹純種汗血寶駒,加以繁殖,若是數量發展的好,組上一支汗血寶駒的騎兵……光想想就覺得無比美好!雖然沒有割地——說實話喇耶國的土地貧瘠,要來也沒什麼用處——至於金銀珠寶對於地廣物博的景朝而言也實在沒什麼意思,喇耶國即便清空國庫,對景朝而言也不過爾爾。但這一千匹汗血寶駒幾乎是將喇耶國五分之一的汗血寶駒都送了出來,這誠意,勉強還算可以。
至此,因姚氏之亂引發的一切戰亂及可能的戰亂全部煙消雲散,景朝境內又是一片歌舞昇平的盛世模樣。
容王的頭上又多了顯赫軍功,不過相較於屢戰屢勝的容王,秦王殿下這次爲自己掙下了鐵打的功績更引人注目些,被仁慶帝指派到戶部歷練,而在炎氏的動作下,辰王同時被指到吏部歷練,剛立下赫赫軍功的容王也被召回,去了兵部。
三位有可能繼承皇位的皇子被分開指到六部,朝中的氣氛陡然凝重起來。
——仁慶帝,終於開始準備選擇繼承人了。